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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士的死亡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皇帝陛下已经原谅了父亲一次,不可能原谅第二次!”宇文士及郁闷地想。肩膀、左肋和右侧小腿等处伤口传来的剧痛令他不时呲牙咧嘴,但短暂的疼痛过后,他的脸色很快就会再次恢复到僵硬状态。
这种表情看上去特别像他在强行忍痛以免自己发出,无意间为他赢得了几道赞赏的目光。在任何时代,军人都欣赏硬汉子。特别是他这种自幼锦衣玉食的家伙,只要身上表现出一点儿普通人的硬气来,赢得的尊敬往往是别人的双倍。“大人若是疼的话,不妨喊出声,天热,这盐水必须浓一些才好用!”随军郎中孙文晋笑着叮嘱,手里的葛布上下移动,很快将几处伤口周围的污血清理干净。
“不,不是,不疼!”宇文士及断断续续地解释。周围的人太多,为了避免影响军心,他不能将自己的担忧说出来。这种欲言又止的表现更让人误解他在忍痛,几个中级将领纷纷围拢上前,对监军大人的硬气表示叹服。
“监军大人是条硬汉子!”校尉李孟尝伸手在宇文士及裸露的肩膀上拍了一巴掌,赞道。对方肩头皮肤的细嫩程度远远出乎了他的意料,李孟尝将自己的手快速缩了回来,难以置信地望了望粗糙的手掌,紧跟着发出了一声狼嚎般的惊叹:“乖乖,监军大人平日吃的是什么好东西呦,这皮肉,比小娘们还水灵!”
“轰!”几个中级将领全部笑了起来,肆无忌惮。有人干脆大着胆子在李孟尝拍过的地方,摸了一把,边摇头,边用鼻子嗅自己的手掌上是否留下了香气。
“监军大人好嫩的皮肉!”
“啧啧,真的比小娘们还细!”
“监军大人若不是驸马,一定会有很多女娃儿倒贴着跟过门!”
众人哄笑着,嬉闹着,对营垒外三百余步处活动的高句丽兵马视而不见。
宇文士及最烦的就是别人说他生得女人相,此事若是发生在平时,他一定想办法将拿自己开玩笑的始作俑者砍了脑袋。但现在,他非但一点没感到生气,反而觉得跟周围这伙粗痞很合得来。听任大伙笑闹了一会,他从毡塌上支撑起脑袋,笑着骂道:“别光知道想娘们,想想怎么过了眼前这个山谷要紧。若是下午还是像上午那样赔本打法,大伙都把卵蛋赔上也不够!”
众人脸上的表情渐渐庄重,苦中作乐的本事大伙都有,但临敌应变的本领每个人都不足。虽然他们的年龄都比李旭大了不少,但实战的经验却不比李旭这个十七岁的娃娃郎将多到哪去。冥思苦想了一会儿,有人试探着建议道:“要不,要不咱们找几个身手好的爬到两侧绝壁上去,从上边向下扔火把?”
“去你奶奶的,这么高的峭壁,猴子才能爬上去。即便爬上去了,火把也不会有准头。万一被风吹歪了,那才真的叫引火烧身!”督尉李安远骂骂咧咧地驳斥。眼前的峭壁足有七、八百尺高,如果站在上面向下看,估计双方将士都成了小蚂蚁。这么远的距离,连神射手都不能保证射中目标。从上面往下丢火把,怎么可能收到预期效果。
“那可不一定,这几天一直刮的是西风!”张秀跳过来跟李安远抬杠,“即便火把被风吹歪了,也只可能吹到敌营去!”
“指望着风帮忙,你还不如直接在自己营里放火!”李安远毫不客气地反驳。他跟张秀很熟悉,平时斗嘴惯了,所以给对方的主意挑刺几乎成了本能。
“我正要建议郎将大人火烧连营呢!”张秀抬起下巴来,得意洋洋。火烧连营是他从《三国志》中看到的记载,眼前山谷中树木甚多,若点起一把火来……。张秀痴痴迷迷地想着,仿佛已经看见了数万高句丽大军在自己的锦囊妙计下灰飞烟灭。
“张校尉,你看看那是什么!”盘旋在宇文士及心头的烦恼也被大伙的举动冲淡了几分,指了指不远处反射着阳光的地段,他低声问道。
“河,乌骨,乌骨水……”张秀的声音慢慢小了下去,沮丧的表情刹那写了满脸。乌骨江直穿峡谷而过,眼下正是水流最充沛的季节,即便有人蓄意纵火,也根本不可能在江边烧得起来。
大伙又慢慢恢复了安静,对于眼前的困局,每个人都束手无策。如果这场战斗发生在平原上,骁果营的将士虽然训练不足,但靠着战马和长槊,亦有希望在对方阵地中硬闯开一条通道。可目前双方的战场只有几百步宽,非但无法采用骑兵突袭战术,即便是步兵强攻,每次也只能上去千十个人。
一上午时间,伤亡八百多名弟兄的代价,大伙只破了敌军一垒。照这个进度和阵亡比例,突破整个山谷至少需要十天,前提还得是再有一万援兵从辽东城赶过来!
