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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心急剧的跳起来,嘴唇微微哆嗦着。他停下脚步,慢慢的打了个手势,和手下退到墙角,默默的观察着高大肥胖的张承范。张承范细心的,神情专注的拿着一把剥皮尖刀,专心的剥着牛皮。这个肥胖的神策军倒霉军官,剥起牛皮来,动作十分的熟练和敏捷,双手异常有力。那把一尺长的尖刀,在他的手中如同一个玩具,他一手扯着牛皮一手拿刀,沙沙的声中,牛皮完好无损,又不带半点多余的肉,一点一点的被剥下。
张承范刚刚剥下整张的牛皮,就听到身后一阵脚步声。他回头看到,一同驻扎于禁沟的泰宁军节度使、郑汝把截置制使齐克让带着一队卫兵走了过来。
齐克让和他手下的那队亲兵一样,身上铠甲虽然精良,但一个个却面色饥黄,脸上还带着些浮肿。
一行人突然而至,齐克让走到面前停下,目光盯着那只已经被剥了皮的牛。
场中一时有些沉默。
许久,齐克让好像看够了那头没了皮的牛,然后转过头,望着张承范。
张承范重新拿起那把剥皮刀,走到那头牛旁边,蹲下身从牛身上割下了数条薄薄的红色肉条,拿个盘子装了递到齐克让的身边。
齐克让没有客气的直接用手抓起一把牛肉条,也不管是几条,更不管上面还沾着新鲜的血,直接塞进了嘴里,猛的用力嚼了起来。然后不等嚼烂就猛的吞入腹中,一时吞的太多,卡在喉咙中,卡的他直翻白眼,身后的赵大眼连忙过来猛的帮他拍把背部,才算好不容易把肉吞下。
吞下数条生牛肉,齐克让脸上升起一股红韵,长长的呼了一口气,心中百味横陈。
张承范让人给齐克让的手下也割一些肉给他们吃,然后笑着拉起齐克让的手进了屋子。
齐克让和张承范一起把守的是潼关废弃的一条古道,名为禁沟。
禁沟所处的位置,北靠黄河,南依秦岭,在山与河之间有一块巨大的天然台地,称麟趾原。潼关初建时,本位于麟趾原上,过往行旅要经远望沟,过金沟,绕行一个倒几字形的大弯过关。大约在南北朝后期,由于水土流失和黄河的侵蚀冲刷,在黄河河岸与麟趾原之间形成一条新的,更便捷的东西大道,潼关城楼随之北移,控制新道,原潼关故道逐渐被放弃。到唐朝时,为便于管理,朝廷规定过往行旅只准走大道,禁止从金沟故道过关,金沟遂更名为禁沟。
而在废弃的这条旧道上,为了军事防御,朝廷在禁沟两侧的高地上,修筑了长宽约四丈,高约两丈半的防御姓堡城十二座,俗称十二连城。
十二连城可居高临下,实现对禁沟的攻击覆盖,从而严密封锁这条小道。
潼关的关城,由崔安潜、杜慆、张自勉三位招讨使亲自镇守。而这条潼关小道,则是交给了齐克让和张承范、王师会、赵珂等把守。
齐克让为禁沟十二城的主将,张承范和王师会、赵珂三位神策军将军为副将。崔安潜也知道张承范他们带来的人不可靠,因此干脆把禁军全打发到了这里。又以齐克让统领。泰宁军和神策军加起来足有三万三千,可实际上有两万是冒名的流民乞丐,能战者不过万余。
崔安潜三将率两万军防御潼关主城,让齐克让和神策军守禁沟,实际上也算是不错的计算。比较,禁沟这边易守难攻,并不适合黄巢军大举进攻。
齐克让和张承范一起走向屋内,外面齐克让的一队亲兵却已经纷纷拔刀一拥而上,抢着割肉吃了。
张承范把齐克让请上上座,又亲自给他倒了一杯酒。
潼关上下早已经断了粮,可张承范这里却有酒有肉,齐克让笑而不语。故意道:“张将军这酒肉哪里买的,也介绍下兄弟买点。”
张承范嘿嘿一笑,“这酒肉价钱可不便宜。”
“哦,说来听听,张兄是哪来的门道。”
张承范虽是禁军将领,可眼下连天子都跑了,他比齐克让又能好到哪去?饿了一个月的肚子,他就受不了了。先是派人去附近城村里抢,抢完城池抢村庄,可很快能抢的也抢光了。最近,张承范悄悄的和关外的黄巢外甥林言所部一个军官联系上了。双方之间开始暗中做起了生意,这生意很简单,张承范派兵在潼关附近抓捕百姓,然后卖给齐军军官,换取粮食。对方最喜欢买的就是年青漂亮的女子,特别是大家族的黄花闺女,然后是年青妇人,再是青壮男人。五个人能换一头羊,十个人换一袋粮食。
听着张承范这么直接说出了交易,齐克让没有愤怒,脸色平静。对于这样一件通敌,而且掳百姓贩卖的交易,完全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
新宰杀的一头老黄牛,直接就被齐克让的一队亲兵还有张承范的那都亲兵给生吃了,连煮都不用煮一下,一人割几条,就啃的精光,只剩下了莹莹白骨架子。
齐克让和张承范又走了出来,齐克让先是站在院里树下大咧咧的撒了一泡尿,然后,提着佩剑登上了堡顶。
十二座堡都一样长宽高,长宽各四丈,高二丈半。
堡顶是个很宽阔的平台,顶上擦着一面红旗,午间无风,顶上滚滚热浪下旗帜蔫头巴脑的低垂着。
刚吃了一顿饱生牛肉的赵大眼看着齐克让站在顶上,探着头往东方向遥望。他脖颈长长,嘴巴翘起,仿佛一个远游的游子在眺望家乡。
张大眼听到一声声音,那是牙齿咬碎的声音。
齐克让拔出剑,神情肃然。
张大眼凝视观望,等待着大帅将要说的话。尽管仰着脖子有些别扭难受。
齐克让高举着长剑,嘴唇颤抖着,似乎在做一件极为郑重的事情。
张大眼听到他轻骂了一句,骂这世道,骂黄巢,骂天子,也骂李璟。
然后,他手臂用力一挥,那柄秋水般的宝剑如匹练般闪过,卡察一声后,骄阳之下那杆碗口粗细的旗杆,突然折断,坠向堡底。那面赤红的军旗,在下坠之中呼拉拉的飘荡着。
张大眼心情激动,虽然他只是齐克让的亲兵队正,但实际上他早已经当了二十年的兵。长剑出鞘,红旗坠落,这让他热血沸腾,更加对齐克让将要说的话充满期待。
齐克让一剑斩断军旗,站在堡顶上,拖着长腔扬着高调大声的吼道:“我们,反了!”
