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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醉鬼把一切都告诉你了!是你设下的圈套!你也跟她睡过觉!……”
塞巴斯蒂昂脸色很白,但保持着镇定:
“你这个女人,去把帽子戴上。若热先生已经把你辞退了。明天找人来搬走你的木箱……”
“可是,她男人一定能知道一切!”她咆哮着,“要是我不把一切一桩桩一件件地告诉他,就让这屋顶把我砸死!她收到的信,她到哪里去会男人。她跟那男人在客厅里睡,还有慌里慌张地把发卡都掉在地上了。连厨娘也听见动静了!”
“住嘴!”塞巴斯蒂昂嘴唇煞白,声音颤抖,一拳打在桌子上,杯盘一阵摇晃,金丝雀在笼子里乱飞,“你这个贼,警察把你的名字记下了!只要你说半句话就得去柠檬林监狱,就得把你运出防波堤。你不光偷了信,还偷了衣服,汗衫,床单……”儒莉安娜刚要说、要喊,他又厉声说道,“我知道,知道得很清楚,是她给你的,可是,是被迫给的,因为你威胁她。你什么东西都要。这就是偷,是流放到非洲去的大罪!你想对若热先生说什么,任你去说。去说吧!你看他相信不相信。去说呀!你这个贼,他只会朝你肩膀上打几手杖!”
她咬牙切齿。这下子完了!“他们”什么都有,警察、“好时光”监狱、牢房、非洲!……全都在他们手里……而她呢,一无所有!
她对“小泼妇”的所有仇恨一古脑儿爆发了,用最淫秽的话咒骂,还杜撰了一大堆不堪入耳的勾当。
“她跟上区那些婊子们一样!可是我,”她高声喊,“我是个清清白白的女人,没有哪个男人敢吹牛皮说碰过我的身子,从来没有一个臭男人见过我皮肤的颜色。可那女醉鬼呢!……”她甩下披肩,揪着衣领,“这个家什么丑事都有!再说,我为照顾姑妈那个妖婆受了多少罪呀!他们就这么报答我!要是我不到报纸去说理,就让魔鬼们把我带走!我亲眼看见她像个婊子似地搂着那个花花公子!”
尽管如此,塞巴斯蒂昂怀着痛苦的好奇心听着那些细节;虽然恨不得想把她掐死,但眼睛却在贪婪地吞着每一个字。等她说得气喘吁吁,停住口的时候,他叫道:
“走!戴上帽子,滚出去!”
儒莉安娜气昏了头,眼珠瞪出了眼眶。她冲到塞巴斯蒂昂跟前,朝他脸上吐了一大口唾沫!
可是,她的嘴突然张得很大,身子朝后一弓,两只手急切地捂住胸口,接着往一侧倒下来,发出像掉下一包衣服似的软软的响声。
塞巴斯蒂昂弯下身子,摇摇她;已经僵硬了,嘴角流出了黑紫色的泡沫。
他抓起帽子,下了楼梯,一口气跑到主教广场。一辆空着的马车走过,他冲进车里,让车夫“以最快速度”去朱里昂家;他强迫朱里昂立刻就走,穿着拖鞋、没有穿西装也要立刻就走。
“是死了人的事!儒莉安娜死了!”他脸上没有血色,结结巴巴地说。
路上,随着车轮声和车窗的震动声,塞巴斯蒂昂前言不搭后语地说,他走进露依莎家里,发现儒莉安娜因为被辞退而十分生气,指手划脚地跟他说起来,突然朝一边倒下去。
“是心脏病。本来她也活不了几天了。”朱里昂嘬着雪茄烟头说。
车停下了。但是,刚要下车,塞巴斯蒂昂想起来,出门时昏头昏脑,把大门锁上了!只有死者在家!幸亏车夫拿出撬锁器,才把门打开了。
“先生们,不想到达丰多区转转吗?”车夫一边往口袋里装车资一边说。
却看到他们两人冲出了车门。
“他们也不是干那种事的人!”他轻蔑地嘟囔了一声,扬鞭打马,走了。
两个人进了门。
到了小天井,塞巴斯蒂昂觉得安静得阴森可怖。他吓得魂不附体,一步步走上楼梯,楼梯似乎没有尽头。心跳得厉害。他还希望看到那女人仅仅是一时晕倒,正在昏睡,或者已经站起来,虽然脸色苍白,但还在呼吸!
没有的事!和他离开时一样,那女人躺在地毯上,两只胳膊张开,手指像爪子似地弯着。由于腿脚乱蹬,撩开了裙子,露出了胫骨和玫瑰色统袜以及软拖鞋;塞巴斯蒂昂忘在椅子上的油灯照得那僵硬的脸上的额头惨白一片,歪着的嘴在灯光下形成一个阴影;突然而来的垂死挣扎留下的瞪得吓人的眼睛里,有一层蜘蛛网似的浑浊的雾。四周,一切似乎更加纹丝不动,死一样的僵硬。博物架上有什么东西闪着银光。只有挂钟嘀答嘀答响个不停。
朱里昂摸了摸她,站起身,摆摆手:
“从一切意义上说她都死了。必须把她弄出去。她的卧室在哪儿?”
塞巴斯蒂昂面色苍白,指了指上面。
“好。你拖着她,我端着油灯。”看到塞巴斯蒂昂一动不动,朱里昂笑着问:“害怕?”
