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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报官,青让的身世,就会让他陷入危险之中。”
文素摆在唇边的杯子停了一下,按照常规套路,基本牵扯到“身世”二字,那都是有一堆说不完的背后故事,这些事情剧情里倒是未曾交代过。
于是这一夜,众人围着沉璧,听着他娓娓道来。
这是一个小说里很常见的桥段——一个世代忠良的大家族,因为遭到上位者的忌惮,被各种陷害的故事。
许青让原本不是个小倌,他出身大家,是个从小受到良好教育的世家子弟。七年前,许家还是朝堂上那个一呼百应的武将首席,许家武将出身,也是开国功臣之一,陪着现在的皇家古氏打下了江山,开国皇帝允了许家位列侯爵,世袭罔替,可以说皇家风光了多少年,许家也风光了多少年。
然而并不是每个武将世家就真的都是一介武夫,至少许家就出了一个文人,并且成功入仕,一度成为朝堂上清流派的代表,那个人就是许青让的父亲,许夏英。
文武大权在握,许家不是没遭受过弹劾,可是边关镇守的将领和精锐部队还是许家人和许家军,兵部大部分的官员几乎也都是许家军出身。便是许夏英自己,也从来没做过任何危害江山社稷的事情,真的是一心为民、兢兢业业,皇帝也年复一年的压下了那些弹劾的奏章。
所有人都看到了许家的风光无限,直到七年前的一场鸿门宴。当时的皇帝年事已高,然而他的大儿子却不甘在太子位上继续坐着,结党营私,纵容属下买官卖官,扩充势力,甚至私造兵器,蓄养部队,妥妥要造反的节奏。
老皇帝根本就不看好大皇子,暗地里想给三皇子铺路,但他同样忌惮着许家,于是这个老狐狸在临死前玩了一把大的。同样都是上元佳节的这天,皇帝大摆筵席,几乎把京城的大小官员邀请了个遍,许夏英自然也在受邀之列,整个阴谋就是从这场宴会开始。
老皇帝有心与民共乐,特许所有官员与他敬酒。轮到许夏英的时候,年幼的十一皇子偷偷溜到皇帝的座位前,趁着皇帝和许夏英聊天的空档偷喝了皇帝的杯中酒,还没等皇帝笑着把十一皇子赶回自己的位子上,这个小小的孩童突然就脸色发紫,当场气绝身亡。
由于皇帝的杯中的酒是许夏英倒的,当即就有人站出来直指许夏英谋害皇嗣,话里话外甚至暗指他想毒杀皇帝,要篡位谋反。许夏英众目睽睽之下辩驳不得,被下了天牢,而大皇子忌惮许家已久,秉着“趁你病要你命”的做事风格,立刻就毛遂自荐要审问许夏英。
而老皇帝也同意了,这一首肯,许夏英自然是遭受了各种酷刑,许家怎么也捞不出人来。大皇子就跟疯了一样,什么罪名重,就把什么往许家的头上戴。从许夏蓄意英谋害皇族,到许家被搜出了勾结别国的证据,老皇帝也是睁眼瞎一样相信了这些捏造的证据,以叛国谋逆的罪名将许家上下数百口人全部一起打入天牢。
而当时的许青让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小少年,他那会儿正在白鹿书院读书,没有立刻被抓走。得知许家被诬陷,不顾尊师阻拦的他,带着许家的丹书铁券上京击鼓鸣冤,然而哪怕献出了免死金牌,老皇帝也没有同意放出所有许家人,只允了许青让,不论男女,放过许家十岁以下的稚童。
十三岁的许青让自然不在被免罪的范围里,同样被下了天牢,遭受了重刑的他抵死不认罪名,数次晕厥。许老将军欣慰又心痛,暗暗下了决定。许家理所当然的被判了处斩,许家老仆按照吩咐,倾尽私财在行刑前一夜,从监斩官那里偷换出了许青让。
“所以许公子按理来说应该早就死了?”
听到这里,柏未央不由得轻声询问,他在上山修道前也是出生富贵人家的公子哥,上山后虽然清苦,但也从未遭受过这样巨大的变故,不禁有些心下感慨起世事无常。
“不错,许家青让早就死了。官府那种地方,奴信不过,青让也冒不起这个险。”
沉璧说着说着就闭上了眼睛,神态仿佛很是疲惫。
“之后呢?”
