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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作孚:“本处实认为时时均有必要。”
松本义郎忍无可忍,拍案而起,指着云阳丸:“我云阳丸困在你重庆码头,上不沾天,下不着地,如坐水牢,今已足足三日,请问卢处长,这样的状态,还要持续几日?”
卫兵瞪一眼茶房:“我说嘛!”他意思是说,还是我们卢处长内功胜人一筹。
茶房一笑:“我说嘛!我本来就是赌的卢处长赢,你想,我若不是信他,何苦放下茶馆里头又有月薪又拿小费的活路,来卢处长门下应这每天才几个小钱的差事?”
卫兵早已不再说话,探出身盯着室内。茶房赶紧噤声,同样关注谈判大局。只见卢作孚也冷冷地站起,顺着松本义郎望去,不卑不亢地说:“松本先生所说是实。不过,我也请问松本领事,究竟是谁,困住了云阳丸?贵国云阳丸坚持不让中国警员武装登船,贵国士兵还拿枪指着中国警员的身体,我中国警员当天便已完全撤回。你看,码头上囤船边仅留步哨三人,无非监视下船的中国乘客中有无违禁卸载。而日兵及船上洋奴,反向码头卫兵掷果皮、泼秽水,意存挑动。卫兵均忍受不理,直立如故。”
松本义郎说:“三天来,没有一条卸货小驳靠向云阳丸,没有一个码头苦力为云阳丸卸货,更有甚者,三天来,云阳丸在重庆市场买不到一粒米,一棵菜。从前,云阳丸一靠岸……”
卢作孚说:“请问,从前,云阳丸一靠岸,为云阳丸卸货的是谁?”
松本义郎说:“贵国码头的工人力夫。”
“再请问,为云阳丸供应大米菜蔬的是谁?”
“贵国码头市场上的菜农米贩。”
“敝处川江航务管理处,您的意思是叫本处长去管理码头上工人农夫小贩的事?”
松本义郎突然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这天,重庆多家报纸都忙得不亦乐乎。
《四川日报》上,通栏标题:“日轮不服检查,卢作孚与日领大谈法理,日领不能自圆其说。”
报童用地道的重庆话叫卖:“看报,看卢作孚与日领斗法!唇枪舌剑,四个钟头。日领事不耐炎炎烈日加内火攻心晕了过去……”
这天的报纸被重庆市民抢购一空。
黄昏时分,泰升旗教授读罢报纸,他的住所中静了下来,就听得街头民众喧闹声。教授一笑,对几天内再三来访的吉野说:“风闻卢氏祖上出过一位外交官,驻俄罗斯国,颇为中国争光又争利。今日看来,此言不虚!”
吉野穿昨夜服装,跪坐,埋头行罢礼,说:“中策不果,吉野请下策。”
对坐的泰升旗教授沉吟不语。吉野一抬手,侍从由身后递上一个包袱:“钱,已备足。日清公司买通中国人,还从未出过这样的天价。只请升旗君指路,这钱,该由谁送到他手头。”
升旗差点爆发出那天听田仲说“借刀杀人”时爆发的大笑,强忍住后,侧耳听江边千厮门码头方向传来的轮船拢岸的汽笛声,说了句搞得吉野一头雾水的话:“田仲访仇,该回来了。”
吉野还想问什么,升旗似乎拿定主意,不听到“田仲访仇”的结果报告,绝不再吐一个字。吉野与升旗就这么咫尺对坐,升旗看吉野,似路人。吉野瞪着升旗,似仇人。片刻后,就见田仲一头大汗进了屋,站在门外,他见这阵势,冲对着门坐的升旗使劲摇头。见田仲如此“报告”访仇结果,升旗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只俯下身,将吉野的包袱向吉野面前一推:“把你的包袱,带回你的云阳轮,或交还日清公司账上去。”
“你凭什么这么断定?”吉野气得脖子都粗了。
“就凭我的助教的报告。助教刚去了卢作孚的老家,把他自幼以来主要的活动场所访了个遍,结果果然不出我之所料,他没有仇人。”
“他没有仇人,跟我能不能从他手头买通云阳轮的一条生路,有何相干!”
“是啊!”田仲也心存此问,只是没敢问出口,瞪大眼睛等着教授作答。
“干系大了!”升旗朗声道,“从小到大没与任何人生过私怨结过私仇的中国人,你见过几个?”
“就这一个。”吉野低吼,“他把我当成了杀父仇人!”
“这一个从小到大没与任何人结过私仇的中国人,把你当成了杀父仇人,他与你,结的什么仇?”
“国仇。”
“说得好。国仇。一个只与伤害了自己的同胞的国家结仇的中国人,能靠你这几个洋钱来买一条生路么?”教授眼中寒气逼人,令吉野、田仲均不敢正视,“你若是把这个包袱捧到他面前,他会怎么样处置?”
“扔出门外。”
“不。”教授道,“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多半会悉数照收。接下来,成天追在他身后的那些记者找到事做了,报纸一捅出这事,吉野君,你算是把自己国家的脸面丢尽了。你便是切腹,也在天皇面前谢不了罪!”
