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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拍了拍脸,仔细梳洗过后,便换上杨廷准备的外裳。一身桃粉齐胸襦裙,外罩浅一色的大袖明衣,裙摆垂坠如流水,这般艳的桃粉但凡肤色不够白不够细,便会显得又黑又怪,偏苏令蛮穿着,便跟将一整个春天都穿在身上似的,眼波流动处,便是春意横生。
癸水来时的痛楚仿佛也解了些。
她试着去后厨帮张嫂忙,却被张嫂央着赶了出来:“我的少夫人哎,厨房脏,你这一身要在这磕着碰着勾着了,我可赔不起。”
苏令蛮无奈,便干脆支着下颔等朝食,一碗小米粥一碟子酱萝卜,吃起来倒是爽口开胃。
“不必等他们啦,我家那口子与小郎君一道出去办事,还不知何时回来呢。”
“张嫂坐,一道吃。”
张嫂性子不扭捏,推脱一回见苏令蛮坚持,便也坐下来一道吃,吃完收拾完碗筷,便干脆在廊下对着门口搓麻绳。
苏令蛮见得新奇,问东问西,张嫂也不恼,农人家一天到晚都有活,她是做惯了的,但见苏令蛮这等千金伸手欲来,忙不迭推脱道:
“少夫人,您这手细细软软一看便没干过什么活,若是些旁的,张嫂也还能容你打发打发时间,可这搓麻绳……”张嫂摊开手心给苏令蛮看,一手的老茧,五指因长时间劳作早就变了形,这双手着实不美,可苏令蛮却觉得瞧着极顺眼。
张嫂不乐意苏令蛮帮忙,两人便在廊下唠嗑开了。
从地里的庄稼,到附近十里八村那些个八卦,张嫂嘴里都能说得活灵活现,不知怎的,说着说着便又说到小郎君身上。
“……当年我家娘子在姜野可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大美人。您看小郎君俊不?小郎君除了眼睛长得像大老爷,从鼻子嘴巴都跟我家娘子长得一模一样。”
张嫂谈起先前的主子,便两眼放光:“莫说旁的,便是如今的继夫人,亦不能达十之一二,只可惜……”
她又沉郁下去,苏令蛮心中好奇得不行,可又不能贸然想问,只静静候着。张嫂揩了揩泪:“让少夫人看笑话了,当年之事,我等下人也看不分明,只是小郎君苦啊。”
苏令蛮不自觉抠了抠身下的小杌子,杌子边缘都起了毛边,可见有些年头了。
“宰辅之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便算是苦,也总还是有限。”
苏令蛮不大明白,若说宰辅后夫人有子便罢,可杨宰辅头先便只得了这么一个乖儿子,便跟自家阿爹似的,就得了阿覃这么一个宝贝儿子,便宠得跟街头一霸一样,杨廷这般……哪里会真的受苦?
“少夫人此言差矣。长安城里那些个贵妇面甜心苦的大有人在,在后娘底下讨生活,哪有这般容易?有后娘便有后爹,可不是一句空话。”
“何况……当年老爷停妻再娶,任是将小郎君逼成了这般冷清模样。”
一言惊起千层浪。苏令蛮猛地抬头,停妻再娶?
长安城里传言甚多,可哪一个都是先夫人命短去了,宰辅怕幼儿没了娘照顾,方再续娶;若是停妻再娶,这里头的说道,可就大不一样了。若阿廷的阿娘还在,宰辅便又新娶,阿廷一个幼儿夹在其中,该如何难为?
张嫂拍了拍嘴:“瞧我这张破嘴!”她原以为少夫人知道,没料小郎君竟是没说,这事办的。
外边篱笆院正好传来一阵脚步声。
杨廷换了那身捉襟见肘的短褐,一身玄紫直缀长袍,腰间玉绶带,发束嵌金白玉冠,眉眼在大白天光下越见俊逸,见到她,目中立时便流淌出一丝遮也遮不住的快活,
“阿蛮,你跟张嫂在说什么呢?”
张嫂面色还没缓过来,讪讪地笑了笑。苏令蛮笑盈盈地迎了上去,面上丝毫看不出之前谈论之事,“阿廷,你回来啦。”
杨廷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发顶,薄唇微翘:“恩,回来了。”
极简单的对话,却让他眼角微醺,生了丝丝雾气。苏令蛮打开他手:“我这头发好不容易盘好的。”
她是当真不大擅长料理头顶的三千烦恼丝,杨廷默默看了眼她发顶那一坨,唇角更翘了,见张嫂与张叔相携着往里走,俯身便在其唇角偷了个吻,苏令蛮嗔道:“有人呢。”
“怕甚?”
“他们不敢看。”
话落,又轻轻巧巧地在碰了碰,揽着她往里走。
第154章 倦鸟归巢
两日时间匆匆过隙。
这儿仿佛是一个世外桃源; 张叔张嫂性子有着农家人特有的质朴和热情; 她呆得自在极了。
杨廷两指捉着她精致的下巴,一手拿着工具在苏令蛮脸上轻轻涂抹,酥酥痒痒的感觉让她不自在地往后缩了缩; 被杨廷控住:“莫动; 一会该花妆了。”
小娘子冶艳的面容在杨廷的巧手掩饰下,凭空黯淡了许多; 肤色蜡黄带着点病气,翘挺的鼻梁加上几笔,便成了软踏踏的宽鼻梁,继而是唇,唇间被小刷子细细刷过,掩去好气色。
苏令蛮不自觉地抿了抿,杨廷眸光幽暗,却仿佛正中有一团火烧得热烈; 使得那双凤眸更璀璨; 苏令蛮忍不住伸手抚了抚:“阿廷,你怎么就这么好看?”
