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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游:“三叔不必惊讶,我在山外有幸得到仙师指点,如今已身怀仙家大神通,回到这里就是要为族人报仇。”
老病到现在还没有回过神来,反应有些迟顿,愣愣地反问道:“报仇,报什么仇?……你白天就看见我了,为何不叫我,干嘛要大半夜这样跑来?……游娃子,你是不是在外面犯了什么事躲了回来,却又不敢见人?”
仇游:“当然是报当年大壳族长的仇,也报我有鱼村举族之仇。我白天没有与三叔相认,是不想暴露身份让那若山有所警觉,今夜是来向三叔打听情况的……”
费了半天劲,老病才大概搞清楚仇游的来意。他在山外忍辱负重十余年,拜得高人为师,如今修为大成终于归来,不仅要报当年之仇也要解救族人。可是在若山的积年威压之下,如今的族人们就连承认当初身份的勇气都没有了。
仇游打算做两件事,一是击败若山、推翻其在山水城的统治,二是联络当年的有鱼村族人、重新站出来恢复往日的荣光。若按他原先的计划,借助宫羊和舆轩正式夺得山水城的权柄,这些事当然好办,可如今他只剩下一个人,就必须有全体族人的配合与支持。
仇游激动地说道:“若山虽赦免了大家,却永远抹去了有鱼族的存在,让所有人都忘记当年的往事。真正的解脱,并不是身份上不再是奴仆,更需要强大的内心,要站出来,自豪地宣布我们是有鱼村的族人!成为命运的主人,更要成为北荒各部的主宰者……”
老病被吓了一跳,差点伸手去捂他的嘴,连连摇头道:“游娃子,你说什么胡话呢?当年你不在村里,根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大壳邀集各部族长商谈联盟,事先埋伏好了军阵,打算谁不听话就灭了谁,你三叔我,当时就是军阵中的小队长。
更过分的是,大壳还买通了深山中的羽民族,趁着各部商谈差点将路村给灭了。但他还是小看了山爷,羽民族没能灭得了路村,山爷和蛊辛大人也做好了准备。大壳被杀掉了,我们也都被抓起来了,当时吓得够呛,以为一定没命了。
结果还好,山爷只杀了鱼大壳,饶了有鱼村族人一命,只罚我们为奴十年。当时编入有鱼村军阵的精壮男子皆去修筑城廓,其余的人都到各部族种田打渔,更主要的任务是教会那些深山部族种田打渔。
十年期满后,大家散居各地,当年之罪已免、不再为奴。现在的族人都不愿意再提当年的往事,也不会说自己曾经姓鱼,因为提起来丢人啊,谁说跟谁急。……你偏偏还要去问,他们没骂你就算不错了!”
仇游愕然半晌,语气又有些悲愤道:“为奴十年,难道已奴性入骨了吗,就连承认当年的出身都不敢?三叔,你若是与别人一样害怕若山,所以不敢说实话,那么千万不要担忧。我如今有大神通在身,出手必能拿下若山!
实话告诉你,我想让有鱼一族成为北荒的首领,并让路族举族为奴。既然若山已经赦免了大家,我做事亦当公平,就让路族人亦为奴十年。”
老病:“我干嘛要怕山爷啊?这里没人怕山爷!你今天都打听出什么了,如今这里已没有什么有鱼族,也没有什么路族、花海族了,大家都自称山水族。好不容易才过上安逸的日子,就别再折腾三叔和你自己了,刚才说的话,也千万别让人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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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2、辛束的心结(上)
直到黎明前悄然离开,仇游也没有说服三叔听他的话。反倒是老病解释了当年的很多事情,一再劝阻他不要再有什么疯狂的想法。
当年的部族冲突是否有内情,仇游当然也能想到,但世间的冲突往往不就是如此吗?结果是血淋淋的,也是确定无疑的,鱼大壳被杀、有鱼一族当了十年奴仆,而他仇游受尽苦难忍辱负重这么多年。
好不容易回来了,假如就这样放弃,便意味着他从此失去了家乡,就连曾经的存在感都荡然无存。就算有鱼村的族人皆已忘记,他仇游也不可能忘记,否则他这些年的挣扎又有何意义?
