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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锦芳歇下了,祈男在自己屋里窗下替老太太的寿礼描画,玉梭不出声地在她身边,捏着针线,照着祈男的吩咐,也正一针一线地绣着。
“实在憋死人了!”
本来沉静如水的屋里,突然传出一声痛呼,玉梭被吓了一大跳,差点那针就戳到手指头上去了,抬眼一看,竟是祈男,转过身来,沉着脸看向自己。
“小姐这是怎么了?”玉梭只当她哪里不好,吓得丢了活计就上前来看,又预备叫丫头去请太医。
祈男轻轻推开她,脸上还是着着些气:“到底什么事要这么藏着掖着?再说既然是我出生前的事,怎么小丫头桂儿都知道了,我却不知道?吐一半吞一半的,还让不让人心里有个痛快啦?!”
玉梭这才明白,闹了半天,还是为了那件事。
“九小姐,”玉梭先按住祈男肩膀不让她出声,然后走出门来,左右张望了下,见院里被烈日照得明晃晃的,一个人影也不见,房前两边游廊上也是空荡荡的,丫鬟们都在自己屋里,锦芳门口也是鸦雀无声的。
她走出门来,走到院门口,轻轻将门闩放了下来,过后想想不妥,到底还是寻了个小丫头出来。
“你坐这台阶上看着,”玉梭吩咐她,又从荷包里掏些蜜饯和瓜子塞进对方手里:“若远远看见有人来,就大声回一句。”
小丫头揉着眼睛说知道,接过小食来,先就向口中丢了一瓣薄荷杏干。
“好凉!好酸!”
这下小丫头才算真正清醒过来了。
玉梭蹑手蹑脚回到祈男屋里,见祈男正扒在窗前冲她笑呢!
“小姐快进去!”玉梭将祈男拉回屋来,又将窗棂放下,然后方拉着祈男桌前坐了。
“这事其实我知道也不多,当年我进园子时,这事已经发生过了。不过听领我们进来的妈妈们零碎提过些,说园子里前几年总有少人,说起来奇怪,不是男的不是老的,就是七八岁左右的小丫头子。我那时也不过这么大,听见自然害怕,少不得多问了几句。”
玉梭将声音压得低低的,语气里带些不详和诡异,祈男听着,身上阴气飕飕地直起鸡皮疙瘩。
“妈妈们就说,前后共少了十个小丫头,都是才卖进来的,说来也怪,家生子倒是一个没少。”玉梭自己说,也觉出些寒意来,“过后倒在池子里浮出来一个,不过已经是具尸体了!”
尸体二字一出,祈男情不自禁张口轻呼了一声,过后又赶紧捂住自己的嘴,生怕惊起外人来。
玉梭被祈男这一声叫得,也险得出了一身冷汗,立刻转身开了窗户向外看了看,好在没人。
“然后怎么样?”祈男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前世大学宿舍,大家半夜围床而坐讲鬼故事时的情形。
身上寒毛乍起,耳朵直想捂起来不听了,可心里痒痒的,就是忍不住要说话那人再继续下去。
玉梭慢慢走回祈男身边,声音愈发低沉,断断续续地道:“人总是半夜丢的,上夜的明明已经各院里点过名了,早上开了院门一查,竟还是不见了!妈妈们这样一说,我们几个新来的岂有不怕的?好在已是几年前的事了,隔了五六年没出这事了,你们也不无需惊慌!说话的妈妈中,有人这样提了一句。偏就不巧,我们几个是挤在太太院子后头,大厨房前的树阴下说话的,偏生老爷那日从此经过,偏生又中了邪似的,听见了那妈妈最后一句话,”玉梭整个人都萎顿起来,脸如灰纸:“后来的事,小姐才已听姨娘说过了。”
祈男听见,半晌没有出声,直到玉梭轻轻从旁碰了她一下,方才惊地醒过神来。
“原来园子里还有这样可怖的事,”祈男打了个寒战:“我长了这么大,竟不曾听过。”
玉梭叹道:“可不是?见过那两婆子的惨状,还有谁敢多嘴?若是太太也就罢了,吴妈妈那帮人仗着太太纵着,多少还能漏出些风来,可是老爷的 话,”玉梭连连摇头:“那就真是没人敢空支个耳朵,不当回事了。”
☆、第百四十六章 脸红
祈男一半害怕,一半好奇:“老爷真有这么厉害?”
玉梭不觉又好笑,又担忧:“小姐这叫什么话?放眼家里,谁还不怕老爷?没见太太,每回老爷来信总让成管事一字一字念于她,又自己再读几句,直到信里意思都确认吃透明白了,方才放心?太太尚且如此,底下人还用再说?”
祈男吐了下舌头,不说话了。
背后听见有人撩帘子,玉梭回头一看,竟是华成院的小丫头利儿。
“什么事慌得没牙的小鬼儿似的?”玉梭忙堆上笑来:“小姐才从你们哪儿回来,难不成丢下东西了,就叫你送来?”
利儿摇头,小心翼翼走上前来,低低地道:“我们小姐叫我来递个信儿,才七姨娘哪里的小贵儿来说,二小姐四小姐五小姐几个,都去了七姨娘院里,和着八小姐一起,不知打算些什么事儿呢!我们小姐听了就让我来,说必是二小姐又在暗中不知图谋些什么,让九小姐小心着些!”
祈男听后,颔首笑道:“知道了,烦你跑一趟,玉梭!”