不知是谁问了一句,沉璧长长的吸了一口气,继续缓缓道来。
许家上下除了十岁以下的稚童和青让,自然是全部死了个干净,估计老皇帝也觉得差不多了,立刻就捏住了大皇子的把柄让沉寂许久的三皇子以此出山,并为许家平反。最后结果当然是大皇子完败,从置王法不顾,到陷害忠良、清除异己,还有中饱私囊、意图谋反等等,许家在这个过程中自然也得到了洗白。
而老皇帝为了给三皇子笼络人心,自然是大方的很,抚恤忠良、安抚民心是所有帝王最乐意做的事,形象正面又光辉,一点点恩赐就能收买人心,让其他人死心塌地继续为古家效力。
毕竟人都死了,威胁也没了,只要平反昭雪,安个什么忠烈雅号,不过一个虚名,伤不到下一任皇帝半根头发,同时还能博得群臣的赞赏,这样的好事谁不愿做呢?于是三皇子一个奏折上去,各种死后的追封便纷来沓至,当然还有许家最后的几个孩童,最终也得到了相应的安置。
听到这里,曲清染终是忍不住嗤笑一声:“说来说去还是功高震主了,还可以在假惺惺一点吗?人都死光了,全都是白死,再多的称号也抚不平许家上下受到的伤害。”
其他人无不赞同的点了点头,这许家忠不忠?光许老将军一人就跟了现在的皇家两代,前后加起来将近八十年,大半个世纪的光景古氏还能看不清?说穿了还是忌惮许家,老皇帝缠绵病榻之际除了想着给儿子铺路,更想着怎么帮未来的皇上除去这最大的危险。
“青让原本也想过要报仇,但是出了平反一事之后,他就立刻安静的好像变了一个人,绝口不提此事,乖乖的随了奴来到这东观城,离开了那座伤心地。奴也曾问过那孩子,他只是很平静的说:‘为了许家最后的一点血脉,算了吧。’”
文素听完,只觉得有种兔死狐悲之心。除了一句算了,也没有别的更好办法。
原本许青让早就该死了,便是许家得到平反,他都不能再以许家大公子的身份站到阳光底下。按照皇家那种行事风格,没准就一是顶“欺君之罪”的帽子扣了上来,还得连累最后几根许家独苗,所以许青让压根儿就没有别的选择。
第八十七章:帮人帮到底
人生憋屈到了这个份上,许青让还能保持着这样的风姿,没有变成一个阴沉沉的蛇精病,真的是已经很不容易了。全本小说网,HTTPS://。m;看着众人恍然大悟的神情中透着理解和了然,沉璧暗暗的舒了口气。
“既然许公子的身份特殊,又为何变成现在的……红倌?”曲清悠顿了一顿,还是换了个比较合适的字眼询问。
沉璧忽然间抬高了眉头,指着一旁的卿子烨问道:“如果姑娘有一日在南风馆里见着和这位公子一模一样的人,你会相信是他吗?”
“当然不可能,子烨师兄怎么可能会……!”
好像被人掐住了脖子般突然哑了声音,曲清悠咬了咬下唇,只觉得自己问了个愚蠢的问题。
文素倒是颇为赞赏的看着沉璧,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这话其实还是很有道理的。
许青让已死,便是有人看到他,也不会第一时间怀疑到他的身份,就算往深了去想,许家世代忠良,怎么也是当过官的良民,古代士农工商阶级分明,常人的确无法想象曾经的官家子弟会自愿成为最下等的青楼倌妓。
许青让以这样一个不入流的身份站在阳光下,虽说名声尽毁,但是起码安全得到保障,也不用东躲西藏像个老鼠一样活着。如果沉璧真的把他偷偷藏了七年,估计许青让也不会是现在这般清姿雅韵的模样了。
然而人红是非多,许青让的身份同时也注定了他遇到委屈只能选择吃亏,偏生这次的陈虎实在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二货,恋慕着青让的风姿气度,就想要逼迫南风馆把青让交出去。
“简单的说,只要青让一日是南风馆的人,奴一日便不能报官。也不知陈虎那厮要纠缠不休到几时,怕是要委屈各位再多费点神了。”
最后一句话明显就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了,沉璧看着曲清染和文素时笑得妩媚,倒是这两个姑娘一副不忍直视的表情。
“那起子陈年旧事还提来作甚?”
门口突然传来谪仙般的凛冽嗓音,还带着淡淡的怒意,叫人忍不住得在脑海中勾勒出一副仙人的形象。众人齐齐回过头望去,许青让就站在门口看着沉璧,脸上的表情淡淡的,也不知他听见了多少。
想到之前沉璧说的身世,众人看着许青让的表情都变了,尤其柏未央,看他的眼神中甚至还有一丝丝钦佩。毕竟这样的事情临到自己头上还不一定能做得比他更好。想到之前在护送许青让时,他心中的那点不以为然,柏未央不由得就有些羞愧起来。
“许公子现在回来怕是不妥。”荀翊眼尖的看到他背着的包袱,状似提醒的说道。
“是啊这大半夜的怎么就突然回来了?”沉璧关切的问道,看着他的目光里满是不赞同。这风口浪尖的时刻,他回来简直是作死。
“我要是不回来,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这些事?”许青让比他更不高兴,虽然知道自己的身世问题,但是给沉璧和南风馆带来这样大的麻烦绝不是他想见到的。
一路走进大堂里,许青让施施然的从众人中间穿过,径直走向二楼的房间。在路过沉璧的时候,他才回头说了一句:“抓几个闹事者,这两天准备下,该报官报官了。”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进了房间。
沉璧看着那道紧闭的房门,有些无奈得苦笑了一番:“这孩子,这么多年了还是倔的跟头驴一样。青让!青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