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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盼羽寄人篱下之时,大多时候呆在林家,每每犯错,董氏都罚她依墙而立。头顶是毒烈太阳,背后是被太阳烤热的砖墙,董盼羽性情越发暴躁之后。下人犯错,也是如此惩罚。
一人犯错也就罢了,贵成一看,怎的在家当值的下人全在被罚之列,就是董盼羽自己贴身丫环婆子也不例外。可见妻子此时正大发脾气。
下令众人各自回屋休息,贵成急匆匆往自家主屋而去,到得屋门口,贵成觉异样,站住,就听屋内妻子喃喃而语:“怎的当日未将她淹死。怎的当日未将她淹死。”反反复复就此一句。
贵成掀帘进屋,董盼羽却是未觉,只管在屋内来回走动。口中反复念叨,面目狰狞。
“当日未将哪个淹死?”
“未将林芳那个小妖精淹死。”
话已出,董盼羽才知失口,面对丈夫冷峻面容,心内打颤。
当年董氏不小心将林芳掉入洗衣盆中。此事贵成也知,可看自家妻子神情。似乎另有隐情,贵成不言,只是直愣愣盯着妻子。
平日里丈夫对自己众多容让,董盼羽才得以任性放肆,如今丈夫这般神情,她也知,若是不将缘由讲清,丈夫必不会善罢,只得一五一十将她当年所见情形告知贵成。
那日早起吃完饭后,董氏抱起才两个月大的林芳,让李翠梅下地干活去,说她自己来带孙女。李翠梅走后,董氏令董盼羽去西侧屋后小院喂鸡喂猪。
那时,董盼羽与贵成已行男女之事,有孕在身,因受不了猪圈味道,急匆匆往院内跑去,到得小门口,就见董氏正将林芳摁入洗衣盆中,董盼羽惊吓中急往后退,藏于小门后。忍不住探头去看,董氏还不罢休,将一件件脏衣服往洗衣盆里放,吓得她禀住呼吸不敢出声。
此时,林翠娥进门,董盼羽赶紧将头缩到小门后,先是母女对话,然后听得林翠娥大呼小叫着往外抱林芳,而童氏一连声自责,说是不小心将林芳掉入盆中。
“也就是讲,芳儿掉入水中,不是失手,而是故意为之。”
“是,且时候不短,因姑母将她摁入水中之后,往里放衣服时,口中念念有词,手下动作也是不疾不徐,翠娥回来时,已是一刻有余。”
“你姑母口中念些什么。”
“已是记不太清,只记得意思是讲,芳儿满脸血瘤,口鼻歪斜,必是妖精托生。”
“你为何不阻止?”
“我当时已是吓傻。”
“翠娥可知实情?”
“她进门时,盆里已是泡了不少衣服,那时她已十岁,又不傻不痴。”
“院内可还有他人?”
“翠萍娇贵她自己,除非解手,一般不出屋,怕晒黑皮肤。六郎已去镇上铺子上工,十郎去了学堂,姑父后一步大嫂也去了地里。”
贵成转过脸去,看不清神情。
过了片刻,贵成转过身来,已复刚才神情,又问:“当日你找到我时,为何不讲。”
“我怕。”
“那后来呢?从出事到现在,已有八年,你为何不讲。”
“想讲时,已是出不了口。”
“还有,”董盼羽又道:“我也觉姑母言之有理,即便是成年人,在水中半刻也会丢失性命,芳儿那时也才两个月大,沉在水中有一刻之久,竟是救了过来,莫非真是妖精托生,要不,哪有如此聪慧的孩子,也才八岁,便知很多事,即便是大哥,恐也不如她。”
贵成喝斥:“莫要胡说,此事你当年既未讲,便一直不要讲吧,否则,大哥又会脱一层皮。”
“我知。”董盼羽心想,此事我当然不会讲,若是讲出,便是见死不救,往后在林家又如何立足。
嘱咐董盼羽几句,贵成烦闷,掀帘出屋。
“大哥?”
贵成掀开门帘,就见大郎木呆呆站在门口,已被太阳晒起浑身湿透,却是未觉。
快步前去扶住大郎,贵成担心:“大哥,你可有事?”
大郎悲声道:“我还能有甚事,呵呵,都已到此步田地,我还能有甚事?”
