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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样的远近,箭却射空了,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自诩能够百步穿杨的金焕铭大惊失色,心也慌乱起来,再去箭壶中摸第二支箭时,他忽然眼前一黑、脚下一软摔倒在地,已经人事不知了。
此时高成相已杀出人群拍马走了,手下欲追,但他们的领头说道,“不追了,再让他伤到几个就不大划算。”
众人点起火把,麻利地将地下人事不知的金焕铭捆了手脚、往马背上一搭,再用绳索将他与马鞍固定。
领头的长舒一口气,拍拍马背上死猪一样的金焕铭,“金将军神箭,今天领教了!”说着,将地下扔的、金焕铭的弓箭也拎起来、给他挂到马鞍上。
手下道,“大人,万一他回铁瓮城报信怎么办,我们人也不多!”
这人借着火光,看了看金焕铭的箭壶,壶口外露着一丛丛的箭羽,但那些箭羽已被人用匕首削去了一侧,箭竿上显露着新茬儿。
他叹道,“大莫离支虑事滴水不漏,果然高出我们许多!我料定!跑的那人正该是我们大莫离支在铁瓮城安插下的内应!想不到啊!他出城后,起初在后边磨磨蹭蹭,原来却救了我一命!”
如此说来,他们也就不怎么急了,这些人沿着黑漆漆的山道,载着金焕铭前行,还有功夫低声说话。
入城之人还感慨了一回,“这人装得可真像,在铁瓮城里拿铁枪数次要戳死我,怎么也想不到就是他,废掉了金焕铭所恃的弓箭!”
“大人,我们马到成功,从把守森严的铁瓮城中捉住了金焕铭这个反贼,不知大莫离支要怎么赏赐我们。”
“那还等什么,我们赶紧带金焕铭回平壤城交令!而且本人料定,铁瓮城中一定也不会炸窝——大莫离支真是妙算!!!”
“这就是背叛我们大莫离支的下场,他就算躲到铁瓮城里也跑不掉!”
“我们二十多人押他一个,又是趁夜行事、神不知鬼不觉,我想这次的功劳是再也不会飞的了!”
他们洋洋得意的时候,夜色之中有近二百双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二十多人。看他们慢慢进入这条山沟,龙兴牧场大牧监鲁小余低声吩咐身边人:
“一会儿冲下去,都给我认准了金焕铭!除了他之外,凡是想突围的一概不许硬挡……记着把旗子给他们扔前边山道上!点火!”
山谷两侧、前后,很快有一点、两点、成串的火把闪烁起来,照耀着这些身穿铁瓮城军衣的矫健身影。
“冲啊——解救金焕铭将军回铁瓮城——谁敢阻拦格杀勿论!”
……
后半夜时,金焕铭喝那几口水中的药力减弱,他睁开了眼,感觉着手脚上的绳子已被解开,但此时仍有些麻木。
他躺在一架行进中的、颠簸不住的敞篷马车中,头顶上月朗星稀。
他不动,偷偷用眼打量。月光下,车边无声地走着不知多少位铁瓮城的军士,行进中将车子围在当中。
他哑着嗓子问道,“这是哪里?”
一个陌生的声音答道,“我们奉命从平壤城的人手中劫你下来。”
“奉谁的命令?谁给你们传送的消息?”
此人不答,但另一人笑着对他说,“金将军,是个手持大铁枪的家伙报的信,我们这才适时赶过来的。”
金焕铭放了心,心中一阵感动,这么说自己是被铁瓮城的手下搭救了,“那他在哪里?”
“他已先期赶回铁瓮城去,让城中人加紧防备,以防盖苏文恼羞成怒。”
“盖苏文这是嫉妒本将,”金焕铭自言自语。
又问,“今天什么日子?”
另外一人沉声在车后道,“今天是十一月初十!金将军,你还是不要多想了,不如喝口水,踏实睡上一觉,一睁眼我们便到了。”
朦胧中有人递过来一只水壶,似曾相识。
但金焕铭的心早放回在肚子里了,他想都未想、只是微微欠起脖子,让人侍候着又喝了两大口。
他太乏累了,又昏昏睡去。
旁边有个军士看看金焕铭,用刀鞘往车上捅捅他,见没有反应,这才笑嘻嘻地说道:
“鲁大人,此时我们的心才和金大将军一样——总算放到肚子里了!”
山道上的气氛立时活跃起来,另一人说道,“可不是!原以为会费多少周折,弄不好还得动用凤头城的唐军。谁知他们这样听话,一步步地都按着我们的意思行动,几乎就将一位守城主将拱手送予我们了!”
