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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飞沉声道:“决战不易,但我军一旦在涿州聚集了大军,便能对辽军造成威胁。”
众人议论纷纷。
陆飞沉下心来……这是一种十分微妙的心理战。在不能确定对方究竟想干甚么的情况下,进行积极的攻防部署,内心会感觉到风险。
曹彬和寇准看着陆飞久久不语。
陆飞回顾左右,目光因情绪激动而十分明亮:“若是每场都被动,总体就会吃亏。只要实力硬有信心,有时候便要搏一搏!朕倒要看看,辽军究竟能咋样?!”
此时,陆飞看向门外时,顿时被雪地里反射的阳光刺了一下眼,外面两堂堂的、屋子里却显得有点黯淡。
气氛好像安静的积雪一样凝固在了一起。
陆飞是皇帝,曹彬这时却顾不得平素的恭敬,再度问道:“皇上下旨了么?”
陆飞正色看着他,微微点头。
曹彬当即对身边的一个官员道:“写军令。”
这种直接下达给大将的军令,曹彬用军府大营后,又送到陆飞跟前。陆飞沉住气,提起砚台上的毛笔蘸了蘸,认真地在几张军令上写上“准奏”。
这辈子估计没有如此认真地写过几个字!
陆飞签完军令,又亲笔写信,将详细方略告知诸路大将。
……涿州城外,雪地里硝烟弥漫,杀声震天,炮声隆隆。辽军从四面各处攻打,唐军禁军也在反攻被辽军占领的堡垒,战事一刻也没消停。
那土堡在双方的重兵和攻城重武器围攻下,谁也守不住,被攻下只是时间问题。呼延赞部诸次进攻,速度较慢,外围在拉锯下已经支撑不住大致的防线了!
呼延赞在塔楼上不知站了多久,他望着东边,对援军望眼欲穿也不过如此。他的眼睛已经瞪出血丝,嘴唇也被寒冷的空气冻得发乌,左手紧紧把着剑柄。
下面有武将在焦急地骂:“德阳离涿州才多远?就是爬也该爬过来了,他们骑马为何还没来!”
部将们可以牢骚,呼延赞却不能,他冷着脸在那里挺着。心里倒是有计较:实在坚持不了,全部撤进涿州城就不会有任何危险。几万人守城,辽军想攻下涿州城不是十天半月能干的事!但如此一来自己的几万人、在这场大战中的作用就小了,作为战役中重要环节的大将,呼延赞绝不愿意被边缘化。
……东面,德阳县四门洞开,大股骑马的军队四面出动。北、西二门的骑兵长龙向西边大路汇聚,组成浩浩荡荡的人马,雪地上黑漆漆一团。
另外二门骑马的步兵则径直向南行军,土地、河流早已封冻,连零星的村落也被积雪隐藏。大军成十几股纵队,大片向南策马而行。
这么多人在一块儿行军,却显得有些孤寂,大概因为除了军队,再也没见人烟。在这种季节、这种局势下,百姓们不会随便出门。
……南面,行宫大营所在的霸州,成队列整齐的步兵径直从冰雪上渡过黄河,向北开进。河流下游隐隐有马蹄声传来,张江的骑兵也在向北调动。
积雪的巨大白色让许许多多的东西都不那么显眼了。皇帝站在城楼上,也不再那么引人注目。陆飞穿着宦官王方送的毛皮大衣,站在那里看了不知多久。
王方在旁边小心地说道:“天儿虽然晴了,可雪晴的时候比下雪更冷哩。”
“是呀。”陆飞随口回应了一句。古人靠的是经验,他倒是一下子明白原因,雪在阳光下从固体蒸发为水蒸气,要吸热,所以温度还更低。
王方又轻声道:“皇上可得将息龙体。”
陆飞没吭声,依旧观望着远近出动的军队。那些人马远远看去倒有些特别,一个个都背着被子大包裹,这种天气再怎么轻装简行也不能不顾保暖。
此时此刻,他只是站着,心里却崩得比弓弦还紧!
并非拥有了很多很多之后就不用冒险……因为舍不得赌注,就会一直处于被动翻不了身!
但是陆飞一个人就能下这么大的赌注,也是权势到了一定的高度,否则就算是皇帝也不能说了算。很多时代,王朝总是采取消极被动的保守策略,便是大多数人没那么大的胆子,没人可以下大注。
“隆隆隆……”远方的马蹄声仿佛天际传来的闷雷。但陆飞抬头看时,蓝天万里无云,连风都很小,天地一派宁静。
陆飞反复思量着这天地间的动荡,心道胜算还是不小的。只是太重要了、压力太大了,所以结果一刻没有揭晓一刻就会惶惶不安!
这种日子真的很难熬,等过去了,一定会大口地松一口气。
河东之战、汴京兵变……许多次这样的经历后,陆飞都会想终于落定了,以后再也不用经历如此艰难;不料每次都会重复。
但这一回若是能熬过去,应该不会再有如此大的压力了罢?除了辽国,似乎没有人能再威胁自己了。
。。。
“啊……”一片狼藉的涿州土堡内,唐军武将发出绝望的怒吼,周围全是尸体和惨叫的伤兵,几个辽军奚兵正按着一个唐军士卒拿长矛猛刺,其中一个奚兵挥起铁骨朵“哐”地砸在那士卒的头盔上,火花都溅了起来。
乡军的军旗倒在地上,被靴子来回践踏。
乱兵被逼至中间的几间房屋之间,有的人在拼杀,有的拿着弩发矢。堡门洞开,辽军骑兵疯狂地冲了进来,那些骑兵手里的铁骨朵和长矛,如同黑白无常手里的棒子,死亡和绝望正在随着马蹄急速逼近!