玉梭会意,随手从柜子里抓了一把小食,又开了抽屉捞出一把铜钱来:“妹妹来接着!”
利儿笑得见牙不见眼:“又烦小姐给钱打酒吃!”说着就接了过去。
送走利儿,玉梭不觉抿嘴而笑:“这个六小姐,敢是在各院里都埋下眼线了?八姨娘那里也有?”
祈男知道对方是想起玉香的事来了,也笑道:“这也算是六姐姐的厉害之处吧!”
想想也好笑,当初的敌人,如今成了盟友,而当初的盟友,祈男想到祈鸾,微微摇了摇头,竟也成了敌人。
玉梭替祈男倒了杯茶,然后复又捡起自己的活计来:“小姐你说。”她眯着眼睛,穿针引线:“二小姐拉了几位小姐,到底到七姨娘屋里做什么去了?”
做什么?还不是跟六姐姐想的一样?
这倒容易猜出,不过祈鸾是什么意思?帮着她们给自己添堵?
想必祈鸾以为自己和祈缨也盘算着一样的事。因此伙别其他几位,挑逗着她们,架桥成火吧?
玉梭半天没等到回应,不觉抬眼看了祈男一眼,祈男觉得了,轻轻一笑:“别理她们,正经咱们将老太太的寿礼早早做完了,才是正经!”
玉梭见提起这事,眉头便紧锁了起来:“大致样子也差不多了,只是若依小姐所说。”她举起手里练习的活来:“那只怕铜丝是不能入太太的法眼的吧?”
祈男叹了口气:“你说得也正是我烦的,正想找人出去抽金丝呢!一时又想不到可靠的!才听二姐姐在太太面前说的,若交个信不过的,被人占了钱上的便宜是小事,只怕那金丝抽得不均。又掺些铜水进去,到那日被看出来,岂不惹人笑话?”
玉梭自是附和:“可不是如此?不然我去问问姨娘看?只怕她在银楼里有些相识熟悉的买办,也未可知。”
祈男有些迟疑,锦芳不是不可以求助,只是对方大爆竹的名头让她有些犹豫。求她帮忙自然不得不告诉她自己的想法,一时不慎走漏了风声。到时就达不到艳惊四座的效果了。
正想不出个妥当的法子来,却听见外头露儿的声音,带着笑音传了进来:“品太医 来了?”
玉梭忙站了起来,却又突然重重坐了回去,脸红红地开口:“原来又到了十五了?”
祈男有些奇怪地看着她:“是啊,昨儿晚上月亮就又圆又大。你还不对我说,明儿 就是十五了么?”
怎么搞得好像很吃惊似的?
玉梭的脸愈发火烧起来:“我,我是活计做得头昏了,一时忘了。对了,我。我外头请太医进来!”
祈男越发奇怪:“你慌什么?惯例不是先去姨娘屋里?过后才轮到我呢!你现在出去做什么?”
玉梭不说话了,脸涨成一块秋茄,紫中带红,红中飞紫,手拿着针,只是戳不下去,憋了半天,到底还是丢下绣了一半的画像,急匆匆向外走去:“我,我想起来,今儿游廊下的鸟还没喂呢!我,我喂去。”
祈男眼睁睁看她出去,突然心头闪过一个念头。
真真是瞌睡的时候有人给送枕头来,哈哈!这不正是天赐良机么?
片刻之后,品太医进得门来,祈男早守在门前迎候,见其长身玉立,翩翩而至,先就盈盈冉冉地行了个礼:“太医好!”
品太医忙恭谦回礼:“九小姐好!”
祈男不待客套,含笑便直将自己的要求一一细述。
品太医并不惊异,仿佛在祈男这里听到什么样的要求都不会令他吃惊,亦嘴角含笑,微微点头,示意明白了。
“城里最好的自然是瑞星银楼,不过要说抽丝工艺,却还得从匠人头处算起。”品太医脸上挂着常有的笑容,只是这笑容到了祈男面前,愈发不禁地温暖,好似春风化雨一般。
祈男听了大感兴趣:“从匠人算起?那又是哪一位最好?”
“城北有家不大的金铺,抽丝手艺世代祖传,精工细作,到了如今掌柜的,已有八世之久。瑞星银楼也曾重金聘请他过去坐镇,不料人家不求大财,只想细细将活儿做好了,不愿为五斗米折腰,只要活计做得够家里人嚼裹,并不肯受累为他人指使。”
祈男愈发好奇,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孤僻天才手工匠人了吗?
“如此说来,此人手艺必是极好了,”祈男满意之极:“既然如此,就请太医多多烦神。”
说着,向外叫了一声:“玉梭!”
玉梭从外匆匆进来,头也不敢抬,只问何事。
祈男便叫她开了里间床头的柜子,取出两包整封好的,一百两细水纹银。
“请太医,”祈男示意玉梭将包裹交到品太医 手上:“帮我换了金子, 再请刚才所说那位匠人,细细替我抽了金丝来。”
品太医接过银子,手指尖无意触碰,玉梭身上如过电一般,顿时乱了手脚,想出门去,又想留在屋里,一时间左右摇摆,如傀儡,似纸偶。
品太医不觉看了她一眼:“姑娘可有哪里不好?”
玉梭一字说不出口,踌躇半日,突然箭一样冲出屋去。
“姨娘叫我呢,我,我看看去!”
祈男奇怪不已,锦芳好生生地叫玉梭做什么?不过此时她也顾不上去想,只将全付精神放去了品太医身上。
“怎么小姐不要打首饰,只抽出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