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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烦公公明日辰时,便去鄂国公府颁了。”
杨照嗤地笑了一声:“清微,你这脾气还跟以前似的。”话未毕,抬脚便踢了身旁的秉事太监一记:“没听到?!”
“是,是,奴才听到,听到。”
李德雍连连躬身,一边不露声色地摸了摸膝盖,心中暗暗叫苦,上回被踢的养了好久才好,这下又……
杨廷毫不奇怪。
他这大堂兄本事是有的,也能忍,怪就怪在太能忍了,不到完全把握不会出手,他自己是无虞的,偏养出来的闲气全往身边人撒,他小时见过便不止一回。
旨意讨下来了,杨廷并不担忧圣人会因着爱美心切便将圣旨扣下——
从小一块长大,他对圣人心中的那一点凉薄是再清楚不过了。
杨廷打马而回,到了侯府,将马缰丢给马夫,却见林木欲言又止,“有话便说,莫吞吞吐吐。”
“郎君这般说话,圣人心里……恐怕是恨死您了,何必?”
林木想到主公临走之前,还说道了句“圣人是欲弟弟我娶那王娘子卢娘子,还是那苏娘子?”他想到当时圣人一瞬间露出的阴鹜眼神,便觉得头皮发麻。
杨廷一哂:“圣人……”
他顿了顿,半晌无语。曾经他们说话也不是如此,只是……时过境迁。
“没发生这件事,圣人亦还是恨我入骨,何必顺着来?”
“可二娘子那边……”
杨廷默了默,“本侯晚上出去一趟,你与莫旌都莫跟来。”
威武侯夜探香闺,苏令蛮却还不知,在其快刀斩乱麻之下,头先问题没解决,一道圣旨却已经替其下了决定。
不论她愿还是不愿,肯还是不肯,圣旨既下,便再没有转圜的余地。
有圣旨赐下的姻缘,往后想和离亦是和离不成的。
透过半支棱着的小窗,微风徐徐,拂到面上透着股沁凉,小八俯身斟了杯热茶,劝苏令蛮:“二娘子,您自回来便拿着这管笔不肯放,夜深,莫再将眼睛熬坏了,早些安歇吧。”
苏令蛮不愿:“小八,你先去睡,我再写会。”
小八被她催得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往常能静心的字,写了有一个半时辰,心中却还是毛躁躁的,她随手将笔掷了,揉了揉额头,却见窗外一阵风过,一身玄紫郎君长身玉立着,透过薄透的窗纱,那张俊脸若隐若现,见她抬头望来,便是一笑。
夜了,他冰粹似的声音凭空低了几度,温柔地缠绵地唤着她:
“阿蛮。”
“啪——”一声,窗关了。
第162章 和好如初
清脆的关窗声在风中传出老远。
隔间次卧绿萝方探脚出门,却见一道紫服玉冠的颀长身影; 月色温柔地洒下来; 俊眉修目微蹙; 素来傲慢骄矜的郎君面孔半明半暗,难得显出一丝狼狈,萧萧瑟瑟立在风中——
绿萝忙垂下头; 低声唤:
“主公。”
杨廷扫了她一眼,正欲说话,却见正房与西厢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两个小丫鬟往外探头看; 他足间一点; 闪入廊柱的阴影处; 小丫鬟们咕哝了声; 转头道:
“娘子,无事。”
门又“嘭”一声关了。
绿萝朝前任主子点了点头; 躬身退入房内; 并伸手门关严实了,杨廷听其安抚另一丫鬟的声音; 心下不免对这个有眼色的前任下属生出十二分的满意,窗内烛火灼灼,隐隐映着一个玲珑身影; 他低声唤:
“阿蛮,你开一开门。”
放柔了的嗓音飘荡在这暗夜里,凭空生出许多暧昧。
苏令蛮闭了闭眼; 窗外树影婆娑,枝叶沙沙作响,可冷了太久的心怨气丛生,再不肯生出一丝柔软:
“威武侯可是没听到白日的拒绝?”
“没听见。”
“本侯不认。”
威武侯心里一个咯噔,自白天见过蓼氏便丛生的不安累积得越来越多,他抿了抿唇道:“你既招惹了本侯,便别想轻易退了。”
蛮不讲理。
苏令蛮气得翻了个白眼,正欲怼回去,栓好的门却吱呀一声从外开了,她傻眼地看着杨廷手中的薄刃,怒急反笑:
“威武侯这夜探香闺的本事可是越来越娴熟。”
杨廷手一收,双尖刃便一闪而没,回身将门重新栓好,琉璃灯晕色光影圈着眼前人儿,轻软舒服的素绫中衣贴在身上,勾勒出窈窕的曲线。
小娘子眸光冷冽,看得他遍体生寒。
杨廷从她眼中仿佛看到了翻版的自己,这滋味绝不好受,“阿蛮……你还在生本侯的气?”
他问得有些讪讪,眸中一闪而逝的脆弱让人无端端生出侧影之心,美人儿总是受优待的,何况这人向来不可一世,如今却半折了腰,回头向她求和。
苏令蛮知道这对于骄傲自负的威武侯需要多少的心理建设,可却不肯再动摇。
“侯爷,阿蛮只求自在,若说从前给了您错觉,阿蛮只能说声对不住。”
杨廷急了:“不就是不纳妾?爷应了!”
