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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圆圆见吴三桂不语,以为自己说错了,便问:“愚妾错了么?”
吴三桂突然说:“事已至此,本王自称为王又有何妨?”
陈圆圆一听,更为大惊。她没想到自己不仅没劝住吴三桂,反将吴三桂推得更远。于是她心中充满悔恨,气愤地说:“如此说来,夫君可是真要将愚妾送入空门?”
吴三桂惊问道:“爱妾何出此言?”
陈圆圆说:“难道夫君忘记愚妾之誓言了么?”
吴三桂问:“是那句你我二人不能白头到老,你便遁入空门之誓言么?”
陈圆圆说:“正是!”
吴三桂说:“可本王并没有不珍爱你啊!”
陈圆圆反问:“夫君如此热衷功名,对愚妾之爱,即便是深,又能深到哪里去呢?”
吴三桂便沉默不语。
陈圆圆知道自己的劝说无效,便撒娇地走了。
吴三桂便喊:“传汪先生。”
汪士荣匆匆赶来,吴三桂示意他坐下,然后又一言不发地沉思。汪士荣知道吴三桂心有重大事情要决定,也不开言地坐着。
吴三桂突然问:“若本元帅之令不能久行,咋办?”吴三桂起兵之后,自称为元帅。
汪士荣惊问:“大元帅何出此言?”
于是,吴三桂将陈圆圆刚才所言告知汪士荣,并将自己的担心也说了出来。
汪士荣一听,顿时呆住了!陈圆圆之见解太深刻了,自己怎么就没有意识到呢?平西王借反清复明之名义起兵,并以此号令天下。但他并没有让明室之人来主政。天下之人是在蒙蔽之中响应吴三桂的,若被天下之人得知,平西王之令还能畅行于天下么?
汪士荣突然说:“既然如此,倒不如自己称王!”
吴三桂暗喜;真是英雄所见略同!然而他按捺住激动之心,问:“此计可行么?”
汪士荣说:“汪某觉得此计可行!”
吴三桂问:“为什么?”
汪士荣说:“至少对大元帅有利!”
吴三桂问:“何利之有?”
汪士荣说:“一是可断朱家之念。大元帅起兵之时,是以朱家之名义的,朱家之人必对平西王复明之事寄予厚望,并想在事成之时坐享其成。大元帅若自己称王,正可断了朱家此念。二是可测天下之民心。若天下之人对大元帅推崇,必依然拥之,何愁大事不成?”
吴三桂沉吟片刻,然后说:“只怕天下之人因本帅蒙蔽他们而对本帅心生怨恨,从此不依附于本帅,本帅岂不完了?”
汪士荣说:“纵观历史,从来没有人愿为别人打天下的。大元帅为自己起兵,也是能让人理解的。”
吴三桂沉默不语,他像在认真地思索着什么。
四、众心腹商量称王之事
吴三桂沉默不语,不是要否定汪士荣的意见,而正是对汪士荣所提之办法已经心动。其实,帝王之梦一直藏在他心底里。但他素知中国之民众历来认为帝王非人力可争,须是天意所赐!所以,他从不敢轻易将此心泄漏。
起兵之前,他本想好好地筹划一番,奠定自己称王之基础后再起兵。然而,康熙帝撤藩逼他,使他一气之下杀了朱国治,形成箭在弓上不得不发之局面。
现在,其实他心中时刻也有陈圆圆所说的那种隐忧,只是他不愿面对现实罢了。事情是明摆着的:自己并非朱家之后,却以朱家之名义兴兵伐清,反清复明,本质上已属越俎代庖。而天下之人,正是出于对明室之思念,对大清之愤怒才对自己一呼百应的。然而此种局面并不能维持太久。因为自己毕竟只是一藩王,同为藩王的还有耿精忠和尚可喜二人,既然自己能起兵反清,他们为何不能另立门户呢?这正是自己的忧虑所在!再者,像陕西提督王辅臣和统领广西的将军孙延龄也并非等闲之辈,安知他们不能成气候?
吴三桂觉得称王有理,可以占尽天下之先以统帅天下之兵;又觉得不称王也有理,因为天下之人是冲反清复明而来,并非为吴家争天下而来。
吴三桂思前想后,没有结果,觉得应该请众心腹来商量一下。等众人来齐之后,吴三桂便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众人,让大家议议。
夏国相说:“俗话说,天无二日,民无二君。天下历来是一家之天下,大元帅称王,正可名正言顺与大清干!”
胡守亮说:“不可这样!”
吴三桂说:“为何不可?”吴三桂此时并不想听到反对的意见。
胡守亮说:“公子起兵之初,是为反清复明,且檄文上也写得清清楚楚,要拥立朱三太子。胡某以为,天下之众正是冲着这一点而起兵反清的。如果公子此时称王,岂不是让天下民众觉得自己受蒙蔽了么?那样一来,只怕天下大势对公子不利!”
汪士荣笑道:“胡参将之论乃迂腐之论!纵观中国之历史起兵造反欲取天下者,均是为自己一家所取,决没有人会出生入死为别人争夺天下的!这是至理,天下无人不知!而大元帅起兵,仅是将反清复明作为借口而已,现在再称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何尝又是蒙蔽天下之人呢?”
