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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半岑吓一跳,后退数步。他从前养在霖城老宅,后来到俞州念书,也是男子私立音乐学校,接触女孩子只有在宴会上。而且同龄的女孩子很少,大部分比他大些。
就算有同龄的,也是远远望着他脸红,从没有哪个女孩子这样大胆直接同他搭讪。
他也没有跟陌生女孩子说过话,一时间尴尬迥然,往画楼身后退了两步。
却被画楼握住了手。
抬眸间,姐姐的目光坚定带着鼓励,让他心头的紧张散去几分,而且这小姑娘清秀可爱,笑容真诚纯净,很惹人喜欢。
“慕容半岑……”他声音有些低。
“慕容半岑,真好听的名字”高平莎轻盈笑起来,“那我们认识了,以后就是好、朋友,你的家住在哪里,以后我叫人去接你到我家玩……”
高少爷终于忍不住,忙上前拉住胞妹:“平莎”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雁落,平莎,你们跑到哪里去了?”门口有女子慈祥温柔的呼唤声。
雁落平沙?
画楼忍俊不禁,这户人家取名字也太过于省事。
“妈,这边”高平莎招手,便有个四旬妇人走过来,深紫色裘皮大衣下,穿了件月白色绣繁花纹旗袍,衣着华贵,气质雍容。
“你真是胡闹,什么不要,非要买鱼……这里的路真难走,到处都是泥浆……”那妇人揽了扑到她怀里的高平莎,笑容温和、声音软绵地抱怨着,神态尽是溺爱。
“妈,这位是慕容少爷,我新认识的朋友;这位是……”高平莎早已忘了自己进店的初衷,把买鱼抛在脑后,只顾把慕容半岑介绍给母亲认识。然后又指了慕容画楼,却不能准确判断他们的关系。
“我们是姐弟。”画楼笑道。她打量这妇人,雍容里透出温顺与绵柔,观之可亲。
她在俞州交际不多,却因为张家宴会认识不少人。就算叫不出名字,亦记得容貌。
画楼没有见过这位高太太。
“这位是慕容小姐。”高平莎吐吐舌头,有些不好意思做了个鬼脸,补充着介绍。
她这般俏皮,画楼忍不住笑。
一旁的高雁落有些不好意思与画楼对视,微微偏头,耳根发红。
高太太打量着画楼和慕容半岑的穿着神态,便知道不是普通人家的,顿时笑容更加温柔几分,叫了声慕容小姐、慕容少爷。
画楼本想提醒她,不要叫她慕容小姐,叫她白夫人。可俞州有几个姓白的?还是夫人,一听就知道是白督军的家眷,特意提醒,好似在显摆什么。
她只是笑,没有反驳。
最后,那两只五彩燕画楼让给了高平莎,高平莎却执意要送一只给慕容半岑。她热情递过来,慕容半岑不好不接。
高平莎问他家的地址,被高太太呵斥住,冲慕容画楼抱歉一笑,说女儿不懂事。
倘若是门当户对的人家,将来应酬场上肯定能遇到;倘若不是,要了地址却不来往,不是显得小瞧他人?
画楼和半岑走后,高太太便教女儿这个道理。
高平莎不以为意,有些失落望着慕容半岑远去的身影,一旁的高雁落脸上亦闪过同样的失落。
第二百十三节更深的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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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十三节更深的缘
回到官邸,画楼叫照顾景观鱼的佣人把新买来的鱼放在清水里养几天,看看是否健康,再放入大鱼缸,以免新来的带了病毒。
那只珍贵瑰丽的五彩燕,单独寻了鱼缸养着。
“这只可是从南洋运过来的,花了大价钱,千万仔细。弄没了,想再买就难了。”画楼不厌其烦叮嘱佣人道。
白云归在一旁看报纸,无所谓道:“不就是只鱼?”
画楼不理他。
慕容半岑跟着佣人去花厅:“姐姐,我去看看养鱼。”
画楼道好,嘱咐他别弄湿袖口。
然后捧了茶描金骨瓷咖啡杯,她轻轻呷着香醇咖啡,跟白云归说今日遇到的人和事:“……一只五彩燕鱼值半套花园洋房,高小姐说送给半岑的时候,高太太在旁边眼睛都没有眨下,是何等富贵人家?高小姐活泼,高少爷俊朗,高太太温婉,倘若见过我一定记得,可能是新近搬来的。督军,您知道最近有哪个大户落足俞州吗?”
“高?”白云归呢喃沉吟,片刻便笑起来,“不会是高岩山的夫人带着孩子回俞州过年了吧?”
画楼对高岩山有点印象。
他是俞州市长,曾经跟白云归有过间隙,白云归想拉拢他,也借机稳住东南政局的人心,把彭家送给他的两名庶女之一彭泽兰转送给了高岩山。
“高岩山,便是高市长?”画楼笑着问道,“怪不得前几日我们的婚宴他带了彭姨太太来,原来是他夫人不在俞州啊?”她当时见到更加丰腴白皙的彭泽兰,颇为诧异,此刻才恍然。
又想起高平莎说香港也没有见过五彩燕,便笑道,“高夫人和高小姐少爷住在香港?”
