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囊括在内,弑君之举为他中山王所做,文武百官被解救后,感激的也多是敬王——果真是又贤又德。
自古皇家换血,纵史官如何春秋笔法,可总能窥探出一丝阴私来。偏此次坏事全他中山王做了,敬王便是半点亏德事不沾地上了位。
中山王,愿赌服输。
入殿的精兵又如退潮一般,悉数退到了门外,杨廷这才蹲下身去,抿着唇盯着地上的圣人,不知在想些什么。
李德富颤巍巍躬下身去,行了一礼:“敬王。”
敬王没吭声,一张刀刻斧凿似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没有哀戚,没有同情,也没有痛快,只余一片茫然。
半晌,才听到他声音发涩:“圣人临去时,可有说什么?”
从床榻后的帐幔里,悄悄走出一人,谢道阳伏下身去,涩然道:“圣人什么也没说。”他从袖中另掏出了一份明黄卷轴,恭敬地递过去,道:
“圣人将他身后事,都写在这遗旨里了。”
杨廷接过去,半晌才打开:“孤登位二十载,由懵懂幼儿至今,不料错信狼贼,以至引狼入室,孤不愿苟活,自当与郎贼同死。孤死后,后妃一律迁入妙缘寺,代发苦修,容妃殉葬。圣德太后迁入峮山行宫,着人看顾。圣位,传至皇叔杨文栩,钦此。”
粗糙又絮叨的一番自我回顾,与正经遗旨还有不同。
倒是圣人手中攥得死紧的,才是写得正儿八经的一份,不过里面却是写“由中山王继位”。
谢道阳道:“圣人自觉命不久矣,却不愿中山王占了便宜,便以此旨引中山王前来,留下弑君证据,与……敬王所料不差。”
但凡今日中山王出这乾元殿,便敬王不来,可这弑君的嫌疑却是脱不了的,又有谢道阳存的遗旨在,怎么也轮不到中山王当这皇帝。
只是,如今却是传位给了杨宰辅。
皇家无父子,为着一个帝位祸起萧墙、父子相残的例子,着实不在少数。
谢道阳也不大清楚,敬王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若直接传位于敬王,杨宰辅便是有异议也无甚用处,可既传到宰辅手中,又有那么个继母在,后续还会有无数宫妃,万一再来个老来得子,那往后……便谁也说不清了。
杨廷捏了捏眉心,朝身后示意了一眼。
林木身后,踏踏踏绕出来一人,长眉怒目,乍一眼看去颇有凶相,偏面上神情软绵绵,让人眼瞅着颇为……奇怪。
谢道阳便看这人不声不响地绕到正殿旁的小书房内,重新拿了明黄卷纸,对着圣人方才那絮叨的遗旨誊抄,不一会,一张一模一样的“遗旨”便出来了——
除了继位之人不一样。
再印上语玉玺,便让谢道阳拿着两道旨意比,也比不出不同来,甚至连杨廷这二字,也与圣人从前写过的一模一样。
任谁来看,这都是一份真的。
谢道阳失语,杨廷叹了口气,先示意他将新的“遗旨”收起,另外一份就着烛火烧净了,不一会儿,殿外便有人进来,有条不紊地将乾元殿内倒地尸身清理干净,不一会,乾元殿便恢复了旧貌。
圣人亦被打点齐楚,放在了床榻之上,由着李公公与谢道阳守着。
敬王退出大殿,林木附耳过来:“王妃将明华宫也点了。”
杨廷嘴角翘了翘,自方才起便沉重冷寒的心情好似一瞬间解了冻,嘴角翘了翘:“由着她去。”
“王爷果真是大丈夫。”
林木忍不住暗中给敬王竖起了大拇指,其实按王爷安排,本就万无一失,中山王既腾不出空去为难百官,更腾不出闲暇去折腾女眷,王妃这连烧两宫的穷折腾,在他看来挺多余,可架不住王爷欢喜王妃这活泼劲儿。
——眼瞅着有烽火戏诸侯的劲头了。
林木心中腹诽无人知晓,但苏令蛮却深以为自己行动很必要。
毕竟万一……有个万一的话,也不至让阿廷有个掣肘,毕竟再料事如神、多智近妖也架不住有马失前蹄的机会。
她一把火烧得羽林卫只有救火的功夫,文武百官们机灵,各自在贴身侍卫的帮助下逃出了明华宫,又被敬王妃带着一道去了冷宫,与各自家眷汇合。
只是期间有些不大安分的,也被敬王妃带人修理了一番,只是人还未全安置好,便见有奔丧的人来了。
谢道阳领着人前来,在这暖阳里,硬生生走出了长风萧瑟凄凄惨惨的调子:
“中山王弑君谋逆,已由敬王拿下了。”
文武百官们不论是保皇派还是宰辅派,不论心里如何着想,可面上都戴了副哀戚的调子,愁苦地互相搀扶着往乾元殿跋涉。
到殿门龙塌前,见圣人换了干净朝服,脸色青灰地躺着,果真是没气了,不由三呼万岁,大谈愁肠,言大梁失君,实不幸之至!