几个乱兵逃进了都头的房内,他们急忙把门关上,用背抵着木门板。有个人的牙关“咯咯咯”的响声清晰可闻,他带着哭腔道:“俺就知道皇粮不是白吃的……”
躲在这里屁用,整个堡垒就这么大点,没地方能躲掉的。
都头从怀里掏出一只丝绸刺绣的精致荷包来,看了一眼那几个乱兵,甚么也没说。他赶紧把桌案上的一张纸吹了几下,然后不顾湿的字迹就急匆匆地折叠在一起,把这封遗书放在荷包里。他想了想,又摸出一块金子放在荷包里,然后小心地将荷包塞在里衬袋子。
都头做完了这些事,抓起桌案上的剑鞘,走到门口,将剑拔了出来,跨开马步,盯着那门板。他回头又道:“别怕了,肯定得死,每人杀一个垫背!”
门板良久没动,都头捡起地上的一副头盔,戴在一个士卒披头散发的脑袋上,又叮嘱道:“别躲,咱们盔甲好,敌攻我亦攻,砍到他就算数!”
但是过了很久仍旧没动静,连外面的马蹄声和叫喊声也小了。
都头小心翼翼地打开门板一缝,往外一看,见地上全是尸体和呻吟的伤兵,哪里还有敌兵?对面那寨门空荡荡地敞在那里。
“辽军跑了?”一个士卒颤声道。
都头立刻走出房门,提剑从土夯台阶上跑上土墙,视线顿时一阔。近处辽军丢下了许多投石车、云梯、梯子,正如潮水一样退却,雪原上大片的人马都在向北边涌动。
视线尽头,地平线上白茫茫的地方隐隐有一条黑线!
都头终于明白了,激动地回头大喊道:“援军来了!”
剩下的零星乱兵和受伤的人嘶哑地喊叫欢呼起来,有的人甚至大哭。一个士卒口齿不清地说:“俺回去要把村口的王寡…妇娶了,走之前就不该骂她的……”
……铁捶大模大样地骑着马慢跑着,左前方的杨延昭拿手掌遮在眉间,挡住当空微微偏西的阳光,眯着眼睛瞧着远处。
他们身后,旗帜如云一样飘荡,大群的马发出“隆隆隆……”的轰鸣。
杨延昭看了一番,说道:“辽军先撤了围,再聚集马队上来阻击咱们。”
铁捶当即痛快地说道:“杨将军带大队从南边去涿州,俺们带兵去迎战辽军!”
杨延昭道:“甚好!铁将军击穿辽军那边的马队后,切不可恋战,迅速趋近涿州、本将以便策应。谨防被围!”
铁捶在马上抱拳道:“好勒索!”
他当即举起手掌来,转头大吼道:“跟着来!”
唐军马群渐渐如洪水改道一样开始分流,前军重骑向西北方向奔走。等两军分开了,铁捶的人马又渐渐缓慢下来,形成三股骑兵,前头如同“品字”,又像一支箭簇。
马群再度跑起来,铁甲骑士在马背上起伏,马蹄将地上的雪花渐起、白色的雪片如同水花一般,铁蹄的轰鸣犹如闷雷。
正前方远处,摆开冲来了大批辽军骑兵,宽阔的横面,对铁捶部形成了兵力优势,气势十分汹涌!
铁捶全然不惧,他一拍战马结实的臀,举起铁枪开始加速。众军跟随,整个马群越跑越快,大量的人马聚在一起,这个速度已经停不下来了!
双方骑兵渐渐靠近,似慢实快。铁捶的耳朵上捂着毛皮和锁甲,却也听到了风声在耳际呼啸。地面的事物越来越模糊,只有两侧并行的骑兵将士仿佛静止。
“啪啪啪……”风中传来了炸豆子一样密集的弦声,铁捶抬头看时,空中黑点点的由小迅速变大。“叮叮叮”的一阵撞击声,连他的肩上也是明显地被撞了一下似的,但箭簇立刻被板甲弹开了。
“杀!杀!”铁捶肆无忌惮地大吼。
唐军骑兵骤然加快,三股铁骑如同离弦的箭一般飞奔而去!此时的速度让铁捶激动不已,浑身的血脉都在奔涌,他瞪圆双眼全神贯注,这样的刺激简直是一种享受,他觉得自己已经是不是凡人,而是力量无穷无所不能!
“呼!”铁捶凑准正面靠近的一骑,手中通身铁打的重枪直挺挺地脱手而去。“砰”地一声巨响,铁枪洞穿一骑的躯干,如同刺穿一块豆腐似的!那骑兵立刻从马上歪倒,连后面一骑辽兵的坐骑也“嘶鸣”跪倒。溅在空中的血雾很快就扑面而来。
瞬息之间,一众铁枪从空中飞了出去。铁枪借着重量和战马冲锋的速度,简直无坚不摧,辽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