“是啊。”白云归放下报纸,舒适闲靠沙发,一副与画楼午后品茶闲聊八卦的随意姿态,“高岩山的岳丈姓秦,曾经在广东水师任职,家族在广东庞大富饶,后来他解甲归田就举家搬去了香港。高岩山书念得好,有手段有谋略,只是出身略低。秦将军看中他的才学,便要将爱女下嫁,可那时高岩山有个青梅竹马的相好。”
“他跟那女子感情深厚,不忍心抛却,推了这门亲事。秦将军又爱才,便同他商议,纳那女子为姨太太,将来自己的女儿过门,不会欺凌这位姨太太。那女子同意,高岩山就也同意了,只有秦小姐不太愿意,却也没有法子,婚姻大事她也做不得主。”
“听说那位秦小姐性子温醇敦厚,待人谦和,过门没几个月便怀了身孕,十个月后生了双胞胎儿子。高岩山原本不喜这夫人,看在孩子的份上也对她和颜悦色。这夫人知书达理,性情纯良,夫妻之间也算琴瑟和鸣。只是姨太太越发不快,闹了起来,高岩山少不得左右为难。”
“秦将军退役后,举家迁往香港,高夫人和高岩山的姨太太同时有了身子。怕这两个女人斗起来,做出丑事,秦将军托人替高岩山寻了俞州船舶司的官职,让他带着姨太太北上做官,自己便将爱女带去香港待产,两位少爷也跟着秦将军。”
“姨太太生了位小姐,高夫人又生了第三个嫡子,高岩山喜出望外,就不顾姨太太不悦,叫人接了高夫人母子来俞州。”
说道这里,白云归微笑起来:“一来就大闹一场……”
却见画楼神色里没有半丝听人家闲话的雅致,脸色微紧,白云归停下来,轻声问她:“怎么了,觉得无趣?”
他大致觉得很有趣。
画楼回神,意识到自己失态,笑容牵强,借着抿咖啡的契机,才露出几分淡然笑意:“没有,只是感叹现在的世道。新不新旧不旧,老祖宗留下来的俗规被丢得七七八八。要是往前十几年,哪有正室夫人被妾室逼得躲到娘家去,娘家还帮着女婿的道理?宠妾欺妻会叫人笑话的……现在却不同了。自由平等,旁的不见成效,妻妾倒是先平等了……”
说的白云归哈哈大笑。
不过画楼说得对,如今的世道的确有很多荒唐之举,有些不可思议,却总有章法可循。
大家对新奇怪异的现象,都能感叹句时代不同了啊,便丢开听之任之,一笑置之。
怪事太多,便见怪不怪。
“您方才说高夫人接来俞州就闹了一场,怎么个闹法?”画楼忍住自己的不快,笑着问白云归。
这个新旧交替的社会,存在即是合理。倘若非不能接受,非要去改变,痛苦的只能是自己。所幸不是发生在自己家庭,没有必要为他人伤怀,感叹一句,便丢开了。
白云归倒是没有太多感觉,好似习以为常,这些年在南边,他看多了正妻无能、宠妾当家的事例,甚至很多权贵人家都这样,不似画楼。
他继续道:“高岩山当时在城西法国租界建了处花园洋房,东西两个独立庭院。东边庭院先建好,后来想着要接夫人来,就重新扩建了西边,西边的房子更加讲究。高夫人却一改温顺,坚决不肯住西边,说什么东西两院,东边才是正主。东边姨太太已经住了好几年,一草一木都是她摆弄的,自然不肯让,说夫人是想一来就给她立规矩。高夫人也不闹,不让东边庭院她就回香港”
“高岩山三个儿子都在夫人跟前,夫人要走,他儿子也要走,而且东院是正房的说法也有,夫人也不是无理取闹。大约想着这些年夫人贤惠忍让,为他添了三个健康聪慧的儿子,岳家又助他官位步步高升,而姨太太只是小时候两情相悦,这些年了,再多的情分也有限。姨太太出身寒门,不及高夫人见识卓越,善解人意。高岩山思前想后,不能让夫人再带着儿子们回香港,就让姨太太搬到西院去。姨太太不肯,他呵斥了她几句。”
“姨太太受了一辈子宠爱,第一次碰钉子,心灰意冷,自尽了。”白云归摇头笑,神态有些不屑。
不过姨太太只是妾,没有娘家依靠,又无儿子傍身,失去男人宠爱,晚景堪忧。再有平日里万千恩情聚一身,养的娇气,一旦失势心中脆弱,想不开也是情理之中。
而慕容画楼幽静品着咖啡,没有露出半分惊讶。
好半晌听不到白云归声音,抬眸淡然问:“没有了?”
“没有了。”白云归道,“姨太太自尽了,高夫人也坚决不肯住俞州,带着孩子回了香港。逢年过节再带着孩子们来俞州看望高岩山,或者高岩山南下香港去看望他们母子。”
“这不,快年关了,老高又开始念叨他的儿女夫人。”白云归笑道,“我听他说,他的长子次子叫一个叫烟寺一个叫晚钟,三子幺女叫雁落平沙。”
烟寺晚钟,雁落平沙?
好好的人家,怎么取这样忧伤的词?
她没有多问,只是笑道:“那我们今天遇到的高太太,便是高夫人了。”然后说了那高小姐和高少爷的名讳。
白云归笑了笑:“那过几日大约回来拜访你。”
画楼便想起曾经送给高岩山的彭泽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