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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德此人天生相貌丑陋,纵是在金家也甚少露面,知其全名者少之又少,若非熟识,我一个与金家毫无牵连的外地人士,岂会知道这些。”中年男人叹了口气,道:“引见他人捉刀代笔,本是极损名誉之事,我如今至少也是岳麓书院院长,若不是眼见向贤弟这些年来平白受尽苦楚,心中愧疚难当,也无法下定决定言明这等自毁前程的往事。”
四下议论大起。
金溶月身上的冷汗已将贴身薄衫都湿透。
她只能一味地指称对方‘蓄意污蔑’。
可如此情形之下,这等辩驳只显得苍白无力。
金家在京中势力非同一般,若没有真凭实据或是天大冤屈,谁也不可能宁愿赔上名声性命,也要去平白‘污蔑’无冤无仇的金家二小姐。
“那敢问金二小姐可还认得出我是何人?”
又有人站了出来。
这却是一名双十年华的女子。
她身着墨绿绣白梅对襟褙子,青丝结髻,脑后左右各一支蜻蜓点水流苏钗,样貌生的普通,气质却恬静文气。
金溶月眼神微紧。
“你又是何人?”她强自镇定,冷笑问道:“难道也是曾替我捉刀之人不成?你们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我与金二小姐共处一室读书习字三年有余,金二小姐却问我是何人。”女子面上无太多神情,只道:“既然金二小姐忘了我是何人,那不知可还记得家父崔世友?”
“……崔世友?”
有人目露诧异。
“这竟是崔世友之女?”
崔世友曾也是京中颇有名气之人。
此人乃是早期进士,官拜翰林却早早辞了官,据说是不喜官场纷争之故,之后数年,凭着几篇好文章在文坛中声名鹊起。
之后还曾被金简重金聘入族中私塾,教授子女学业。
只是数年前……被传出盗窃金家贵重之物。
金家虽然对此‘不予追究’,并未将其送入衙门治罪,但崔世友作为一介文人,名声无疑因此受到重挫。
近几年来已经甚少再有他的消息,纵然偶有人提起,也多半是他如今的处境如何艰难。
甚至还有人称曾在隆福寺桥下见他帮人代写书信。
“……”金溶月嘴唇微微动了动,未有否认。
许多人都知道崔世友曾在金家教习过,她若要说不认识,无疑是睁眼说瞎话。
女子看着众人说道:“家父只我一个女儿,母亲过世后也未有续弦,当初他被聘入金家教习,便日日带我同往——”
众人听罢面色各异。
既是如此,那金二小姐方才又为何道不认得这女子?
“……”金溶月心知是方才自己太过于情急,而致说错了话,又因料到崔莹语也必然有所图,一时内心显出阵阵急乱,望着四下众人越发不加掩饰的质疑目光,竟生出了四面楚歌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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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0 是你害我!
“家父当年离开金家族学之后,名声一落千丈,不仅遭人唾弃,就连生计都成了问题——他白日里与人代写过书信,晚间甚至要往义庄做苦力,积年累月的奔劳与抑郁之下,以致多病缠身,于病榻之上苦苦捱了半年之久,今年入秋之时便西去了。”谈及此处,女子不禁微微红了眼眶。
“这……”
有人讶异于崔世友离世的消息,有人则唏嘘摇头。
本也是一代才子,最后却落了个名声狼藉,抑郁而终的归宿。
女子道:“家父一生醉心诗书文章,若真是贪图富贵钱财之人,当年便也不会执意辞官了。”
“是啊,世友的为人,我也是知道的。”有人叹气道:“只是不知当年为何,竟是……”
“因为当年家父根本不曾行盗窃之举。”女子神色微冷,“真正的盗窃之徒……另有其人!”
金溶月微微仰起了脸,道:“当年之事人证物证俱在,现如今再谈‘不曾行盗窃之举’,未免太晚了些吧。”
“看来金二小姐对当年之事尚且记忆犹新。”女子将金溶月的神情锁在眼底,问道:“那金二小姐可还曾记得这封手书吗?”
语罢,取出了一只牛皮纸信封来。
“什么手书?”金溶月神色紧绷。
“家父曾作过一篇谈论当今文坛诸态的文章,此中涉猎极广,不单罗列出了南北学子之间的差异,更有古今诗词变迁之势。如我不曾记错的话,我当日取了这篇文章与金二小姐共看,金二小姐亦对之赞不绝口——可数日后,不知何故,金二小姐便作出了一篇几乎一字不差的文章,递呈给了袁枚先生,声称乃是自己所作。”
这篇文章流传极广,在座之人无不知晓者。
可竟还有这等不为人知的内情。
“金二小姐先别急着否认。”见金溶月眼神汹涌,女子又接着说道:“口说无凭,这封手书便是证据——”
她微微将攥着信封的手举高了些,面向众人道:“这封手书中,金二小姐与家父称,让他对一切闭口不言。否则……便会将我与已有家室之人私相授受之事,宣扬出去。”
众人目露诧异。
与有家室之人私相授受……?!
