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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砸了。砸了招牌,所有生意紧跟着黄汤!”
“多谢九叔!”李旭放下茶碗,低声道谢。
“谢什么谢,你爹把你托付给我,我总不能辜负了他。我跟你说啊,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比这还冒失。一个人背了包裹去闯塞外,什么规矩都不懂。没有商队肯让我入伙不说,有一次还差点让人当成马贼的卧底打死!”孙九摇摇头,目光一下子变得格外幽邃。
那一定是非常忧伤的记忆,李旭在心中默默地想,仿佛看到了一个和自己同样孤独的少年为了生存在崇山峻岭中挣扎,没有同伴,也瞅不见路的尽头。刹那间,他觉得孙九身上的破衣服和汗臭味都亲切了许多。
“你跟大眼多学着点儿,那小子贼机灵,心肠也不坏。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没见过这么精的人!”乘了一会儿凉,孙九拍拍屁股上的泥土站起身,冲着正在抢茶水的人群喊道,“大眼,大眼兄弟!”
“唉,九叔,我在这呢!”徐大眼从一排窗户中探出半个脑袋,才片刻功夫,他已经净了脸,身上短鞨也换成了一套淡蓝色的长衫,配上那张略带书卷气的脸,标准一幅大户人家的公子相。
“呵呵,瞧不出我这草窝里还飞出只凤凰!”孙九笑着打趣道。
“待会儿不是要进城么?穿得齐整些,也好逛些大铺面!”徐大眼还以一笑,用手指了指其他几个窗口,“张叔,杜叔他们几个也在换衣服,九叔难道就一身短鞨去城里送货么?”
“小兔崽子,就你嘴巴会说!”孙九笑着骂了一句。把李旭推到面前,说道:“带着旭倌兄弟,他比你小两岁呢!”
“那是自然,我刚才就想约他,见九叔在面授机宜,不敢偷听!”徐大眼大声答应着,招呼李旭进屋换衣服。
又乱了一阵子,大伙都被安置停当。由孙九出面,带着几个年龄大,头脑清晰的行商,开始交割主人家托他们从中原带来的南方货物。其他的行商们则自己到门外找鸡毛小店吃了口饭,带上准备留在蓟县的俏货,搭着伴进了城。(注1)
李旭和徐大眼睛没有货物可卖,各自骑了匹马,在城内漫无目的的游荡。这是李旭平生见过的最大城市,光城南一角就比他所熟悉的易县大上两倍。青灰色的云瓦,图了彩的飞檐,雪白的墙壁,无一处不令人目眩。更难得是城内青石铺就的街道,平整得居然如镜子般,让人都不忍心纵马往上面落蹄。
而店铺里的东西更为光鲜,南方来的丝绸,北地来的毛毡,西域来的宝石,东海来的珍珠,没一物不让李旭看得心惊肉跳。那些货物的价格,也如其质地一样,高得令人不敢伸手去摸。每次上马,跟在徐大眼身边的李旭都提着万分小心。怕万一马惊了闯入人家的店铺,损坏了其中一两样货物,让李家从此倾家荡产。
“如果能在蓟县城内开一座店铺,然后把父母接过了养老,也是神仙日子!”逛了片刻,李旭又开始做白日梦。“如果生皮价格一直维持在目前这种状态,来往一趟塞外就可以赚一千多文,再顺路贩卖些马匹、牛羊和药材,一年三趟,扣除给官府和族里的孝敬,三年后可积攒七千个钱。有七千个钱,不知道能否在蓟县主街上租个门脸…”
“这是大隋朝最北边的一所重镇,渔阳、安乐、上谷、河间,俱在其俯视之下。取了此地,整个幽燕就尽在掌握!”徐大眼不知道身边的李旭存着如此平庸短视的想法,用马鞭指点着重楼后的青山,豪气干云地说道。ip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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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出塞(2)
一路上,徐大眼指指点点,话语中所感慨的尽是如此大一座城池,能藏多少兵,聚多少民,囤积多少钱粮等。李旭磕睡虫般点头答应着,心里盘算的却是这么大一座城市,如此茂密的人流,在闹市上开一家杂货店,每天能有多少进项。二人一个顾盼雄飞地说,一个有口无心地听,倒也配合了个相得宜彰。
“始皇帝王统一天下,大将军蒙恬曾在此屯兵两万。终其生,匈奴不敢南下而牧马!”徐大眼跳下马,指点着一座破旧古庙说道。那座庙宇香火聊聊,大门上的漆都斑驳脱落了,与周边热闹的景色相对照,愈发显得凄凉。但当地百姓却不嫌其寒酸,凡路过庙门者皆下马缓行。就连沿街摆摊的小贩,也尽量不靠近寺院门口。
“蒙恬,他不是被二世皇帝杀了么?”李旭跟着跳下马背,低声问。逛了半天街,他终于和徐大眼找到了一个共同的话题。
“惜未死于异族之手!”徐大眼耸耸肩膀,叹道。身边跟班一样的李旭与他性格相差甚远,但整个商队里除了他自己之外,只剩下李旭这么一个读过书的人,他再不满意也只能迁就。
李旭却没时间听他的长吁短叹,刚刚跳下马背,他的目光就被远处一个雕梁画栋的双层小楼吸引了过去。那座楼通体被彩漆刷成了亮色,里边隐隐传来丝竹之声。门口走近走出的,皆是些衣着光鲜的豪客,一个个面色红润异常,仿佛每个人都刚刚成交了一笔大买卖般。
“一座青楼而已,有什么好看的!”徐大眼低声喝道,望向同伴的眼神更加多了几分不屑。
接下来,李旭的回话就把他的眼珠子都气得掉了下来。
“青楼,不是彩漆的么?怎么起了这般古怪的名字?里边卖得什么货,茂功兄可愿前去一观!”李旭扯着马缰绳,一步步向前凑。
“不卖货,只卖笑!”徐大眼气得哭笑不得,上前一把拉住了他。
“卖笑?”李旭楞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了青楼原来就是窑子,一下子脸又红到脖子根儿。
“难道上谷郡民风竟质朴如斯?你连娼馆都没听说过!”徐大眼实在无法忍受同伴如此孤陋寡闻,声音不觉提高了数分。
李旭则又扭过头去,不再与他说话。徐大眼以为自己说重了,惹得他心中着恼。刚欲把话题岔往别处,李旭却猛然回过头来,红着脸,拉了拉他衣袖,说道:“张大叔、杜疤瘌、王麻子他们,他们都去青楼,不,被青楼边上的一个老女人扯到胡同里走了!”
