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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是冬日,没有鲜花簇拥,但这一路行来景色,已让王璩心里赞叹,大雍的繁华富丽,以皇宫最为集中。离太后居所越来越近,前面拐弯处走出一群人来,和来往的宫女宦官都沉默寡言不一样,人群里有笑声传来,还伴着女子偶尔的娇嗔。
宫女们簇拥着中间的肩舆,一个少妇倚靠在上面,脸上带有慵懒的笑容,厚厚的裘衣也遮盖不住她凸起的肚子,王璩初看她第一眼本以为她是宫里的妃子,谁知当看到少妇偶尔低头喝肩舆边的男子说话时那男子的长相,王璩不由微微愣住,楚国公,这人竟是楚国公。
不知楚国公说了什么,少妇掩口笑了起来,姿态自然,对视的眼里满含着情谊。他们夫妻看来十分恩爱,王璩没有停下脚步,倒是楚国公一行人看见王璩没有回避,稍微怔了一怔,双方在这御道上,就这样迎面遇上。
宦官行一个礼:“老奴见过楚国公,楚国公您这是从皇后娘娘那里回来?”楚国公抬一下手,示意宦官不必行礼,那眼却落到了王璩身上,自己钟情的第一个女子,虽然知道她的死讯时假的,可有些时候宁愿她已经死了,也不愿她真的活着。
四年没见,她的相貌竟似从没改变,那眉那眼还是记忆中的,甚至比记忆中更为鲜活出色。纤腰一束,仿佛弱不胜衣,风吹起她的裙角,如同能随风化去。这样一个娇滴滴的闺中女子,竟能做出这种事情,楚国公心头波澜翻滚,不知该怎么去瞧这个曾钟情的姑娘。
楚国公夫人的笑声响起:“王阿翁这是从哪里来?我们刚从皇后婶婶那里来,婶婶特意叮嘱用肩舆送我出去呢。”这笑声也惊醒了楚国公,时光已经过去,当年那个放生池畔的少女已经消失,自己已有妻有子,留恋过去又有什么用?楚国公最后看一眼面上没有一点变化的王璩,对宦官一点头:“王阿翁您还有事,我们就先走一步。”
双方交错时候,楚国公还是忍不住去看一眼王璩,王璩看着楚国公就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楚国公心里发出一丝哀叹,楚国公夫人已伸手握住丈夫的手,楚国公看着妻子,她性情活泼,容貌美丽,打理的府里井井有条,又给自己生了一个可爱的儿子,肚子里的这个还有两个月就要出生,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看着丈夫的脸色变得越来越温柔,楚国公夫人和他相视一笑,王璩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远方,过去的,终究就该让它永远过去。
和楚国公的路遇并没有扰乱王璩的心神,从离开京城的那一天起,王璩就清楚明白,楚国公这样的男子背负的太多,终究不是自己的良配。
太后的宫殿就在眼前,看见他们过来,有小宦官上前对宦官口称阿公,又说太后已经遣人来问过数次,问王璩到了没有?
宦官对这些小宦官点了点头,带着王璩径自进去,和普通人家老太太的上房相似,门外也有宫女守着,看见宦官带着王璩过来,宫女们有笑着和宦官问话的,有推开门的,但没有一道好奇的眼光投在王璩身上,这让王璩自在许多,虽然心里不怕,可要真被众人看来看去,还是有些感觉不对。
门里焚着百合香,太后半躺在一张榻上,一个宫女难着美人拳在给她捶腿,几个少女或坐或站,在听一个女官模样的人讲故事,这几个少女,衣着和宫女不一样,想来就是这宫里的公主。
宦官已经上前对半闭着眼的太后道:“娘娘,王姑娘请到了。”果然不愧是宫里多年的老人,就是会说话,太后睁开眼睛,女官已经站起身:“娘娘这里既有客人,臣就先告退。”一个穿粉红宫装的少女轻轻把太后扶起,小嘴已经撅了起来:“庄先生,您的故事还没有讲完呢。”
被称为庄先生的女官微微一笑,太后对那粉红少女慈爱地笑道:“没看见我这里有客人吗?你要听,就到旁边物资去,别在这里吵。”粉红少女这才行礼告退,和那些别的女孩子相约走了出去。
跟随她们的宫女也跟着出去,一时屋里只剩下宦官、太后、王璩和那位捶腿的宫女。看着王璩,太后笑着:“上前来吧,我年纪大,眼睛花了,想好好看看你。”王璩这才跪下行礼:“妾参见太后娘娘,愿娘娘……”
惯例的吉祥话没说出来,太后就挥手:“罢了罢了,就我们几个人,瞧你年纪,和我的孙女也差不多少,来我跟前坐着吧。”太后再三这么说,王璩站起身走到她面前,离她三步的地方停了下来。太后没有再让她继续前行,对宦官道:“去倒茶来,再拿个凳子过来,哪能让客人就这么站着?”