杨廷眉也不抬,近在咫尺的双唇微微嘟着; 他以灰暗的调料沾了沾,稳稳地一笔一笔涂抹下去; 而后是脖子、胸口……
虽说两人正是情热之际,却到底除了亲吻、拥抱并未有太过出格之事,杨廷一丝不苟地拿着宽刷试图将她全身露出之处都涂上一样的气色; 到了胸口,苏令蛮便有些受不住了,羞赧地躲开:
“阿廷,我自己来。”
杨廷控着她,声音发紧:“不成,自己涂不匀。”
苏令蛮狐疑地看着他,见他敛容肃目,便又信了。只胸口这块到底是娇嫩敏感,刷子轻轻刷过,她便忍不住瑟缩,小娘子身板颤颤,眸光泛水,杨廷好不容易坚持到刷完,到底没忍住又拥着她亲吻,这回没收住力,不一会苏令蛮便气喘吁吁地退开他:
“阿廷,你这是要吃了我呢。”
她抹了抹唇间,红艳艳一片,热辣辣得难受。
杨廷喘了口气,再睁眼时,眸光又恢复了一片清明,见苏令蛮身上衣衫凌乱,帮她整了整衣襟、袖口,才慢吞吞地道:
“是想吃来着。”
这吃字被他含在嘴里,缠缠绵绵,凭空多了点旖旎的勾人意味。
苏令蛮不知怎的,听得脸红心跳,虽然不大明白这人意思,却隐约晓得不是什么好话,啐了一口道:“我去寻张嫂告别。”
杨廷趁机又给自己换了张脸。
若让麇谷居士来看,必要道这杨小子当初学易容之术那般卖力,必是满肚子闷骚——
这不,杨廷又将自己化成了一个阳刚阔朗的青年郎君,套上一身持重的青衫,仿佛凭空多了十岁,却自有股让人目眩神迷的魅力在里面。
苏令蛮进来,绕着他道跟只欢快的雀儿似的:“阿廷,你真好看。”
杨廷唇角勾了勾,居高临下地看她:
“是么?那便多看看。”
“……”
苏令蛮折服于他的不要脸劲儿,也不介意自己又被化成了个病恹恹地中年妇人,欢欢喜喜地收拾包裹,不过才住上两日,杨廷便为她添置了好几身行头,待拿到月事带时,脸红红地一把将其塞入了包裹。
杨廷征了怔,耳根竟也隐隐地泛起红来,不过他自来是面皮子厚,不一会又若无其事地道:“这还多,无须带着,回长安再买。”
苏令蛮却嘟嘟囔囔地不舍得,毕竟这可代表着威武侯的一番心意。
杨廷一见她可怜巴巴的眼神便不由地败下阵来,由着她鼓鼓囊囊地包了一堆。
张嫂张罗着将一些特产搬到马车上,“少夫人,这是您这几日爱吃的酱菜,张嫂也没什么贵重之物,您就带回去尝个新鲜。还有一些是我浑家的去山里摘到的新鲜菌菇,过过水都能吃……”
苏令蛮听得竟渐渐有了些依依不舍之意,莫说她与杨廷在此度了两日欢快时光,便这质朴的关切,亦是她难得能碰见的,便格外地珍惜。
杨廷好笑地看小娘子鼻子眼睛发红,眼看要哭,没忍住抚了抚她好不容易扎好的发髻:“乖。”
“赶明儿再带你过来。”
他跟哄小孩似的话,苏令蛮却半点不在意,抓了话头便又开心起来了:“阿廷,这可是你说的。”
四人边说边笑着出了村口,一架青帷马车候了许久,车夫有一张极其平淡的脸,杨廷扶了她上车,张嫂将包裹递过来,这么个娇娇软软的小娘子,便连她也有些舍不得。
苏令蛮半探出头,朝张叔张嫂挥了挥手:
“张叔张嫂,回去吧,莫送了。”
村头有一棵大歪脖子树,张叔张嫂便在树下与她招手,张嫂爽脆地“哎”可一声,目送着马车走出老远。
入城果然比平时严出许多,杨廷将路引递交上去,拜其精妙的易容术所赐,城门卫不过略扫了几眼,确定没问题,便放人进了去。
进了城,直接在客栈住下,托辞投亲,半日便打发人来将马车牵走,杨廷带着苏令蛮在外溜溜达达地过了大半日,大包小包地买了东西,趁着宵禁坊门落锁,轻轻巧巧便混了进国师府。
“阿蛮!你这死丫头!”
麇谷居士迎了上来,眼眶红红的跟要哭鼻子似的。
苏令蛮生怕这糟老头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真抱着自己哭,纵然心中暖意融融,亦忍不住道:“居士,不,师兄,阿蛮我这不是囫囵着回来了?”
墨如晦、马元、蒋思娘,这几个鬼谷门下弟子竟然同一时间等在厅内,蒋思娘将她上下扫了一眼,视线落在苏令蛮易容上,朝杨廷瞥了一眼:“小师弟手艺不错。”
杨廷勾了勾唇:“过奖。”
苏令蛮心中却涌起了一股子不知来由的自豪感。
墨如晦眼尖,她自来学的从来都是鬼谷门下玄门法术,最擅察言观色,不过一眼便确定眼前两位“天人之姿”的大美人期间气氛产生了莫大的变化,你侬我侬似的,她似笑非笑地瞅了一眼:
“小师弟小师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