“鲁牧监,要是十四日得手的话,我们只有九天时间赶路,还是蛮急的。但这么一来就宽松的多了,几乎就有半个月的功夫。”
“这下子我们龙兴牧场该像天山牧那样声名在外了,接长安飞信十二天,龙兴牧场未伤一人、活捉铁瓮城守将金焕铭!我想尚书令总该满意了。”
听着手下人七嘴八舌,牧监鲁小余脑筋也没闲着,接下来是善后的问题。铁瓮城的身份也亮给他们了,铁瓮城的破旗子也扔给他们了,接下来又有好戏可看。
而且鲁小余觉得,此时仍在铁瓮城中的高成相,应该好好利用一下。
至于金焕铭,鲁小余忽然异想天开、考虑着能不能往长安送个鲜货。似乎这样做也不违高大人的令。
只是这么一来,原本很宽松的时间,又有些不大够用了,而且又增加了变数。
……
尚书省的署衙,是长安城内所有官衙当中规模最大的。
它座落在皇城之内,几乎就是正中央的位置,体现着尚书省的重要性和权威性。
这里是朝政核心区,在它的东、西、南三侧,还设置有其他一些也很重要的官署机构,西面是将作监,正南是太常寺,鸿胪寺,北面隔一条大街便是太极宫的承天门。
早朝过后,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工部、刑部六部首长都会步出承天门汇聚到这里来,因为六部衙门都集中在这里。
过了大街,尚书省外的开阔平场上铺着莲花方砖,纹样花团锦簇。
新任尚书令高峻在每次退朝之后,便会站在这些印有莲花图案的方砖上扭身回看。
他的视线可以越过太极宫高大的宫墙,极目东北方、龙首原上巍峨庄严的大明宫。
东北方为“艮”,为“山”,为“权柄”,那里才是大唐帝国最具权力的地方。
而尚书省,则是帝国权柄上随时可以灵活装卸的工具。
——装上节旄,便可将大唐天子的意志传布四方,哪里不驯服则可装上斧钺,立时杀气腾腾,吏部管官、户部管民,礼部有三春一般的温文,刑部又有三九一样的整肃和萧杀。
尚书省官衙的高大围墙与别处也是不同的,上边的瓦挡也印着莲花图案,而砌墙所用的每一块长条形的青砖,在烧制时都被制坯匠、在上面按着一个清晰的手印。
这叫作手印砖,尚书省独有。
有特权的地方便有人伸手,有的是手心向上来要好处,有的是手心向下来捉取,还有的是两根指头来夹、三根指头来捏。
高峻以为这些手印砖便是警示,还有那些无处不在的莲花图案,是对出入这里的所有官员们无声的告诫。
这里应该是最有规矩的地方,以高峻看表面上也是如此,各个衙门里的官吏忙忙碌碌,办的都是公事,午饭后一般都不回去,就在书案上摆上一盘棋,落子声清晰可闻。
但皇帝陛下因何话里话外的、仍在不时地暗示“规矩”呢?这应该是皇帝最为关心的问题。
而高峻认为,自己是属于像西州那样的地方的,他喜欢不拘一格,不喜欢被约束,而且简直离规矩差得很远。
他喜欢牧场一定胜过喜欢尚书省这个地方。而且他感觉,自入了长安之后,好像连炭火都有些被亏待了——它已有许久不曾尽情的驰趋。
高峻给自己先定下了一个规矩,少指手划脚、少发号施令,尤其是在那些老资格的尚书面前更该如此。
比如刑部尚书刘德威,今年都快满六十七岁了,此人在武德元年便率部归唐,授左武侯将军,后任过并州司马、益州长史、雍州别驾、同州刺史、大理寺少卿、卿、散骑常侍等职。
在这样的一位履历耀瞎人双目的老资格面前,只有二十几岁的高峻即便是个正二品的尚书令,对刘德威的尊重之意也是发自内心的。
刘德威以平直廉洁闻名当世,应该也最重规矩,不然以他年近古稀,不可能仍然稳居高位。
像刘德威这样的人,还有礼部尚书唐俭,户部(官称民部,虽犯着皇帝讳,但不知为什么,官方一直叫民部。不过众臣口头上习惯叫户部)尚书、工部尚书的年纪也都不小了。
这样掰着指头数过来,如果再加上兵部侍郎李士勣,尚书省六部之中,的确有些老气横秋了。因而高峻还给自己定下个规矩,就是多学习。
皇帝让高峻到尚书令的位置上来,除了有他说的“开六部之风”的表面理由,高峻认为,让他学习和熟悉六部执政之精髓,积累经验、发现敝端,也算极为重要的一条。
举家迁至长安后,高峻发现家人中最高兴的是丽容、丽蓝姐妹,其次是谢金莲,她们仿佛连气质也提升了。
而樊莺、思晴、崔嫣等人至少在态度上变化不大,尤其是柳玉如,她骨子里对权威和权力的戒备、与防范之心,直到自己出任兵部尚书时都一直很重,也只是在自己升至尚书令之后,才略微地有些放松了。
十一月初一日退朝之后,高峻就想了这么多,因为他的前任、也是现今的属下——兵部侍郎李士勣,立即笑呵呵地迎了上来。
第1080章 有些麻烦
高峻冲李士勣拱拱手问,“李大人,你有何见教?”
李侍郎恭敬回道,“高大人,下官这里有件军情,以为有些麻烦,但方才在朝堂之上,下官考虑突然间提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