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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不着?”卢永年突然坐了起来,冲李四维嘿嘿一笑,“我也睡不着,给支烟,莫一个人抽嘛。”
李四维一愣,也披衣坐了起来,摸出一支皱巴巴地香烟递了过去,“这还是前天王六根给的,莫得几根了哦。”
卢永年笑呵呵地接过了烟,“九连那个连长?”
“嗯,”李四维点点头,划燃火柴伸了过去,满脸笑意,“就是他个龟儿,每次打仗都不会忘了给老子搜些烟来,可是,从来都不会一次给完,每次瞅着老子莫得了,他就给一点……”
卢永年就着洋火点燃皱巴巴的香烟,美美地吸了一口,“嘿嘿,很有意思的一个家伙嘛,看来,是个懂得钻营的家伙哦。”
李四维一怔,摇了摇头,“那倒不是,只送东西,从不求老子办事,也是个有真本事的家伙,那功劳都是一刀一枪拼出来的……”
“那就怪了?”卢永年半信半疑,话锋一转,“这么晚不睡,想啥呢?”
李四维苦笑一声,“想的事儿多了,不好说……你呢?”
卢永年轻轻地叹了口气,“想家了……我正上个月刚结婚。”
李四维一愣,“你刚结婚就跑前线来了?”
卢永年摇了摇头,“本来早就想上前线了,老爷子不准,一定要让我先完婚……可是,结了婚,心里又有了牵挂……”
“怕了?”李四维微微一笑。
卢永年沉默了一下,“说不怕,那是假的,要说真怕,那也是假的……就是有些不甘心呢。”
“不甘心?”李四维一怔。
卢永年点点头,一脸落寞,“不甘心呐,我娶了县城里最美丽的女子,却……连还能不能陪她到老都不知道。”
李四维拍拍他的肩膀,“其实,你可以回去的。”
卢永年苦笑,“你觉得我现在回去合适吗?”
李四维一怔,缓缓摇了摇头。
卢永年狠狠地吸了口烟,呛得咳嗽起来,“咳咳……古人云,受命之日,则望其家;临阵之时,则忘其亲;闻鼓之时,则忘起身……幼时读到,我也曾热血沸腾,可是,现在才明白其中的难处啊。”
李四维暗叹一声,勉强笑了笑,“想那么多干啥?睡吧!”
卢永年一脸鄙视,“你不是也没睡着吗?在想宁医生吧?”
李四维一怔,“哪个龟儿说的哦?”
“我又不瞎,还用哪个说?”卢永年嘿嘿一笑,“还有那个若兰小姑娘……”
李四维浑身一僵,又摸出一支,烟叼在了嘴上,“嗤啦”,划燃火柴点上,深深地吸了几口,“永年呐,不是你想的那样……她们都是很好很好的姑娘,也是合格的军人,从不会让我为她们担忧。”
卢永年一怔,“你对她们的评价倒挺高嘛……那你是在担心部队的训练了?”
李四维点点头,“是啊,我们的很多训练都……”
卢永年无奈地摇摇头,“所有的部队都这样,我们至少还能让兄弟们每天打上两颗实弹,要知道,很多部队都是上了战场才能打实弹……”
李四维默然,卢永年说的是实情,国家太穷,根本没有多余的子弹用于部队的日常训练。
卢永年突然精神一振,“我倒觉得我们的训练科目已经很好了,尤其是你提的那个……让老兵没现身说法,这个就很好,那些老兵都是战场上的幸存者,他们的经验都是十分宝贵的,和新兵一分享,肯定能让新兵获益匪浅。”
李四维摇了摇头,满脸苦笑,“只有试了才知道……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他担心的却正是这个,只怕……适得其反!
卢永年一怔,“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倒是真的……”
李四维吸完最后一口烟,将烟屁股往地上一扔,翻身躺在了床上……
第一一三章现身说法之我的战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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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同一个故事,不同的人讲来,味道都是不一样的!这便是语言的魅力、情感的玄妙。全本小说网;HTTPS://。m;
李四维自然算不得演说家,只是在说话之前,他会尽可能地多加思索,该说啥?不能说啥?咋说?
所以,他辗转大半夜,直到凌晨才沉沉睡去。
悠扬的起床号响起,李四维从梦里惊醒,匆忙起身,整理着装……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例行的晨会在嘹亮的歌声中结束,一曲《保卫大武汉》唱得将士们热血沸腾。
武装越野被挪到了早饭前,将士们都是精神一振,终于不用顶着日头,跑得汗流浃背了。
上午,依次是队列训练、格斗训练、刺杀训练。
午饭过后,太阳正毒,各连队拉回了自己的营房,李四维带着一干营连长直接去了工兵连。
老三团的工兵连几乎全军覆没,幸存者不过十余人,其他的都是在漯河刚刚补充进来的新兵。
罗平安早得了通知,列队完毕,等在了营房门口,看到李四维一行人过来,“啪”地一个敬礼,“敬礼!”