吉野低下了头。
田仲悄悄摇头。这才算明白了为何教授要叫自己去“辛苦一趟”。原来是要证实横挡在日本国在华利益面前的这个中国人,这个劲敌,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敌人。其实,当这个人刚在川江上冒出头来,教授便盯上了他。也许教授叫田仲跑这一趟并不是真需要证实一点什么教授自己还搞不清的猜测,倒是叫田仲通过这一趟,实实在在认清这个劲敌。
“可是,老师您不是判定这个卢作孚只是个打着国旗赚钱发家的中国商人么?”田仲问道。
“我到现在也没推翻我对他的这个判断。打国旗是真的,报国仇也是真的,为什么由此赚到的钱就不能是真的?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他卢作孚一定深谙此道。我要是他,也会真的为自己的国家打出旗帜,真的为自己的国人报国仇,只有这样,才能最终实现我做商人的最高境界——爱国发家,一路双赢!”升旗说。
“要真是这样,他可就太可怕了。”吉野说。
“谁叫你把既能报国仇又能发家的充足理由拱手送到他面前?他能轻易放过你?你想想,这盘棋,他若是赢下了你,那简直就是在国人心目中一战成名。对他日后行走川江,实现一统川江的霸图,有多大的好处!”
“我真是撞着鬼了!”
“所以从头一回见面,我就把他列为我国商船在川江上的头号劲敌!”
“那,”吉野缓了口气,“升旗君所设的下策,一定就是最后的杀着!吉野今日除此策,再无对策。请详示如何施行。”
吉野抬眼,目光冷酷,向泰升旗教授室内四寻。
“我这儿只有琴棋书画,没你吉野房间里供在架上的那种东西。”升旗知道吉野要找的东西是什么。
“琴棋书画,收拾不了这个人。”吉野收回搜寻的目光,摇头苦笑,“中策不果,下策不说,升旗君,您倒是给指条路哇,莫非你眼看着日本国的云阳丸困死在这个人设下水牢中?”
“我早就给你出过上策。”升旗对吉野,再无从前的那种礼貌与客套。
“上策?升旗君是想叫我输棋……”
升旗扭头向窗外,毫不掩饰自己根本不屑与吉野继续谈论此人的心情,自语道:“作孚君,升旗与你这盘棋,还有得下。”
升旗那目光,吉野似曾见过——是在国内上大学时,与升旗同去观看圣战决赛,九段眼睛中,才会流溢出这种凛然傲视的神光。低段位的棋手,光是碰上这样的眼神,先就输了三分……
困云阳丸于“水牢”这局棋,是川江航务管理处处长执黑先行。几天下来,既然云阳丸船长有输了三分之叹,卢处长自然就是赢了三分。这天,在办公室中,卢作孚正在听电话,一边拿过一张蓝图,放在刚到的那张《四川日报》上,盯着看,面露喜色。电话是四弟打来的。
卢子英正在北碚文星湾。场口那处赌场,已经改为民众图书馆,有村民在看书,那几个曾经在此赌博的士绅居然也在其中。这里还安放了电话箱。卢子英望着嘉陵江边一座恶竹丛生的山丘,对电话那头的卢作孚说:“二哥,勘测结果,你要的一楼一底一座大楼,建设在这山上,完全合适!”
卢作孚在电话那边叫道:“太好了!”
卢作孚桌前,摊开一张蓝图,正是一楼一底大楼设计图。卢作孚又顺手拿过另一张实景效果图,这一来便看得更加分明,这是一座飞檐翘角,中西合璧的大楼,基础部,正在卢子英此时面对的嘉陵江边那座山丘上。绘图笔写下的字样:中国西部科学院大楼。
“要多少钱?”卢作孚强令自己恢复冷静,问道。一听回答,愣了片刻,“什么,预算七万五?”
“不得少于七万四!要是再省的话……”
“西部第一个科学院呢,我的四弟,这种事,一块洋钱也不敢省!”
“可是二哥,这么多钱,一时半会儿,哪儿来?”
“容我想想。”
“要不,先缓缓,你那边跟日本人斗法,正日以继夜,决战决胜呢!”
卢作孚盯着大楼蓝图:“这种事,同样刻不容缓,决立即行!”
卢作孚思考着,放下电话。蒙淑仪拎饭篮子进来,卢作孚脸上立即露出笑容,外面的大事,他实在不想让家里人担忧。蒙淑仪将饭篮子放在桌上。盖篮子的,是同样的报纸。蒙淑仪刚将一个干饼夹了泡菜,卢作孚一把夺过,他饿极了,一旦吃起来,不免急,却偏又兴奋地想跟蒙淑仪说话:“三天内,要是我们中国这边不出意外,码头工人、囤船工人、菜帮米帮,还能像前几天这样,云阳丸这颗棋子,我吃定了!”
蒙淑仪:“昨天不吃,今天抢吃。”
“尤其是周边这几位军长老兄,这两天,千万莫闹什么窝里反!”正说到此,卢作孚似有不祥感,扭头望着办公室里那台电话机。
偏此时,电话铃刺耳地响了。
卢作孚接电话:“什么?20军杨森大兵压境!”
他被干饼哽得说不出话来。蒙淑仪担心地对丈夫说:“吃慢点不行,又没人跟你抢。”
就这一句,让卢作孚想起在自家饭桌上不止一回听妻子这样嗔怨儿子女儿,中国的女人真好,中国最好的女人,永远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