有人把目光偷偷看向李旭,希望他能拿个主意,眼下,这个少年已经成了大伙的主心骨。可自从稳住了营垒后,此人就站在木栅栏旁,望着远处的高句丽人一动不动。将领们先前的嬉闹,还有现在的议论,仿佛他都没听见,或者是听见了却不甚关心。
李旭岩石般站着,西风吹得他的头发如丝线般缕缕腾空。他的目光盯在三百余步外,那里,高句丽人如蚂蚁般忙碌着,用石块和木栅栏加固着一道又一道营垒。层层的营垒间,是蚁群一样的高句丽将士。对方已经开始重视自己这支援军,不断有新的旗帜从山谷深处移动到高句丽人所控制的最前方地段。那些匆匆赶来的高句丽士兵大多数都穿着铠甲,铠甲上的铁叶子在烈日下闪闪发光。
是重甲步兵,防守战的王者。李旭可以预见,接下来的战斗会越来越坚苦。缺乏训练的骁果们几乎没有可能取得这场战斗的胜利,即便山谷对面有大隋兵马及时赶到,无法沟通的两支隋军也难以做出有效配合。
“目前最重要的不是怎么组织下一场进攻,而是让宇文述老将军知道咱们就在山谷的另一侧!”旭子终于回过了头,冲着大伙艰难地说道。
“我也这么认为!”宇文士及苦笑了一下,回应。难得一次,他不再打击李旭,而是主动对其意见表示赞同。
众人望着滚滚流向东南方的河水,喉咙不约而同地动了一下。天黑后找几个水性好的死士游到山谷对岸去?这也许是个解决办法。但前提是骁果营中能找出这样的死士,高句丽人在河道中也没布下什么陷阱。
后一个条件成立的希望,几乎不存在。
“如果郎将大人只想传递消息,我可能有办法!”一直忙碌着为众将处理伤口的随军郎中孙晋猛然抬起头,低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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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虎雏(12)
眼前的隋军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守卫在乌骨谷西端的高句丽主将乙支文兴很清楚地认识道了这一点。事实上,除了众骁果们上午表现出来的战斗力让他略微有些惊诧外,对于雄武骁果营的到来,以及整个骁果营的大致人数,他都了解得一清二楚。
他知道对方的主将叫李旭,是个刚升到郎将位置上,有勇无谋的后生小辈。他也知道宇文述撤军的原因是由于大隋国内部有人造反,切断了百万大军的粮食供应。他甚至知道大隋国之所以派了这么一个籍籍无名的毛头小子来救援东征大军,是因为有人不希望看到宇文述活着回去。而他能得到这些情报的原因也很简单,因为大隋朝中有人想与高句丽联手瓜分如画江山。
国家不是一般人有机会卖的,送消息的人是大隋朝兵部侍郎斛斯政。为了报答已故楚国公杨素的知遇之恩,他甚至将大隋朝在辽东的全部兵力部署画成图纸,派亲信翻山越岭送到了乌骨城。“若王出义师在前,楚公攻之于后…”斛斯政在请乙支文兴转交给高句丽王的信中激情洋溢地写道。为了得到高句丽人的支持,他代替今天的楚公杨玄感答应高句丽人,事成之后,对方可以取全辽之地。中原兵马不会再出现于长城之外,至于高句丽人怎么处置流落在辽西三郡的隋人,斛斯政只字未提。
全辽之地,全辽之地怎能满足高句丽几代人的梦想?乙支文兴接到斛斯政的密信后,连夜派人泅渡过了马砦水,把大隋国内乱的消息送到了国君高元和丞相乙支文德的手上。为了不耽误这个千载难逢的战机,乙支文兴调集了乌骨城中所有能调集的人手,死死塞住了乌骨谷。
只要在这里守上三、五天,国王的大军就会渡过马砦水。十万大军星夜追来,绝对可以咬住宇文述老儿的尾巴。大隋国远征军人数虽众,却既没有粮草,又看不见归路。等待他们的将和去年一样,依旧是一场全军覆没的命运。
为了自己的国家,乙支文兴可以不惜一切代价。狭长的乌骨谷被他强行分成了数段,每段以巨石乱木为营垒。麾下众将领每人负责防守一个营垒,无论任何人的营垒被敌军攻破,守垒主将都要提头来见。
这种严防死守的效果非常好,虽然到目前为止将士们还没看到大隋朝回撤的三十万东征军的狼狈身影,但山谷西侧的援军却被他们撞了个头破血流。那些仓卒而来援军既不适应山谷狭窄的地形,又没有什么战斗经验,虽然凭着主将的悍勇夺走了一个营垒,但付出的代价至少有一千之巨。
“识趣的赶紧走开!”乙支文兴微笑着想。整整一下午,他都在不停地向山谷西侧派遣精锐。他要让对手认清自己真正实力,不再敢轻易发动攻击。当然,能把对面那个毛头小子吓得乖乖撤军最好,即便吓不走他,乙支文兴也有绝对的把握在夜间将失去的营垒夺回来。
他的炫耀手段仿佛奏效了,下午未时左右,山谷西侧的隋军主动放弃了他们浴血夺下来的营垒。全部兵马缓缓向后,一直退到谷外开阔地,才重新开始砍伐树木,搭建军营。通过事先安排在高处的了望手,乙支文兴得知对方带了很多匹战马。那个叫李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