胡守亮说:“起兵之时,说是反清复明,拥立朱三太子,此事虽虚,却在檄文上明明白白写着的。即便是假的,也只能将假象维持下去,方能保得人心不失!如今,公子却自己称王,分明与檄文之上的话背道而驰,岂不会令天下人寒心?”
夏国相说:“胡先生之言差矣!”
胡守亮问:“为何?”
夏国相说:“俗话说,纸是包不住火的。如今,大元帅以反清复明拥立朱三太子为名义起兵,本来是子虚乌有的,终有一天,天下之众要明白这并非我等本意,与其那时被人揭穿,倒不如此时自己揭穿!既可以使民众受蒙蔽不致太深,又能示坦诚于天下,何乐而不为?”
胡守亮说:“将军涉世未深,自然不知世途之艰难。俗话说,不畏民愚,只畏民知!对于愚民,统治者可以任意施为,绝无反抗者。因为愚民不知统治者是在欺压他剥削他。而那些造反之民,往往是些头脑灵活且知道内幕的人。但是,即便是头脑灵活之人,不让他知道事情真相,他也是不会造反的。所以,自古以来,若要成就大事,必须将民众蒙蔽,蒙蔽得愈深,成功之可能性愈大。”
夏国相问:“民众不知内幕便不会造反么?”
胡守亮说:“当然!中国有句古话,叫做眼不见,心不烦。既然不知其内幕,内心便不会烦,无烦便不会心生怨恨,无怨恨自然会安安心心做良民!不能想象,假如臣子知道皇上是怎样过日子,还能心安理得做他的臣子?假如民众知道官僚们是怎么腐败的,还会奉行克己奉公的原则?假如穷人知道富人是怎么奢侈的,还能够自我安慰地说知足常乐?世界如此不公平,而民众仍然能心安理得地生活,是因为民众不知其不公平也!”
夏国相大笑起来:“先生之论,实在难以令人信服!难道天下之官员,不知皇上是怎么过日子的?即使不知道,想也能想象出来。难道天下之民众,不知天下之官员是怎么腐败的?不知富人是怎么奢侈的?即使不知道,梦也能梦到。为何没有见到先生的那种怨声载道之局面?”
胡守亮说:“当然,要说全然不知,那是不可能的。只要是不将其揭穿,便无人去计较!譬如说,众人明知某官僚腐败,但无人说出来,大家都以为对方不知,便不敢说,也不敢将心中之怨外露。如果有一人胆敢说出来,必引起众人之共鸣,于是便会形成民心积怨之局面。所以,胡某认为,即便天下之众都知道平西王起兵,虽然名义上是为了反清复明,而事实上是为己家打天下,但只要不说出来,民众便不会因此而有想法,而依然依附于平西王!”
夏国相说:“那岂不是挂羊头,卖狗肉了么?”
胡守亮说:“如今这年头,就是这个事,谁都没有办法!”
汪士荣说:“先生所言,固然有理,但汪某却认为大元帅此时非称王不可!”
胡守亮问:“为何?”
汪士荣说:“称王有利于一统天下!”
胡守亮说:“为何会有利于一统天下呢?”
汪士荣说:“大元帅起兵之初,借反清复明之名义未错,而大元帅称王之后,依然是要反清。且明室是汉室,大元帅既是汉人,要恢复汉室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所以,大元帅称王之后,可以打着反清廷,复明室的口号。这样一来,既非是为一家打天下,又与起兵之初衷并无违背之处,天下之众也无受蒙蔽之感,何乐而不为!”
吴三桂不由自主地点点头。他在心里暗赞汪士荣头脑灵活。此事虽是换汤不换药,但是,换了一种说法,便让人容易接受。所以,有些事,天下人虽知自己在受蒙蔽,但仍然愿意受蒙蔽。
汪士荣继续说:“况且,大元帅不称王也不行!”
众人之目光立即凝聚于他身上。
汪士荣说:“大元帅与耿精忠、尚可喜本同为藩王,大元帅是占天下之先而振臂呼之才号令天下之兵的。如今,大清之江山已让我们攻陷一半,大势已成。若不及时称王,谁知其他二藩能不能成气候?再说,孙延龄和王辅臣也非等闲之辈!”
众人为之大震,均被汪士荣之言所折服。
汪士荣之言击中了吴三桂的要害之处,吴三桂几乎要喊好了,但他却不得不克制住自己,因为,他发现方献廷一直是沉默不语的,而方献廷的意见,往往有独到之处。于是,吴三桂问:“方兄可有话说?”
方献廷说:“汪先生之言固然有理,但方某认为公子不可称王。”
吴三桂问:“为何?”
方献廷说:“只因大势未成!自古以来,长江为兵家之险;从南到北,未打过长江不成大势,李定国当年便是教训;从北到南,未打过长江也不成大势,三国之曹操也是如此。大势未成,公子便不能称王!”
方献廷说后,众人之情绪顿时冷落下来。因为众人均知方献廷之言虽不中听,却往往是实话。他们虽然不知谁对谁错,但方献廷之言绝不容忽视。
吴三桂也为之一惊。
五、吴三桂称王封将
汪士荣见众人之情绪又被方献廷之言冷却下来,心里有些急,便站起来,直接问方献廷:“请问方参将,何为大势?”
方献廷沉声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