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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伤得重,她眉宇间带着前所未有的倦态,说话也极虚弱。
“才去了几天,就伤成这样。”他淡道,也不知在问谁。
“人在江湖,哪有可能不受伤。”霍锦骁按着伤口往床边几案探去。
“要喝水?”案上只放着温在小炉中的大瓷壶,他便倾身向前倒了杯水送到她手里。
霍锦骁道了声谢接下杯小口饮起。
“想要什么说一声就是,你几时同我如此生分了?”祁望轻叹道,从前他尚不觉得,如今见到魏东辞,他方知何为亲疏远近。她与他本也那般熟稔,也不懂何时开始她就变得客气了。
“那祁爷自己倒水喝,原谅我不能给你泡茶喝了,师兄也是,走前也不知泡壶茶来。”她笑了笑,倒没辩解。
“还在生气?”祁望问她,瞧见她不解的眼神,又解释道,“那天气急了,一时冲动,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他说的是赶她走时说过的气话。
霍锦骁挠挠头,翘了唇角:“原来祁爷也知道自己冲动啊?我没放心上,否则也不会叫大良哥向你传话。你现在也气过了吧?”
“抱歉。”祁望从她手中接过空杯放到案上,“是我话说重了。”
“行了,这道歉我收下了。”她扬声笑道。
“那你……”祁望顿了顿,又问她,“还回来吗?”
回燕蛟,回平南,回他身边。
霍锦骁的眼眸垂落,并没立刻回答。
突如其来的沉默让他难安,他不禁伸手去握她垂放身侧的手,口中道:“小景……”
那手刺猬般缩走,让他温柔落空,神色也跟着发起怔。
记得初见时,她就抗拒过他的靠近,后来生死过命,她方渐渐容许他走到她世界里,不再抗拒回避,短短一个月,却被打回原形。她的豁达里还有丝属于她的骄傲,那么艰难才愿意踏出的脚步一旦收回,就没有再踏出的余地。
他和魏东辞,毕竟不同。魏东辞是她这辈子情之所系,而他却是她的情窦初开。若他当初不曾怯步,以她这样的脾性,纵然魏东辞出现,她也不会再回头了。
错过一步,便错过余生。
醒得太晚,可他不甘心。
“祁爷,我想问你件事。”霍锦骁忽缓缓开口,声音极轻,“我和师兄出海寻药的消息,是不是你透露给三爷的?”
祁望猛觉心头一窒。
“我想听实话,是你吗?”她轻轻问。
声音像羽毛,落在他心上却似万重山。
☆、承认
屋里无人再开口; 霍锦骁沉默地等待祁望的答案; 脑中掠过的却是这两年与他之间的点滴时光。他这人表面看着自在逍遥,实则藏了无数心事; 而那些心事谁都探究不得,沉得像海,她不想探究那些不为人知的心事; 只是希望他能活得真正逍遥些; 可惜正是她不愿去触碰的这些心事,成了禁锢他的樊牢,她心疼他的孤独; 却解不开他的樊牢。
“是我。”良久,祁望才回答她。他瞒着她做了太多事,难免百密一疏,她又冰雪聪明; 迟早有一天会寻到蛛丝马迹,慢慢揭开他身上那层虚伪的皮囊。他心里有数,也早已做好准备; 却在她平静问起的时候一败涂地。
输掉的,是他的心。
只要想想差一点就再也见不着这丫头; 他心里的怒火与愧疚就难以控制。
霍锦骁毫无意外,只是笑了笑:“谢谢你如实以告。”
没问原因; 亦无责怪,她连一个怨恨的目光都没给他。
祁望的心越发沉甸,藏在袖中的手慢慢握成拳。她苍白的笑颜刺目至极; 虚弱的声音羽毛一样轻,却在他心中掀起狂风巨浪。
他已作好承受她怒火的准备,却被她轻飘飘一句话给揭过,他的愧疚与心疼失去发泄的途径,便只能埋在心里,看她一眼便煎熬一回。
“和你吵架的前一夜,你彻夜未归,三爷就已经派人来找过我了。”祁望解释。
他不是个爱解释的人,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如今却不希望她因此而与自己疏远,仅管疏远早已开始……
她救下魏东辞,与三爷的心腹大打出手,三爷怎么可能不怀疑?当夜就有人找上玄鹰号。是他听说了程家中毒的事,便猜测她会将荒岛上生有勾鱼草的事告诉给魏东辞,就这些都告诉给三爷的人,把他们引往荒岛刺杀魏东辞,只是他没想到第二日她竟说要与魏东辞同去,而他费尽唇舌都没能拦下她,这才有了他交荒岛海图时与对方作出的约定,他只想保全她一个人。
