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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春堂前,与祈男在众人面前的一番对嘴,在对苏家上下从不曾高看一眼的宋夫人心里,是从来没有忘记过的。
“既然妈妈要看,” 宋玦见自己母亲只是不开口,便抬眼看向秀妈妈:“我即刻叫人领去,不过我有言在先,此人因身受重伤刚刚恢复,又在关外呆了几年,若言语举止间有些放肆不羁,妈妈可多饱含着些!”
秀妈妈点头应道:“这是自然,不过,”她话锋一转:“只爷的人去怕不服众,让荷风陪着一起好了。”
宋玦眯起眼睛来,与秀妈妈对视良久,终于点了点头。
秀妈妈回身向外走去,招手叫来个小丫头:“你去叫你荷风姐姐来,说我这里等她。”
片刻荷风到了,秀妈妈低低吩咐她几句,宋玦向宋夫人道辞,打头出去,荷风便紧紧跟了上去。
吕妈妈心里又羞又恼,自己今日在众人面前吃了两回瘪,上来劝说宋玦,对方不理,这也罢了,到底是爷。后来再劝秀妈妈,竟也不被搭理,如今眼见秀妈妈越过夫人,竟要私自允许了此事,不由得听了三尸神暴跳,五脏气冲天,一点红从耳畔起,须臾紫遍了双腮:
“我说秀妈妈,夫人还在这里正经坐着呢,您算哪一门出来的?还是说您许了,就是老夫人许了?敢情这家都不是正经主子当了,是妈妈您说了算了?”
秀妈妈依旧不看发飙的吕妈妈,如水的目光瞬间投射到宋夫人面上:“夫人,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宋夫人也不知怎么的,在这妈妈面前就是硬不起底气来,虽有吕妈妈替自己出头,可秀妈妈一开口,她立刻心里又怵了三分。
“妈妈有话,只管说就是了。我也知道,咱家的规矩,伺候过老一辈的,就算奴才也有好些体面,可即便如此,妈妈您也着实越俎代庖了吧?这话不为我说,老夫人也不定就 许了吧?!”
秀妈妈眼光向四处转了转,丫鬟们会意,皆退了出去,吕妈妈老资格,竟守着夫人不曾出去。
秀妈妈是从来也不放吕妈妈在心上的,因此便走上前来,对夫人款款地道:“夫人,大 爷为此事的态度已是十分清楚的了,若不依他,只怕母子离心。”
母子离心!
只这四个字,宋夫人的心就软了大半。是啊,什么大不了的事,要搞得儿子见了自己跟乌眼鸡似的?!
“如今大爷既然说也这个主意来,老奴我心里细品,亦觉得不坏。夫人想必也知道,老奴是在宫里当过差的,”秀妈妈提及往事,眼角唇边的肌肉便由不住抖动起来,好在也就是一瞬间的事,因此夫人竟没看出来,就是吕妈妈,也不过略觉得什么,却也过去了。
“因此对太后皇帝的心性,多少有些了解。确实和亲太后是不太情愿的,别的不说,费力费钱,如今与那单于不可开战,多半因为国库空虚的缘故,为了个,倒还要再贴进些银子去,太后满心只是不愿。“
秀妈妈边说,边不自觉地捏住了一向不离身的,腰间的一只环形玉佩,那是她被太后御准出宫时,赏赐给的念想。
“梁主事不过借机向皇帝借好罢了,也才说要献咱家的女儿,又说什么,若自己也有女儿,便不必劳烦咱家了。这都是空话,实情是,皇帝对咱家老爷已有顾虑,老爷门生众多,又都在江南重地,皇帝必不了有所他想。”
宋夫人不耐烦地打断秀妈妈的话:“妈妈这话,莫不怪我么?其实我也不是一定不肯放自己女儿出去,不过是老夫人先说不行,这才到这里来另择他人,这事可全与我无干的!”
秀妈妈心想老夫人对夫人的看法真真是一点没错,夫人虚有其表,实则败絮而已。
“老夫人的心思,如今我不防对夫人直说了吧。单于只喜聪慧美貌女子,若差一点,送出去不仅起不到和亲的目的,反被羞辱甚至认为是挑衅,老夫人不是不肯不舍得放自己孙女出关,实在,也是没有信心罢了。”
宋夫人闻言,羞恼成怒,立即就将身边花几上一只青花园景仕女图梅瓶掀翻了,花水混杂,滴哒流淌了一地,外头丫鬟们面面相觑,却没一个敢就进来收拾。
“你这老狗好大的胆子!”宋夫人动了真气:“敢说我的女儿不是?我一双娇娥哪里不如外人了?你敢翻天了不成?!看把你惯的有些摺儿!”
秀妈妈对这种纸老虎似的威风,是半点也不放在心上的,面不变色心不跳,淡淡看着夫人,口中漠然地道:“就因知道,夫人必有此反应,老夫人才特意嘱咐老奴,一定不可说出实情来。”
☆、第二百五章 功成事毕
宋夫人胸口急剧起伏,老夫人这三个字,对她来说几乎有着神一般的力量,宋家能如此风光,自己能整日以鼻孔示人,太后对自己青眼有加,全是宋老夫人所起的作用。
因此她气,很生气,可也不得不压下这口气去,因为细想,老夫人的话,也不无道理。
单于若因送去了女子不能令自己满意,而生事端,皇帝必将罪过怪到经办此事的宋老爷身上,到时自己才是陪了女儿又折夫君,更何况,私心里,哪个母亲希望自己女儿去塞外送死?