仇游并没有立刻走远,继续隐身在屋外。他听见三叔推醒了婆娘,和婆娘说了刚刚发生的事情。婆娘大惊失色道:“那个游娃子回来了,他在外面学了一身本事,想找山爷报仇?这事得赶紧禀报山爷啊!万一他真去了,我们一家子人都得跟着受连累。”
老病劝阻婆娘道:“别,千万别,就算游娃子有点本事,也伤不了山爷一根汗毛。他不清楚当年的事情,我已经告诉他了,还劝了他半天,兴许他就不会去了。现在报告山爷,弄不好会把他抓起来,我毕竟是他叔啊……”
仇游莫名又感到一阵悲凉,不知是为他自己还是为三叔。他悄然使了一道神念法术,对普通人的心智可能会稍有影响,让三叔两口子忘了这件事,就算将来偶然记起,也会误认为那不过是个朦胧的梦。接下来的几天,仇游悄然探访蛮荒各部,也见到了生活在那里的原有鱼村族人。
诚如三叔所说,大家都选择了遗忘,不再提起往事。而这一带除了几支很偏远的妖族,几乎人人都自称是山水氏的族人,不仅没有了有鱼一族。路族和花海族也同样如此,众人融合在一起已形成一个全新的部族。
仇游的有些愿望注定已很难完成,看着陌生的故乡,他忽有一种荒谬感。仿佛不再认识这个世界,心境也一片迷茫。
不知过了多久,他又忽然警醒,对于一名大成修士而言,这是不应该的。就算面临再多的艰难险阻,也不能迷失,这十几年自己一直不就是这么过来的吗,所以才能获得如今的成就。
不行,当年的事一定要搞个明白,不能就这样没有交待!有了三叔的教训,仇游没有再现身接触有鱼村的故人,只在暗中窥望,最后他终于决定去找一个人。这条暗线他原本没想这么早就动用,按照原计划。就算动也是要等到出手拿下若山之后。
赤望丘在山水城有一枚埋伏的暗子,一直在监视北荒的情况,此人就是山水城的工师大人辛束。辛束已经做了十几年的工师了,在山水城一带受万民尊敬,其威望仅次于城主若山,却无人知道他其实是赤望丘传人,另有秘密使命在身。
辛束是被星煞私下派来的,已经“潜伏”了这么多年。仇游身为星煞的亲传弟子,知道辛束的身份,类似这样的暗手。赤望丘在巴原上还布置了不少,皆不是无故为之,而辛束是其中很特殊的一位。他的情况只有个别人掌握,就连如今的三国镇守长老玄源都不知情。
星煞让辛束潜伏在山水城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仇游并不清楚,恐怕连辛束本人都不完全清楚。
辛束的任务就是监视北荒一带所有的情况,定期向星煞密报,若有异常则须随时急报。辛束手中还有一件特殊的感应法器,他必须随身携带,若法器有异常反应。便立即以事先约定好的传讯手段通知星煞。
仇游并不知道辛束手中有感应法器这回事,他只知道师尊私下在这里布置了一个人。他私下去见辛束一面,以宗门中的秘密手段联络,也不会被外人知晓。
有些事情,在普通人那里很难打听清楚。既然辛束在山水城拥有如此地位和威望,这么多年来又专门负责搜集北荒一带的情报,找他问些事情是再合适不过了。
仇游以为自己的行踪很隐秘,却不知自从他进入山水关之后,一举一动都在他人的监视之中。发现仇游约人在城外的荒野中私下相见,而来者竟是工师辛束时,山爷和水婆婆皆变了脸色,这也是他们事先万没有想到的。
辛束见到来者是一位陌生的年轻人,尽量收起惊讶之色,上前行礼道:“请问您是谁,星煞大人特意派您来到山水城找我,究竟有何指示?”
仇游还礼道:“辛束师兄,我叫仇游,星煞大人是我的师尊。我不日前刚刚突破大成修为,欲回赤望丘禀报师尊,途经山水城,想找你打听点事情。”
辛束这些年来,心中一直很忐忑。他忠于使命,将山水城所发生的一切情况都以隐秘的传讯手段定期报告给星煞,并不知赤望丘为何要他搜集这些情报,星煞不说,他很自觉地不问。
但他在这里已经待习惯了,修为也从四境突破了五境,和山爷等人相处得非常好,不仅受到当地民众的敬重,他对山水城以及山水氏一族亦很有感情。
辛束可以说是山水城与山水氏一族的缔造者之一,他不仅亲眼见证了这座城廓的出现、北荒变成了如今的模样,也亲身参与其中,为此付出了极大的心血,做了太多的事情,否则他也不可能受万民敬仰。
辛束起初时这么做,是为了尽量掩饰身份,以取得若山以及当地民众的信任。但他为山水城所做出的贡献也是实实在在的,久而久之,身心已真正地投入其中,并非是违心之举,仿佛这样的他才是更真实的自己。当一个人全身心地付出了这么多,就不可能不再珍惜所得到的一切。
如果说他这十余年来最大的成就,就是协助若山建造了山水城、造就了如今的北荒,他亦引以为豪。
不得不承认,辛束是一位极其成功的潜伏者,可越是这样,他的内心深处就越不安,越害怕有朝一日自己的秘密身份会暴露。假如多年来一直信任他的朋友、敬重他的下属、仰望他的民众,发现他竟是一个长期潜伏的“奸细”,不知会有何感想。而他又该如何面对这一切,或者说如何面对那样的自己?
假如是那样,辛束甚至感觉自己的人生充满了荒谬。辛束希望那一天来得越晚越好,最好是永远不要到来。其实他自己也有感觉,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使命好像已经不再那么受重视,他由一枚暗子渐渐变成了一枚已可有可无的弃子。
但辛束并没感到失望,甚至暗觉庆幸,如此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