苏令蛮却不要他这被威迫下的不情不愿,摇头道:“侯爷想岔了。”
“阿蛮性子偏执任性,情深时侯爷可以忍一时而不纳妾,可红颜易老,恩断后又当何去何从?侯爷守着这个誓言心中积怨丛生,最终亦不过一怨偶罢了。阿蛮不希望将来你我行至如此。”
世道不公。
对男子如此厚待,金镶玉嵌,女子却似泥捏木塑,实在不值一提。
苏令蛮这些日子自觉想得透彻,便觉得还是一个人更自在的好。杨廷显然对她这番论调嗤之以鼻:
“缘何因噎废食?”
“旁人做不到,未必本侯做不到。何况一切并未发生,事情并未有定论,何必先给本侯判了死刑?……”
可看小娘子完全不为所动,一副心如死灰之样,心下发急,空荡荡得挂着狂风,一闭眼脱口而出:
“本,本侯有病!”
苏令蛮:“……”
她愣了愣,一时不知如何回话才好,只觉莫名其妙:“侯爷何出此言?”
郎君凤眸晶亮,瞳孔中映着的小人儿亦好奇地歪了头看人,玉白似的面颊微微透了点粉,连着耳朵尖都羞赧得发红,“阿蛮,你且等一等。”
苏令蛮眼睁睁看着威武侯翻窗出去,一忽儿又急赤白脸地带了绿萝进门,视死如归般伸出手:“绿萝,你碰。”
苏令蛮登时想到船上杨廷颈间的一圈红疙瘩来。
可他不是碰了自己好几回。
绿萝不安地瞧了一眼苏令蛮:“二娘子?”
杨廷不耐地瞥她:“还愣着作甚?”烦躁几乎要从语里扑出来,绿萝唬了一跳,前主子积威甚重,她下意识闭眼便触了触杨廷手心。
几乎是闪电似的一触,便收回了手。
“出去!”
绿萝跟兔子一般一跳,当啷一声便跳窗出了去。
苏令蛮便眼睁睁看着威武侯不一会便额冒冷汗,委顿在椅中,有气无力地朝她伸出手,翻开袖子,玉色的肌肤上层层叠叠出了密密麻麻的疙瘩,直看得人毛骨悚然。
“你看……这便是本侯的,病了。”
杨廷难以启齿,又最不肯示人的毛病对着苏令蛮脱口而出,他红着眼眶,可怜巴巴地道:“阿蛮,到如今境地,你还不信本侯?”
他只对着她,不那么容易犯病。
“缘何如此?”
苏令蛮抚了抚额头,径自走到圆桌前,为他斟了杯茶,面上纠结:“先喝些茶。”杨廷颤抖着从胸口取了药丸就水服下,半晌才睁开眼,一双凤眸水洗过似的晶亮,柔情婉转:
“阿蛮,你信侯爷我,不会纳妾。”
“当初不肯……是怕你凭着本侯对你的情意作威作福。”
杨廷这人真真是头一回与女子相处,不知道一言又踩了雷区,女儿家爱娇,做情儿时便希望得宠,纵不会当真作威作福,可也不会愿意听到这等话。苏令蛮攒簇着眉心,看紫衣郎君摇着尾巴邀怜惜:
“凡碰到女子,本侯便会起一身厌恶的疙瘩,从小到大便是如此。”
他止住话头,没说下去,苏令蛮想起酒楼的一扶和山林雨夜的一抱,似乎当时便没犯得如此严重?
“所以……侯爷的意思是,侯爷心里头接纳了阿蛮,所以犯得不大严重?”
杨廷乖巧点头。
“是极。”
苏令蛮哼了一声,这震撼的消息将她之前的纠结百转都打散了,可又不想如此轻易原谅她,便道:“若你这病治好了,不还会纳妾?”
杨廷见她翘着嘴巴的小模样,身上的力气缓了些,扶着椅背坐正,目中露出一丝隐痛:
“治不好。”
“这是心病。”
苏令蛮难免露出好奇之色,可触及他眼色,突然又不忍了。这般一个刚强自负的郎君,要遭遇了什么,才会露出这般神色?
想到京中那些传闻,有关“不举”的言论甚嚣尘上,甚或听来不大靠谱的久远轶事,苏令蛮不免猜测起真实性来。
小娘子眸光渐渐软下来,杨廷便知道这番示弱起了作用,心下得意,不免得寸进尺,圆桌旁的八仙座位宽大,他一拉一抽,便美人儿入怀,苏令蛮挣扎欲起,却被他箍着腰不放,下巴落在她颈间,呢喃道:
“阿蛮,我很想你。”
苏令蛮动作僵住了,夜很静,很凉,琉璃灯在地下映出一段缠绵的剪影,她挣了挣,没挣脱,声音哑得厉害:
“那为何空了这许久才来寻?”
这始终梗在她喉头下不去。
杨廷耍赖似的在她肩头蹭了蹭,半求饶似的低着声道:“阿蛮,本侯错了。”
“我错了。”
“是我想岔了。”
“这些天来,日日煎熬、夜夜无眠。”
“阿蛮,我很想你。”
杨廷又道了一遍,他柔软地唤她,不过是“阿蛮”两字,便唤出了无数缠绵。他摩挲着她肩,静静揽着,只觉得这些日子空荡了许久不知归处的心终于再一次落回了实地。
与这比起来,那些计较,实在是不值一提。
杨廷很庆幸自己想通了。
苏令蛮却不肯轻易饶了她。女子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