全连官兵连忙敬礼,动作整齐划一,颇有气势。
“啪”,李四维回了个礼,目光炯炯地扫过众官兵,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有点精锐的样子了。”
罗平安闻言,露出了笑意,“团长,你们快请进……这个……会要咋整?”
李四维大步走了进去,“呵呵,其他连在上枪械课,你们这个演讲算是试点……可以慢慢来。”
营房并不宽敞,几路大通铺占了大半个屋子,众将士把一条条过道挤得满满当当,李四维一行十余人进去,营房里就显得更拥挤了。
李四维皱了皱眉,“这样吧,兄弟们都坐到床上去……大家放轻松一点,就当拉家常了。”
众人一愣,面色犹豫……拉家常?
罗平安望了一眼李四维,一咬牙,冲众兄弟吼道:“听团长的,都给老子坐到床上去,注意纪律!”
众将士纷纷坐到床边,营房里顿时就显得不那么拥挤了。
李四维满意地点点头,带着一干营连长往里面走去,在中间的一个床头坐了下来。
众人纷纷落座,望着李四维。
李四维环顾众人,“天气越来越热了,所以,从今天起,下午就不搞武装越野了。”
“是!”众人精神一振,满脸喜色。
李四维微微一笑,“不过,兄弟们也不能闲着,借着这个时间,我们搞个演讲,就是讲故事,让老兵来讲讲战场上的事,讲讲他们自己的事……”
说着,李四维望着一干新兵,“很多兄弟都还没有上过战场吧?”
“对,”很多新兵连连点头。
李四维呵呵一笑,“我呢,是川军出身,开战以前啊,也和你们差不多,属于地方守备部队,在江城……那时候,偶尔也打打仗,不过就是抢点地盘,打打土匪……你们有些人应该也打过土匪吧?”
“打过?”有新兵叫了起来。
李四维望着他们,满脸笑意,“感觉咋样?打得艰不艰苦啊?”
“不艰苦,”一些新兵大咧咧地笑了起来,“都是俺们追着他们打。”
李四维点点头,“是啊,自古都是官兵追土匪嘛!老实说,在江城的时候,老子也觉得打仗挺容易的,抗战爆发的时候,我和兄弟们义愤填膺,雄赳赳气昂昂地就往上海跑,要去打国仗……从江城,过贵州,走了几天几夜的路,后来到了湖南坐上了火车,开到上海的时候,那里已经打成一锅粥了,急匆匆地上了战场,可是一看那阵势,老子当时就傻了,你们猜为啥?”
众人一愣,“为啥?”
廖黑牛此时却撇了撇嘴,面色古怪,在他的记忆里,这龟儿当时可没有一点惊讶的样子。
李四维叹了口气,“兄弟们,到了战场一看,老子就觉得以前打那些仗,那简直就是在玩过家家啊!”
众人望着李四维,满脸疑惑。
李四维摇了摇头,“龟儿的,天上密密麻麻的都是飞机,炮弹就像下雨一样,老子在江城那见过这阵势……当时就懵了,还没回过神呢,炮弹就掉下来了,天摇地动啊,脑袋里一片空白……等老子回过神来的时候,炮弹已经停了,老子就觉得浑身发软。”
“呵呵,”众人轰然大笑。
李四维一瞪眼,“笑个锤子,你们这些龟儿上去了,说不定还得尿裤子呢。”
“不会,”众人纷纷摇头,一脸不服。
李四维叹息一声,“莫不信,等到硝烟散了,老子四下一看,差点就尿了……周围的兄弟们都不见了踪影,战壕里已经是一片焦土,很多兄弟都被炸成了一块一块的了,那些断胳臂断腿飞得到处都是,有些还冒着烟,那气味就像烤糊了的肉一样……那叫一个惨啦。”
这一下,众将士已经鸦雀无声了,只剩李四维低沉的声音还在缓缓地响着,“当时,老子觉得,人间地狱也就是这个样子吧,整个人都傻了,身体也不听使唤了……还是你们廖营长推了老子一把,把老子推醒了。”
众人默然,他们很多人都听老兵说过李四维的英勇往事,却鲜有人知道这段往事。
李四维继续说道:“老子回过神来才知道,原来是老班长在喊我……我连滚带爬地跑过去,才看清楚,老班长两条大腿都没了,躺在黄猫儿怀里,人也快不行了,他望着我说,大炮啊……不要怕……不要怕……带着兄弟们好好打鬼子……”
李四维说着,声音有点哽咽了,“老班长说完……就没了……”
李四维停了下来,久久不语。
有兄弟轻声地问道:“后来呢?”
李四维摇了摇头,“老子当时就傻了,这时候,小鬼子开始冲锋了……你们廖营长看我发傻,上来就是一脚,把老子踹翻在地,他说,不装装怂,二十六师没有怂包……老子被他一踹一骂,反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