他心里暗自嘲讽塞巴斯蒂昂:活见鬼,那不过是无生命的物质,跟抓着个布娃娃一样嘛!塞巴斯蒂昂头发根都出汗了,托着尸体两只胳膊下边慢慢走。朱里昂端着油灯走在前头,为了显示自己,哼起了《浮士德》中进行曲的头几个节拍。塞巴斯蒂昂羞得满脸通红,用颤抖的声音说:
“我什么都不管了,走……”
“我倒尊敬姑娘的神经!”朱里昂弯弯身子。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塞巴斯蒂昂觉得这瘦小的身体像铅一样沉。尸体脚上的一只拖鞋掉下来,顺着楼梯往下滚。塞巴斯蒂昂觉得有什么东西碰他的膝盖,吓了一跳:原来是假发套掉了,只由一根绳子挂着。
他们把尸体放在床上,朱里昂说应该按传统办事,把她的双臂交叉在胸前,把她的眼睛合上。
他看了儒莉安娜一会儿。
“好难看的东西!”他嘟囔了一句,拉开一块皱皱巴巴的床单把她的脸盖上。
临出门,他看了看这卧室,非常惊奇:
“这个老废物,比我住得还好!”
他关上门,上了锁,说:
“安息吧。”
两个人一声不响地下了楼。
走进客厅的时候,脸色煞白的塞巴斯蒂昂把手放在朱里昂的肩头:
“这么说,你觉得她死于动脉瘤吗?”
“对。她一发怒,崩裂了。书上这么说的……”
“要是她今天不生气……”
“明天也会崩裂。反正快死了。……让她安安静静地躺着吧,现在已经开始腐烂了,别打搅她。”
他有点冷,搓着手,说“想吃点什么”,在碗柜里找到了一块凉牛肉,半瓶科拉尔葡萄酒,坐下来,嘴里塞得满满的,把酒喝了个精光。
“塞巴斯蒂昂,你听说最新消息了吗?”
“没有。”
“我的竞争对手入选了。”
塞巴斯蒂昂咕哝了一句:
“糟糕!”
“在预料之中。”朱里昂打了个很大的手势,“我本想大闹一通,造成丑闻,可是……”他微微一笑,“沉静下来了,现在我是正式医生了,他们给了我个医生的职位,扔给了我一块骨头。”
“是吗?”塞巴斯蒂昂说,“伙计,还好。祝贺你。现在怎么办?”
“现在嘛,我就啃它吧。”
“况且,他们还许诺一有空位就给他。医生的职位也不错……而且是固定职业,状况好转了……”
“可是,还很不像样子,很不像样子!还没有脱离泥潭……”
沉默了一会儿以后,他说他厌烦了医学,医学是条死胡同。他本该当律师,当政治家,当阴谋家,他生来有这方面的天赋。
他站起身,手指间夹着香烟,迈着大步在客厅里踱来踱去,用斩钉截铁的语气陈述着雄心壮志——这个国家适于敢干的阴谋家施展身手。那些人都老了,满身是病:天花后遗症、梅毒,从里到外全都腐烂了。旧的宪制世界必将垮台,支离破碎……需要男子汉。
他站在塞巴斯蒂昂面前:
“亲爱的朋友,直至现在,这个国家被一帮经验主义者统治着。一旦发生革命,一定会寻找有原则的人。可是,谁有原则呢?谁有四个原则呢?谁也没有;他们只有债务、秘而不宣的恶习、假牙。原则?半个也没有。于是,如果有三个玩世不恭的人肯创建上半打严肃、合理、积极而现代的原则,整个国家都会拜倒在他们脚下,向他们乞求:‘先生们,请你们给我们荣耀,给我们带上嚼环吧!’哼,我应当是其中的一个,生来就具有这种天赋!要是稍有狡猾一点、有点眼光的其他白痴们像西班牙话剧里所说的那样,身居高位,在葡萄牙美丽的太阳下闪闪发光,而让我为那些信徒老太婆们开膏药、为某个陈腐不堪的法官缝合伤口,我可不干。”
塞巴斯蒂昂沉默不语,他在想着楼上的死者。
“愚蠢的国家,愚蠢的生活。”朱里昂说。
一辆马车走进街道,停在门前。
“王子们到了!”朱里昂说了一声,马上下去了。
若热正扶着露依莎下车,塞巴斯蒂昂猛地冲到门外:
“出大事了!”
“着了火?”若热转过脸,惊慌地大声问。
“儒莉安娜得动脉瘤死了。”大门的阴影里传出朱里昂的声音。
“啊!见鬼!”若热大惊失色,慌忙在口袋里找零钱给车夫。
“哎呀,我不进去了!”费里西达德太太马上把包着一块白纱的大脸伸出车门,叫道,“我可不进去!”
“我也不进去!”露依莎抖作一团。
“可是,亲爱的,你让我们到哪儿去呢?”若热大声说。
塞巴斯蒂昂提醒说,可以到他家去,住在母亲房间,只需铺上床单就行了。
“去吧,去吧,若热,太好了!”露依莎恳求说。
若热犹豫不定。巡逻警察从街上走过,看到那伙人围着马车车灯,停下来。若热终于下了决心,非常不情愿地同意了。
“鬼女人,单在这个时候死!费里西达德太太,让马车送你走吧……”
“还有我,我还穿着拖鞋呢!”朱里昂说。
费里西达德太太作为基督徒想起了一件事:需要有人为死者守灵……
“费里西达德太太,看在上帝份上,算了吧!”朱里昂大声说着钻进车里,敲敲车门。
可是,费里西达德太太仍然固执己见:这是缺乏宗教精神!至少应当点上两支蜡烛,叫个神父来!……
“车夫,走吧!”朱里昂不耐烦地大声咆哮。
马车调过头来。费里西达德太太不顾朱里昂扯她的裙子,冲着车门喊:
“这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