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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如此相爱,却偏不能长久厮守,奈何!奈何!
因是老太太亲自设宴,又是给家里长子辞行,宋老爷也不得不出席,只是脸色不太好看,他本是重文亲武之人,不过为了老太太和自己的面子才让儿子习武,又不得不因朝中党派相争,将唯一的儿子送去沙场,心头滋味,可想而知。
因此宋老爷不过略领几杯,又于席上嘱咐了宋玦几句,然后命他饭后再到自己书房来一趟,传杯弄盏几轮之后,便向老太太告辞了下去。
太太亦没什么兴致,不过因老太太坐着,只好强打起精神来,其实早将两只眼圈儿憋得通红,只不敢当面流出泪来。
祈男倒反还精神些,与老太太说些闲话,散散对方的心,也是哄老人家开心的意思。
老太太倒是见过风浪的,自小在娘家,这样的送别酒也不知吃过多少回了,家里父辈功名皆出自沙场,就连兄弟也都是如此,嫁进宋家后亦送过自己的夫君,也就是宋老太爷几回,因此虽有些担忧,并不十分难过,她对自己的孙儿有信心,因其身上带着先辈的血脉。
不过见祈男愿意如此哄得自己,老太太还是十分高兴的,也就将对儿子媳妇的不满,消散了下去。
☆、第二百九十章 秘密
“时候不早了,老爷还有话要吩咐你,我就不多叨扰了,”见酒杯已尽了几轮,老太太便对宋玦道:“明日城外别话亭,我再送你。”
祈男听见别话二字,心头猛地一荡,再看太太,已将脸别过去,躲在一方罗帕下了。
宋玦桌下拉起祈男的手来,重重握了一握,然后起身,并无多话,向老太太,太太各自行了个礼,目光最后落在祈男脸上。
祈男盈盈含笑,迎上来的目光中皆是满满地勇气,和自信。
你去,你只管安心地去,保护好你自己,就是成全了我的心意。我等你回来,我只在这里,哪儿也不去,必定好好地,等你凯旋归来。
宋玦回视她一笑,轩眉星眸,随其温颜展笑之时,整个人便如同发光一般,眼神温暖至极。
祈男直望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夜空里,方才收回目光,心头的火灭了大半,身上顿时生出寒意来。
太太阴气嗖嗖地看着祈男,目光里全无好意。都是这样扫把星过门害的!要不然自己儿子哪里需要去跟别人拼命?!
宋玦在,太太看在他面上,还能勉强压住火气,眼下儿子走了,太太心底的火山便有喷薄欲出的趋势。
“今儿晚了,明天又要早起出城送别,你们都散了吧,有什么明天再说。”老太太淡淡一句话,将太太火山里滚烫的岩浆生生堵了回去。且她说完就起身,谁也不看,却扶住了祈男的肩头。祈男自然得随她走了出去。
太太没法子,只得恭敬陪着起身,牙关咬得咯咯直响。
吕妈妈在她身后,弯腰悄悄地道:“太太别恼,要治她,有的是机会,日子长着呢!”
太太额角爆出青筋来。重重点了点头。
秀妈妈荷风一左一右伴着,祈男将老太太扶送了回去。走到门口,老人家方才轻轻拍了拍祈男放在自己臂弯上的手,却还是没说话,默默走进了屋里。
自从宫里那件事之后。老太太对自己的态度一直是晦暗不明,祈男眼见如今又是这般,一个字也不吐就走,心里心里难过,又有些糊涂。
秀妈妈经过她身边,轻轻地道:“老太太年纪大了,大奶奶少不得担当些。”
祈男抬起头来,勉强一笑:“秀妈妈放心,我没事。”
秀妈妈微微颔首。追随老太太进去。
这一晚,祈男合上眼就开始做梦,梦里都是些自己不曾到过的地方。荒凉萧疏,身边总有人声,窃窃私语似的,转身去寻,却看不到任何活物。
祈男不敢睡了,她怕再回到从前那般的梦魇。醒来时身边亦无人相慰,反更担心他在外头会不会。。。
到最后。祈男连想也不敢多想,强睁着眼睛,听滴漏一点一点,仿佛是时间从指缝里溜走,无可奈何,更是无可聊解。
可时间这东西偏是奇怪的很,你让它慢时它偏快,白天与宋玦相守屋中,仿佛不过一分钟的事,就到了头。
此刻夜里,时间却慢如蜗牛,怎么也不肯快上一丝半毫,没有尽头似的爬啊,爬啊,最后耗尽了祈男的耐心,捞起帷幔来向外看去,却发现窗外依旧是黑如浓墨。
玉梭从地上抬起头来:“奶奶是睡不着么?”
祈男不好意思地冲她一笑:“吵醒你了吧?”
其实玉梭也没睡着,知道祈男这一夜难过,她早预备陪着一起熬了。
祈男从床上坐了起来:“许是刚才的酒劲过了,竟一点睡意也没有,”她有意堆出笑脸来:“想着若在床上只是翻覆也没有意思,手又有些痒了,不如起来做些活计。”
玉梭已经起来了,将铺盖一卷塞到外间,又从衣架上将早预备下的宝蓝色灰鼠皮袄取下替祈男披上:“大奶奶,剪刀在书案上呢!”