“此乃事实,我不否认,既是做了,便也不怕天下人耻笑诟病。”女子道:“但彼时家父恐我闺名有损,只能就此忍下,未有发声。我偶然得知此事,却十分气不过,在金家族学中当面质问金二小姐文章之事,金二小姐自不肯认,事后为将我们父女名正言顺地赶出金家,竟还命人诬陷我父亲盗窃!”
“父亲碍于我有把柄在金二小姐手中,为顾及我的名声,又恐金家再有过激之举,只得忍气吞声,扛下了盗窃之名。”女子眼神中有一闪而过的倔强之色:“可父亲错了,在他眼中我的名誉胜过一切,然而在我心目当中,他的名声亦是名声!故而这封书信我一直留着,为的便是今日!”
这些年来若非是父亲百般阻拦,甚至不惜以死相挟,她又何至于要等到父亲过世之后才能站出来言明当年真相。
“其上是金二小姐亲笔无疑,不知金二小姐还有什么辩解之言吗!”
随着这声质问,一道道目光皆望向金溶月。
“若是事实,那这未免也太过荒唐了……”
“堂堂的金家二小姐竟会做出此等阴险之事,当真是令人无法可想……”
“靳先生之言果然有据可依,同一人能作出如此风格迥异的佳作来,若非是万年难见的奇才……”
便只有一个解释了。
因为这些所谓佳作,本就非一人所作。
原本以为今日“盗用”之事只是单纯的活久见,却不曾想无独有偶。
同样的事情,在他们看不到的时间和地点,不知发生了多少。
历来捉刀代笔,并不少见,可借此欺世盗名,为了自己的虚名而去将无辜之人逼入绝境,却未免太过于不择手段了。
金溶月已无法辩解,却仍在不甘地摇头。
望着崔莹语一张写满了宁可玉碎不能瓦全的脸庞,她忽而觉得这一切十分荒唐!
怎么会有人宁愿赔上自己的名声,也要与她鱼死网破?
人都已经死了,还将这些掀出来又能有什么意义?
这天下的蠢人实在太多了些!
可输在这些蠢人手中,她不甘心!
她不甘心!
掌心几乎已被指甲刺破,她却感受不到任何疼痛。
她下意识地看向冯霁雯。
却见冯霁雯亦在望着她。
冯霁雯神情淡漠,眼底神色一片冰凉,毫无温度可言。
这股并不强烈却分外清晰的冷意顺着目光,迅速地渗透进金溶月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里。
她忽然明白……从一开始,不管她怎么说怎么做,皆无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因为,冯霁雯根本没有给她留一丝退路!
金溶月脑海中轰隆一阵巨响,击得她思绪尽乱。
“是你……是你害我!”
都是冯霁雯!
她忽然失控起来,脚步凌乱地冲向冯霁雯的方向。
“……”
她的动作过于突然,甚至侍童来不及相拦,她已冲到了冯霁雯面前。
四周一阵惊呼。
“快拦住……”
金溶月面色狰狞地扑向冯霁雯。
“月牙儿小心!”
那彦成连忙起身一把扯过冯霁雯。
小仙小茶也赶忙护在冯霁雯左右。
金溶月扑了空,前倾的上半身失了平衡,又因脚步踉跄,竟是扑倒在了面前的矮几之上。
“姑娘……!”
阿碧脸色惊惶地上前搀扶。
此时却见金溶月的手腕处遭了矮几之上碎裂的茶盏碎片划开了一道伤口,正血流不止。
髻发松散,衣裙上也沾满了飞溅的茶水与茶叶的浮片。
她神情恍惚,环顾左右,似有几分分不清身处何处之感。
四下之人多半是目露复杂之色,不住地摇头。
冯霁雯垂眼看着她这般狼狈的模样,听着周遭不绝于耳的议论声,却半分也提不起同情之意来。
这样的金溶月可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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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1 上心
可至少没有人冤枉她。
真正可怜的是这些被她的虚荣心牵连进了身家性命的无辜之人。
譬如崔世友,向顷等人。
且不提她对自己三番五次的加害,就连和琳与小仙亦深受其害。
起初和琳身中剧毒,冰茸却被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