由宰辅为首的一派个顶个地哭得伤怀,倒是王右相,往后退了退,面有难色,到得此时,他才隐约明白过来——此行的赢家,怕是那暗处的敬王府。
他王家,如今只得蛰伏。
王右相深深地弯下腰去,朝榻前的谢道阳深深瞥去了一眼。
哭了一阵,群臣便象征性地问起身后事,言及国不可一日无君,谢道阳与李公公俱哀莫大于心死般站了出来,一个哭诉圣人死前忧戚,一个跨着脸从袖中掏出了一份明黄卷轴。
谢道阳抿唇,将卷轴递给了中书舍人,让其宣读。
“孤……”
在这唱大戏一般的场面里,敬王众望所归般被推到了台前,王右相注意到,现下嚎得最为起劲之人,便是方才附和中山王“诛妖邪、清君侧”之人。
他一脸恍然,只觉:新帝,深不可测。
恐怕,这便是一个套。
谁都没讨着好,唯独敬王……不惹荤腥地得了这大梁天下。
恐怕杨宰辅也早就知晓,暗中推波助澜了一把,也只有中山王那傻子才会相信,一个父亲会襄助不相干的外人。
苏令蛮举目四顾,只觉得:这事听着,着实是没什么真实感。
她这是……要当皇后了?
这一个定州边地出来的小妇人,愣了很一会神。
由于圣人无子,祭祀捧灵都由敬王负责,百官们有头有脸地都留下一道哭灵,女眷们年事高的撑不住,由着安排在各殿安置。
其余人却是要与敬王一道在乾元殿新设的灵堂内跻坐守候,浩浩荡荡一群人,大殿内自然盛不下,一路到大太阳底下,纵然由人安排着茶水,却还是有人中了暑。
圣德太后早在得了圣人崩卒的消息后,便头风发作,连床都下不来,迷迷糊糊认不得人,自当不了职,而宫妃们早就乱成一团,听闻要送去妙缘寺,个个想另寻出路。
奈何如今的敬王与圣人比不得,裤腰带着实紧,此事又正值紧要关头,便也无法可想,蔫头耷脑地等着出宫做苦尼。
苏令蛮作为未来的大梁皇后,自当担起责任,祭灵一事从起始到结束,都由着她安排。
许多命妇们嘴上不说,心里却打着看好戏的主意,只打算在未来皇后面前手忙脚乱时再出面,好博得好感,孰料敬王妃上下安置得当,便有人中暑,也早早安排了御医随诊,及至于圣人棺淳出时,所有一切都有条不紊,全不见乱。
“禀王妃,容妃求见。”
苏令蛮一愣,直觉拒了:“不见。”
这几日她累得慌,一会圣人棺淳入皇陵时,自有人将容妃押来,与圣人一道入陵,虽说苏令蛮觉得这般死法有些渗人,可想到从前种种,便也觉得此人活该。
——当年那小丫头尸首分家之事,她还记得真真的。
杨廷难得抽出空来,见苏令蛮眼下一片青黑,一双桃花眼里满是血丝,也知她是熬得累了,见那陌生宫婢还不动,问:“杵着作甚?”
宫婢鼓起勇气道:“奴婢以为,王妃还是该见一见。”
“大胆?!主子面前有你说话的份儿?”
小八怒斥,她在前日被林木接进宫,近身伺候苏令蛮,此时也还对二娘子际遇回不过神来,不过不耽误她要给娘子撑面子。
苏令蛮却觉得有趣,这小宫婢眼神清亮,纵阿廷在这,也能舍得不往那处瞥一眼。
最近她见得多了,宫中见了敬王脸红心跳的宫人委实太多,连眼波都不知飞了多少,若非圣人刚逝时机不对,不然照她看,投怀送抱也不在话下。
难得见一个小丫头对阿廷全部在意的,她便有些新奇。
“奴婢从前是漪澜宫的,容妃这人奴婢清楚,恐怕这回,当真是有要紧事与娘娘说。”她扯着腰间帕子,满脸不自在道:“当年若非王妃,奴婢小命恐怕交代在绿袖姑姑手里了,奴婢不敢说谎。”
苏令蛮惊奇,她是当真不记得这码事了。
直到这小丫头将年前事说分明,她才隐约忆起来大约有这么桩事,这丫头不小心将漪澜宫内的一株绣球花给碰歪了,绿袖教训人,她那日正巧要去恭太妃处撞见了,随口说了情,不料这小宫婢竟然还记得。
“那便传吧。”
苏令蛮想了想,应了。
杨廷支着脑袋没吭声,苏令蛮转头一看,发觉他竟打起了小呼噜,看起来……真的是累得很了。
这三日来,旁人若还能休息一瞬,偏他不能,必须日日夜夜守着灵堂,这般健朗的一人,此时竟睡得跟孩子似的。
玉白的面上,透着一股浅淡的倦意,偏这倦意,又给他添了层说不出来的深沉,苏令蛮说不出,只觉得自圣人驾崩后,阿廷便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约莫是更有威严了。
她不忍心吵他,便去了前殿。
圣德太后派下的两个嬷嬷早回了慈宁宫,容妃被压入宗人府,从传消息到过来,花了约莫有两炷香时间。
许是晓得容妃与未来新皇后不对付,宗人府揣摩上意,虽不敢明面上施加刑罚,却到底也暗地里狠折腾了一番。
牢房安排得最差,莫说被褥,便连个夜壶都无,吃喝拉撒都在一道,夜间还有拳大的老鼠穿梭来去,把向来养尊处优的容妃娘娘折腾了个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