贵成暗恼,要扶大郎进屋休息,大郎摇头,转身往院外走去,踉踉跄跄,脚步虚浮,贵成又要上前扶他,却被大郎将手推开,贵成无奈,只得亦步亦趋跟着大郎。
漫无目的在田间走着,此时正是一日间最热时候,村民都已回家休息,待午后稍凉时再下地干活。而大郎却不知热,一直走,一直走,有几回差点栽进路边水渠,被贵成拉住,再接着走。
实在看不下去,贵成挡住大郎:“大哥,你我兄弟几十年,我怎会不知你,你若想哭便哭,想叫便叫,莫要如此,憋出病来可如何是好。”
大郎悲笑:“呵呵,事到如今,我哭又有何用?当年,母亲责骂与我,讲你大嫂不通情理,芳儿病重,你大嫂干活时却将孩子带到地里,令孩子风吹日晒,我竟是相信母亲的话,也觉你大嫂过于偏执,呵呵,如今想来,恐是连武儿都知其中原委,而我却一直蒙在鼓里。”
贵成安慰:“你不在家,又怎会知实情。”
大郎不理会他,只管自言道:“如此便想得通了,为何文儿对我怀有敌意,为何芳儿玩笑讲我要娶新娘时,文儿会出声怨毒,武儿会面貌惊恐,哈哈,原来底子在这里。”
“那日芳儿晕倒,昏睡三日,你大嫂不吃不喝不睡,连守三个日夜,我劝她休息一下,她讲,她怕她自己稍一错眼,芳儿便会没了,如今想来,应是内心本就留有恐惧。”
贵成不再插话,由着大郎自言自语,将心里的话讲出来,也是一种排遣,若是一直闷着,早晚会闷出毛病来。
两人在毒日头下,一个走一个跟,一个讲一个听,状似疯癫,却是谁也没想到,在这空旷的田野上,看似无人,他们的话,竟是一字不落被听了去。
“噗通,”
终于,大郎精力不支,昏倒在地,贵成不敢将他送回林府,大嫂问起,不知该如何交代,背回自家也不可行,周渔与自家隔壁,难免会被看见,家中下人也不能保证各个守口如瓶,最后无奈,将大郎背到渔场一侧空屋内,此屋原本准备晒制鱼干,此时暂当避暑之地。
鱼干房内并非空无一物,贵成和周渔有时会在内休息,里面有床有洗漱用品。
将大郎放于床上,不顾自己也是浑身汗透,贵成脱去大郎衣衫,沾湿脸巾,擦洗大郎全身,最后将湿脸巾搁在大郎额头,又将大郎衣衫晾起。
大郎醒来时,有片刻愣神,感觉身有异样,发现自己赤裸着身子,只腰间搭着薄被,贵成背对自己坐在门口。
听得声音,贵成回过头来,紧忙着起身过来问道:“可是觉着哪里不舒服?”
“已是好了,”说着话大郎挣扎起身,感慨道:“终究还是你我为伴。”
将大郎扶起,拿过已晾干的衣衫,伺候大郎穿上,贵成郑重其事道:“你我自小相随,只要大哥不嫌弃,贵成自会终生为伴。芳儿遭此大劫,能活过来着实不易,大哥千万要保重,莫要令大嫂与芳儿忧心。”
“我自是知晓,若无我,你大嫂也不会受众多苦楚,三个孩子活来均是不易,我自不会再辜负她母子四人。”
不要贵成再送,大郎自己回府,远远望见,林芳站于门口树荫下,小脑袋不时往两边大路张望,满头小辫跟着甩来甩去,很是俏皮。线儿站在她身后,拿圆扇轻轻为她扇着,林芳不耐,伸手抢过扇子,呼哧呼哧猛扇几下,双眼却不忘看向大路。
第一〇四章 急迫
快步跑到门口,大郎责道:“芳儿,怎的不回屋内呆着,小心莫要中暑。”
将扇子转向大郎,呼呼给大郎扇着,林芳怨道:“爹爹先莫要讲芳儿,大热天爹爹去了哪里?”
拿过林芳手里圆扇,大郎转而给女儿扇着,另一只手牵起女儿小手,边往回走边道:“爹爹找你叔叔有事相商,耽搁得久了些。”
林芳皱鼻:“爹爹莫不是掉进酸菜坛里?怎的又酸又臭。”
举手闻闻自己袖子及腋下,可不是么,酸臭难闻,大郎却弯腰抱起林芳,笑道:“芳儿嫌弃?爹爹偏要芳儿闻个够。”
林芳捂鼻仰头往后:“不要,爹爹好臭。”
李翠梅掀帘从屋内出来,笑道:“讲你肯定是有事耽搁,偏芳儿不听,要在门口等候,这一回来,父女就又闹起来,快点进屋先歇息片刻,吃点西瓜,落汗后再沐浴。”
三人嬉笑着进屋,今日家人到得倒是齐整,连平日里不肯过来的林翠萍都在。屋内各人争相与大郎打招呼,林翠丽埋怨:“大哥你也真是,有甚急事非得此刻去办,若是中暑怎办。”
林翠娥点头:“就是就是,大哥最是不知爱惜身体。”
大郎笑道:“不用担心,我与贵成在一起,会有何事。”
“大哥,”从大郎进门就未吭声的林翠萍,此时站起,轻声道:“我想跟着八妹去她那里看看,可好?”
深深看着自己这位七妹,大郎沉声问道:“可是日日对着芳儿,心内不安?”
“大哥?”林翠萍内心一震,颤声叫唤。
林翠丽好奇:“不安?七姐为何对着芳儿会不安?”
听得丈夫问话,李翠梅心觉异样,笑着替大郎答道:“翠萍身为长辈。却为芳儿一稚童做事,每日里风吹日晒,替芳儿管理三百余只山羊,心内怎会不愤,翠萍,可是如此?”
“是,大嫂所言极是,”林翠萍强笑道:“芳儿每每拖欠我薪银,身为长辈,我又不好开口催要。便不想再为之出力。”
林芳内心撇嘴,我何时欠过人薪银,我根本就未发过薪银好不好。大人讲话,总拿小孩子当借口。
林翠丽当然知是开玩笑,倒是觉新奇:“那成群山羊,竟是芳儿所养?”
“那是当然,爹娘讲。那是我的嫁妆,所得羊绒衣,卖了银钱,也是我的收益。”
此话一出,耿永强忍不住一口西瓜喷出,急咳几声才笑道:“曾听岳父岳母讲。芳儿人小脸皮却是不薄,我来这十几日,也未觉芳儿有此毛病。今日算是见识过。”
大郎却是笑不出来,沉默片刻,对林翠萍叹道:“走吧,你大嫂送你那百亩陪嫁,我折合成银钱给你。也一并带去。”
“大哥,我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