宦官早搬过一个凳子过来,那凳子却没有放在王璩身边,而是放在太后旁边,太后看着王璩,再推脱那就矫情了,况且太后再怎么地位尊贵,不也和家里的老人一样吗?王璩谢过座,端正做到凳子上,微微抬头,好让太后瞧自己瞧得清楚些。
捶腿的小宫女已经退了下去,太后久久没有说话,只是轻叹一声:“你长的,还真像你娘。”王璩万万没有料到太后会以这么一句话开头,眼里带上惊奇:“太后见过家母。”
太后如同每一个爱拉家常的老太太一样:“见过,那是快三十年前的事了,你娘那时还没出嫁,你外祖母曾经带着她奉诏进宫,那时,她十五还是十六来着?”在旁边的宦官提醒:“娘娘,没三十年,二十六年,那年段氏该是十五岁。”
王璩安静地坐在一边,不问也没有动容,面前的老人是在宫廷里过了一辈子,牢牢把握住后宫的女人,在她面前耍心眼只怕就要被看出来,倒不如就这样动也不动,等她问到自己再回答。
太后和宦官拉了几句家常,中间难免会提到威远侯府,见王璩神色不动,依旧恭敬坐在那里,太后的眼微微一眯,以为她只是个仗了舅舅的势就胡作非为的小女子,没想到竟有这样坚定心智?
太后轻轻一拍:“你瞧我们两个,说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做什么,倒让王姑娘听不下去。”宦官也含笑急忙应是,王璩这才抬头微笑:“那些事妾都没听过,正听的有趣呢。”
太后的眼和王璩的眼对在一起,接着太后笑了:“你就算再觉得有趣,我也没这么多事可讲了。”王璩也笑了,太后瞧着她,点头道:“这么仔细一瞧,你和珠丫头还有几分像,毕竟是一个爹的孩子。”
终于到了正题了,王璩顿时打起了精神,对太后道:“太后难道忘了吗?威远侯府的三姑娘已经在三年前没了,妾不过是个和她同名同姓同样貌的。”太后的眉挑起,王璩还是笑着,死了就是死了,死一次已经足够,死两次那是从没听说,王璩再不是当年威远侯府的三姑娘,也不是所谓公主的庶女,而是一个全新的人。
太后哎了一声:“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有这等心智,难怪了。”王璩还是一笑:“妾不过是不想再死第三次,也不想再过那种日子,当不起太后娘娘的赞。”
既然到了这个时候,太后也不再绕弯子了:“青唐和大雍的谈判已经过了这么久,定约已久,只是质子一事十分难办。”王璩洗耳恭听,等待着太后的答案揭晓,果然太后在短暂停顿之后接上:“青唐说愿以青唐皇帝的四兄为质。”
那位王王璩曾经见过一两次,一条腿有缺陷,人又是好酒贪色,在众人眼里都是个废人,以他为质,倒让德安公主又省了心。王璩一笑:“娘娘,妾不过一个女子,并不能干涉这些事情。”
太后如同没有听见王璩的话:“青唐那位皇兄,是青唐皇帝的同母兄长,青唐这边的说法是,那边既送来皇帝的同母兄长,这边也该送去一个同母兄弟才是,若无兄弟,姐妹也可。”
太后生了三女两子,长女洛安公主去世已久,最小的女儿在十年前入道,除了皇帝还有一个儿子三年前大病一场,据说只能依靠拐杖行走,那么剩下最合适的就是淮阳公主了。
这个答案王璩猜得出,青唐的人又怎么猜不出呢?王璩看着太后:“娘娘,此事您该去问当今陛下才是。”
第63章 牺牲
当今陛下?太后的眼里闪过一丝厉色,接着那抹厉色就消失,垂下眼,轻轻拈起面前的一枚果脯,却没放在嘴里,而是慢慢吹着上面的糖霜。太后不语,王璩也没说话,过了会儿太后才把那果脯扔掉,看着王璩道:“孩子是我生的,也是我照管长大的,他们的心,我怎会不明白呢?”
兄妹之情再重,也重不过江山社稷。而青唐,宁愿舍皇子也要一个出嫁已久的公主做质子,背后的意思众人也都明白。王璩也垂下眼,国事家事,到了现在,已然分不清楚。
殿内一片沉寂,只有那悠悠的香味弥漫在殿内,过了会儿王璩才开口:“娘娘为一国之母,尚且有心无力,妾只是闺中弱女,此事更非妾能所为。”太后并没接王璩的话,过了会儿才悠悠叹息:“况且在你心里,这也是为你母亲报仇,对吗?”
王璩心里的隐秘被太后说了出来,心开始狂跳起来,当日段妈妈所说,自己在公主府所遇到的,还有侯府里人的嘴脸,都让王璩更深的得出结论,当年是淮阳公主杀妻夺夫,才这样对待自己。
王璩深吸一口气,让心平静下来看着太后的眼毫无畏惧:“太后,当日之事,难道不是太后纵容吗?若太后能管束住了女儿,又怎会有今日之祸?”太后看着王璩,见王璩毫不退缩地和自己对视,太后轻轻叹息:“杀妻夺夫,天下人都是这样想的?”
王璩接上一句:“难道不是吗?”太后摇头:“自然不是。”王璩那句你骗人都快说了出来,猛然想到面前的人是一国之太后,这样对待毕竟不好,生生咽了下去,只是看着太后,面上那不相信的神色毕露无疑。
太后看着王璩:“我不能说我女儿全无错误,当年若不是她那句,威远侯二子甚美,惜乎有妇,也不会有你母亲被逼死去,若是你母死后,她没有求先帝赐婚,让一切坐实,也只会让威远侯府成为笑柄,而不会有今日之事。”
王璩的脸色变了,难道当年公主并不是像大家想象的一样,授意威远侯府杀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