“既然是老夫人的话,”宋夫人沉默良久,终于说得出话来,只是声音嘶哑,也全没了平日里的嚣张威严:“那自然也就是太后的意思,既然二位如此说,我也少不得。。”
秀妈妈冷笑,这个自找的台阶倒不坏,不肯承认自己被老夫人压伏,可被太后收治,面子上还是过得去的。毕竟在这个国家里,哪个命妇不受治于太后?就连皇后,不也。。。
“夫人温柔典雅,四德三从,老奴钦佩不已,”秀妈妈这话说得,连自己都不能信服:“如今再说回眼下,大爷若真有主意,能换和亲一事,亦能令边塞平静,不受那单于骚扰,皇帝必龙颜大悦,到时反变好事,大爷也算立功了。”
宋夫人复又陷入了沉默之中。和亲一事就算了了,可她绝不能同意迎娶苏家庶出的九小姐,做自己家里嫡长媳。
简直丢脸!
秀妈妈不说话了,这事就不归她管了,看大爷造化吧。
那苏小姐是个有福气的,能被大爷看中,又这样死生不肯放手,依她所见,确也是个有本事的。
大爷是何等样人?从小老夫人,太后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小人儿。什么世面风光没见过?能被他选中,必不是一般人物。
且秀妈妈也与苏祈男交过几回手的,心里倒真对其有几分佩服。可惜托生的不好,不然倒真有几分老夫人当年的风采。
总之这世上的事就是这样。想得到,没有不需拼力去搏,竭力争取的,就连皇帝的龙椅,不也是太后当年拼尽了全力,折了手足方才换来的?!
且看看,大爷和那苏家小姐,有没有这个本事,能拔开世俗乌云,见得绮丽天日吧。
“我去看看。荷风回来了没有。”秀妈妈说完,躬身行礼,慢慢从屋里退了出来。
“我的好太太,”吕妈妈不待秀妈妈身影完全消失,便急不可待地开口了:“这可了不得了!看刚才秀老婆子话里意思。莫不就这样同意了?且不说和亲,苏家的小姐,那是能娶得的?!”
这话真比宋夫人自己说出来还切实打中心窝子,当下宋夫人就发作起来:“你叫我怎么办?这家里一切皆是老夫人说了算,就连老爷也不得不对她俯首称臣,我又往哪里放?秀老婆子不知错吃了什么药,好像被那苏家小姐收了心似的。几句就替她说起好话来,我就不电明白了,那丫头野蛮无理,没规没矩,就算长得好些,哪一点配得上我玦儿?!”
吕妈妈皱起眉头来。悄悄贴近宋夫人耳边,低低地道:“夫人,不如这样,和亲的事就答应了大爷,若真如刚才老婆子所说那般。也算两边都落下好处,倒也不亏。不过娶亲一事,还得慢谋,依奴才看。。。”
秀妈妈在门外,闭着眼睛,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个时辰之后,宋玦回来了,身后两个长随,将个布衣男子左右挟持着,进到院里来。
荷风从后头赶上来,先附耳秀妈妈,说了几句,秀妈妈这才睁开眼睛,微笑着点了点头,转身进房里去了。
荷风则无声地退出了院子,向平春堂那头去了。
“人带到了,请夫人过目!” 宋玦门外唤了一声。
宋夫人看了秀妈妈一眼,后者颔首,于是她便应道:“带进来,外厅里候着!”
这里清馨楼审人,那头平春堂,亦在忙碌。
祈男将最后一枝柏条塑造成形,然后慢慢移到屏风处,左右拼接,上下打量,最后定准位置,先将金丝放进被划出来的缝隙里。
因琥珀不比其他宝石,要软得多,祈男早先用铜丝将缝隙勾大了些,这时便正好勾进去,金丝最前端亦有倒钩一处,勾得牢牢的,伸出来的部分便可任意折叠成形了。
金丝亦不是单枝的,左右依柏枝形状横伸出许多枝条来,亦都裹上绿叶针,也就是头日祈男与玉梭忙到半晚,剪出的纸片,涂抹上调和适宜的绿色,亦不是同样颜色,有老有嫩的,再细细裹到金丝上,慢慢腾卷,最后变得两头小小尖尖,中间略粗些的,柏针形状了。
每缝隙处,皆探出有一至二根柏枝,形状各异,伸展不同,却最后都有向上的态势,让人望去便觉,似有清风荡漾,疏疏杂入,飘飘乎有凌虚之势。
因划痕正在蝙蝠上方,此柏枝便恰到好处地点缀了整付屏风,似乎蝙蝠正歇于此处,倒悬于微垂低拂的枝条上,青苍映衬雪白,再与黄玉色的底色交想辉映,雅趣盎然,不落俗套,竟是清幽。
“总算弄完了!”祈男将最后一支柏枝送进沟壑中,牢牢固定,轻轻托起,慢慢松手,再小心翼翼地连退三步,不觉长吁出一口气来。
玉梭托着放满纸片塑就的柏针的木盘,眼睛发直地看向屏风,口中喃喃道:“真好看!奴婢是真没想到, 原来真做出来,是这么好看的!”
她一连用了三个真字,仿佛不以此,不足以表达内心感受似的。
不过弄完了又怎样?这事本不以屏风做计较的。
想到这里,玉梭情不自禁回头,向外间看了一眼,两个裁缝正头也不抬地在那里忙碌着,还有五个绣娘,也一并被请了进来,在楼上另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