第746章 沦陷
这场突然其来的剧变发生之时,招讨使崔安潜正在潼关的关楼之上,这里是守卫长安的最后一道门户,身为朝廷委派的招讨使,崔安潜这些曰子以来愁的头发都快要白了。如此重要的关中门户,皇帝却只派了三万神策军前来,其中还有两万都是冒名顶替的流民和乞丐。
最后他没敢把这些人留在潼关上,把这些神策军一股脑的安排去了禁沟,交给齐克让指挥。这里,由他和杜慆、张自勉三人亲率两万藩镇兵马把守。这天一如往常,崔安潜带着侍卫匆匆的视察了关城防御工事,然后和城上的守军都将李甫谈了小半个时辰的话,不知不觉时间已经是傍晚时分。
尽管黄巢军最近几月一直隔三差五的前来叩关,但草贼每次出动的兵马并不多,凭着险关雄城,崔安潜他们每次都将草贼击退。
但崔安潜没有料到的是,当草贼再一次杀到之时,这一次战事却是如此的激烈。
从傍晚开始,关上的守军便感到今曰的情况很不对颈,因为今天对面的黄巢林言所部一反往常,在傍晚时发起攻击,每次出动一两千人,但却持续不断。
一波波的进攻如潮水一样,不到半个时辰,又换上来一个千人队。如此持续不断的进攻,根本没有停止的意思。
左威卫上将军、招讨副使张自勉心存疑惑的举起千里镜观看着关前,那边一片火光点点,到处都是嘈杂的声音传来。草贼居然要夜战,而且每次偏偏却又只派上这么千余人,明摆着是添油战术。
事出反常即为妖,他对这种反常的情况感到疑虑,心中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便扭头对传令兵道:“操他娘,今晚八成要出事,传我命令,值守官兵增加一倍,另外派出游骑出城打探,密切观察关外动静。”说完,他匆匆向关内的行营走去。
回到行营将府,张自勉将自己观察到的异常情况告诉了崔安潜和杜慆两位招讨使。
“听说李璟刚在淮泗连打了几个胜仗,先败高骈,取濠、楚、寿淮南三州,紧接着又夺取了宿州,眼下正围攻徐州。伪齐兵败宿州。而汴州朱温又新败于于琄、康承诲、辛谠三将之手。如今宿州落入李璟之手,徐州又完全被李璟和辛谠等包围起来,草贼在东面形势不利,接连败阵。”
杜慆也点了点头,眼下的形势,李璟围徐州,拿下只是时间问题。而李璟一拿下徐州之后,淮泗整合联通,控制在手。对于黄淮地区就完全稳固了。东西控淮河,南北据汴泗,可以说,经此几战之后,李璟已经完全稳固了阵脚,黄巢虽控制着洛阳一带,但却已经丢失了对运河以东地区的争夺本钱了。
“或者正是因为黄巢在东面连连失利,因此才会转而开始试图西进。”杜慆分析了下形势,“眼下天子西幸蜀中,长安也无人主事,关中一片空虚,潼关守军能战者不过两三万人。而且更关健的是我们断粮了,这消息黄巢肯定也是早就知道了。”
说到这里,杜慆也不由的长叹一口气。皇帝丢下长安跑了,对于军心士气打击极大。更要命的是,他们断粮了。皇帝走时,派人给潼关拔了一批钱。
一千万贯钱,数字不少。可这一千万贯却不是真金白银,而是一箱箱的纸钞。
若这些纸钞是登州的纸钞也罢,可偏偏却是由朝廷新印刷的。短短几个月里,据说朝廷已经印刷了足足一亿贯的纸纱,面额甚至有一百贯一千贯一张的。
可和登州的纸钞相比,这些纸钞根本就是一文不值。长安的粮价现在是三万钱一斗米,而如果用纸钞,三万贯也不一定能换到一斗米。每个将士虽然都分到了上百贯钞,可这些纸钞,却连一块饼也买不来。
崔安潜等人也数次派人去长安催粮,可现在长安一团乱,连个主事的人都找不到。
“某估计黄巢也探清了我们的情况,他在东边打不过李璟,现在准备攻入关中了。”张自勉道。
崔安潜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