祈男戳了她圆鼓鼓的腮帮子一下:“你就这么清楚,我必得起来盘弄那玩意么?还早替我放好了。”
玉梭的手顿一了顿,犹豫地看了祈男一眼,半晌方回道:“不是我,是大爷临出门时,摆下的。”
祈男身子僵在了床沿,手抬在半空中,不上,不下,凝滞着。
玉梭也不说话,替她扶下手去,又将皮袄扣好,然后走到书案前,将灯光拨亮了,火盆里又再丢进几块银霜炭,待红光泛上来,方将罩子盖了上去。
手炉也烧好了,祈男慢慢起来后,玉梭便递到她手里。祈男勉强笑道:“哪有做活计还捧个手炉的,没的惹人笑话么!”
玉梭扶她坐去了桌前,将手炉安放在她膝盖上,然后方道:“手里不冷,暖暖别的地方也好。到底夜深了,寒气深的很。”
祈男深感玉梭的用心,冲她嫣然一笑:“好姐姐,我总是麻烦你,你倒也不嫌我。”
玉梭忍不住也笑了:“看看小姐说的这话,”她不自觉间嘴里就改了称呼,仿佛与祈男又回到了臻妙院里,依旧只有她和祈男两人,共度漫漫长夜。
初春雪后的夜里,无处不安神凝息,黑夜笼罩了一切,大片大片的暗霾,波涛汹涌间,几乎要将仅有的几点光明推走,消灭。
那暗霾是像深渊一样的,仿佛扔一座山下去,也悄无声息地沉了底,还像是藏着许多礁石,天真不知情的小帆若真冲将上去,那是必不留情,要将其掀翻了的。
除了宋家祈男的院里,另有一处亦是灯光通明,那就是城外军营中,宋玦的寝室里。
此一去将会如何,他实在不能预料。皇帝除了放他过去,另有新任行军元帅,因前方做战不利,将去替换原有的军中统领,即镇关大将军,关庆于。
此人原本是庐州驻军总督,姓杨名素。而庐州,一向是平阳王的封地,其与梁党关系,自然也就不言而喻了。
如今这杨素正在宋玦眼皮子底下,竭力主张一到驻地,便需即刻将关庆于关押收监。
“且不说关大将军是不是真的通敌,即便不是,放他在外也于军情上无益。行军做站,最讲究士气,一个将军若不能胜战,且不是一回二回,是节节败退,那他手下士气也就可想而知了。若不将其关押,对上对下,都不好交代。”
宋玦知道这是屁话。战场上能不能胜利,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怎好说是一人之过?不过若是想寻个替罪羊,又或是别有他心,那就难说了。
说到底,皇帝也不会对这种说辞有任何异议,毕竟揪一人出来承担罪错是很容易的,也方便对天下庶民交待得过去。
“杨将军的话,不无道理,”因此虽则宋玦心中不满,眼下也只有对杨素敷衍几句:“别的不说,皇帝那里,自然是要交代的。不过,”他话峰一转:“毕竟那些士兵是长年跟随关大将军的,且正值吃了不少败仗,军心不稳之际。咱们此一去,先不安抚,反将头领关钾,虽说是正当之举,只怕于军心上,或有所不妥吧?”
别对外战没打,自己内部先闹出纠纷来,宋玦的意思,亦十分明显。
杨素犹豫了。此去一要将关庆于捏在手里,二来,亦是关键的一点,西关这战,是一定要赢的,皇帝已下了重言,再输的话,自己甚至梁大人,也不便再在皇帝面前硬气了。
“这事且放着再论,毕竟从京城过去,时间也不算短,路上咱们看了军报,再行慢慢研究,再与随军诸公,商讨着论,杨将军觉得如何?”宋玦睥了对方一眼,看出其心虚来,于是口中斡旋,脸上浅笑。
杨素不是傻瓜,自然听得出来,此乃送客之辞也。于是双手抱拳退了下去。
宋玦脸色愈发凝重,一如窗外漆黑似墨的暗夜。
若关庆于被抓,并坐实了通敌,对自己父亲的打击和伤害,将是巨大而不可弥补的。宋玦心里对此十分清楚。
而梁党之所以如此排挤宋家的势力,除了打击异已之外,还有一点,外人看不出来,可宋玦前世今生,经过两世轮回,哪能不明白?
当今皇帝无子无后,不能早立后裔,自然免不了有人想从中做鬼,牟利自家。
平阳王就是其中最有力量成事的一个,梁之平之所以帮衬得如此用心,自然亦是投机的心理,想成事之后,自己少不得想弄个辅国大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坐坐。
而宋家,宋家自老太太开始,便只对太后,以及太后的嫡系,皇帝,这一条血脉效忠尽力,因此平阳王要成事,宋家是必须要打击消灭干净的。
今生活到现在,宋玦已然于心中明朗,前世自己及宋氏一族,便很有可能是死在梁党手里。
皇帝能否看出此事端倪?宋玦不敢妄自揣测,不过话说回来,凡是总有万一,梁党势力虽大,倒也不是可以一手遮天的。也因皇家后裔之事,宫中各种暗潮涌动,宋家又与宫中各人有种种关连,因此宋玦也不能完全肯定,前世灭门一事,就确实是拜梁党所赐。
☆、第二百九十一章 是谁没脸?
思来想去,诸事皆不可理清,最后越想越乱,渐有成麻成团之势。宋玦叹了口气,背手拂袖,走到窗前。
窗外开始起出薄薄的雾来,晨雾中,廖框朽栏开始慢慢凸显出形状来,北风阵阵,玉露清寒,军营中传来醲厚的霉味,那是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