“他们是市井群氓,手头有了闲钱,不干这点儿事情,还能干什么?”徐大眼跳上马背,没好气地说道。“咱们快点走,这些地方实在污人耳目!”
李旭见同伴突然间变得极不开心,只得跟着跳上坐骑。豪爽仗义的孙九,奸诈吝啬的杜疤瘌,凶横好色的王麻子,几天来,数十个行商小贩仿佛寺院里的罗汉相,每个都带着不同的面孔。到底哪个才是行商的真正面目,或者说,哪张面孔会成为将来的自己,他不知道,只觉得心里空空落落的,实在迷茫得很。
街道上人流汹涌,两个少年想快些离开也快不起来。才行得百十余步,前方忽然一乱,所有人都挤了过去。
“打架了,打架了!”有个地痞无赖唯恐天下不乱,一边向人群中间挤,一边大喊大叫地给动手者加油助威。前面围观的百姓却不肯配合,猛然向后一退,把地痞挤翻在地上,数只穿着草鞋的大脚丫子不由分说地踩了上去。
“哎呀,我的姥姥,直娘贼!”小地痞被踩得吱哇乱骂,爬起来想找人拼命,抬头向前一瞅,被吓了一身冷汗。连被踩丢了的头巾都不敢拣,撒腿就向路边的店铺里边跑。左右店铺纷纷关门落窗,唯恐有人趁火打劫,偷了自己家的货物去。
宽阔的大街瞬间空荡起来,街道正中央,两个突厥打扮的男子挥舞着弯刀,“乒、乒、乒”冲着几个小商贩乱砍。被追砍的商贩虽然人多,却没有趁手的兵器。只能拿着货郎担子,边抵挡边逃。有人胳膊上已经见了彩,货物也落了满地。得了势的胡人却仍然不肯放过,一边砍,一边用汉语高声喝骂:“找老子要钱,老子是你们皇帝的客人,你懂不懂。你们皇帝都不敢找老子要钱,谁借给你的胆子!”
胡人不讲理,这是边郡百姓的共识。所以买卖货物,很少与有人过往的胡儿讨价还价。一口价报出后,你爱买就买,不卖就请便。绝不会把自己的货物交到胡人手中,给他们先看货后付钱的机会。而这几个商贩估计是从南方远道而来的行商,根本不懂得与胡人做买卖的规矩。被胡人白拿了货后试图讨回钱来,因而被恼羞成怒的对方持刀追杀。
“住手!”李旭扯着嗓子喊了一句。虽然临出发前父母一再叮咛叫他路上别管闲事。但眼看就有人要命丧当场,他立刻把父母的嘱咐丢到了耳根子后。
一声喊完了,李旭才想起今天自己出门时没带防身的短刀。那两个胡人倒也听话,放弃了被追杀的小贩,狞笑着走了过来。
策马逃走,显然已经来不及。有徐大眼在身边,李旭也不想过分被人小瞧了。双手一撑跳下马背,弯腰就去路边拣砖头。如此繁华的街道上哪里找得到残砖烂瓦,慌乱之中,不知什么人在他手里塞了根门栓。虎吼一声,倒拎在着冲了上去。
街道中央,徐大眼早已和两个胡人打做了一堆。他凭手里的一根马鞭子,居然挡住了两柄弯刀。再得李旭不要命般跑上前助战,徐大眼愈发神勇,一根马鞭抡得呜呜生风,转眼间就让两个胡人脸上开了花。
那两胡人脸上吃了徐大眼的鞭子,不小心后腰上又挨了李旭的闷棍,气得哇哇乱叫。周围百姓看见两个胡人吃亏,立刻给两个不要命的少年大声喝彩来。
“好!抽他,使劲抽他!”
“好,砸,砸他爷勒盖!”(注2)
隔着门缝,百姓们大声叫好。
两个胡人在中原混了一年多,汉语比家乡话还熟悉。久战两个少年不下,又听到百姓的喝彩声,被激得恼羞成怒,步伐一变,刀光下立即生了寒。
这才是胡人博命的招术,方才欺负几个小贩,在胡人眼里不过是闹着玩。如此一来,场上形势登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