可她还是因此重伤,几近致命。
“祁爷,不必向我解释。”她打断他的话,将头歪到迎枕上,任长发凌乱铺展。
事到如今,她也只能说,幸而并无其他人因此而伤,她尚能替自己原谅他,至于种种理由,不听也罢。
祁望却一反常态:“小景,我不知道他们会下这么重的手,我以为他们只是要毁了勾鱼草……”
无论如何,他不希望她恨他,哪怕再编一个借口。
“祁爷!”话说久了,霍锦骁倦得厉害,她仍旧打断他的解释,“我没怪你,也没怨你。你有你的立场与选择,有平南那么大的岛要照顾,这事不怨你,我懂,所以你不必与我解释这么多。帮师兄是我个人之举,倒是我做事不稳重,连累了你被三爷怀疑。”
祁望再度沉默。
她确实没有怨恨,他却忽希望她对自己有一点,哪怕只是一点点的私心,而不是如此深明大义。
这深明大义背后,是她的无情和……难以估计的失望。
她正慢慢否定他这个人,否定他们之间长久的感情,否定他的重要性。
比斥责怨恨更加令他难以忍受。
霍锦骁没怪他,她只是对他失望而已。
来东海两年,与他出生入死数番,这是第一次,她真的累了。
“祁爷,我们认识了两年,也曾生死与共,算是过命的交情了,可我竟然……还是看不懂你。”祁望不说话,她便闭了眼笑道。
他们曾经那样信任彼此,那般默契无间,除了东辞之外,就只有他祁望做得到。
祁望望了她许久,忽觉自己似乎再也留不下她。
“两年了,你上玄鹰号的时候还只是个毛燥的丫头,如今都能独挡一面,脾性竟然一点都没变过,平南和燕蛟的老老少少都喜欢你,你能舍得吗?”
“舍不得,我怎么能舍得?舍不得船队,舍不得人,舍不得海,也舍不得你祁望!”她睁开眼,一双澄澈的眼被雾光所染。
“别走。”祁望心头剧震,只想她能留下。
“我没说我要走,是你觉得我会走。”她疲惫不已。
祁望目色亮起:“你不走?”
“燕蛟才刚起步,我答应过燕蛟的百姓,要让他们有好日子过,我不会就这么甩手离开。”霍锦骁眨开水雾,又将话锋一转道,“不过祁爷,你要知道我并非东海的人,我的父母朋友都在他处,我进东海无非两个目的,一为报仇,二为三爷。如今我大仇已报,至于三爷,留在东海也未必查得出来。我的任务告一段落,最多再留半年,将燕蛟安置妥当,我就会离开。”
祁望才刚扬起的唇便又凝固。
半年,怎么够呢?他想她一辈子留在东海,想一辈子看她笑脸,想听她亲亲热热叫一声“祁爷”,窝心暖肺的舒坦。
“祁爷你也别舍不得,我就算离开了,有空还会回平南看你和大家的。”大概觉得这话越说越沉重,霍锦骁露出笑容试图缓和她与祁望之间愈发凝窒的气氛。
祁望看着她虚弱疲倦的模样,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道:“以后再说这些吧,你先好好休养,伤得这么重,没一两个月都好不齐全。”
“哪要一两个月这么久?人都闷坏了。”霍锦骁不乐意地撅了撅唇,还是孩子脾气,“船上的事如何了?你们打算几时回去?”
“船上的事你别操心,有我盯着。等你好齐全了我们再回。”祁望给她添了杯水。
“你们不必留在石潭等我,我可以自己回……”霍锦骁讶然。
“别说了,我已经决定。”祁望见她面上倦色已重,料来精神不济,正强撑着说话,便道,“你休息吧,我明日再来看你,你有什么需要我带过来的?想吃什么,我给你买过来?”
“别麻烦了,师兄这什么都有。码头的事那么多,你别老过来了。”霍锦骁已经歪在迎枕,她确实也没多少力气了。
“怎么?这么快就不待见我?有了师兄就把我这半道师父抛到脑后?”祁望说了句笑,似假还真,“忘恩负义的小东西。”
霍锦骁没听明白,咕哝应了声,昏昏沉沉睡过去,只剩祁望呆呆站着,唇边的笑只化无限霜凉。
————
魏东辞将她叫醒时,她似乎也没睡多久,只是祁望已经不在屋里了,何时走的她也不知,只记得自己分明靠在迎枕上,睁眼时人却躺在榻上,身上的被子盖得妥帖。
“人已经走了,还看?”见她盯着门口,魏东辞颇不是滋味。
“都晌午了,你不留人吃个饭再回去?小气。”她被他慢慢扶了起来。
“你怎么知道我没留?我留了呀,他不吃我能按着他的头?”魏东辞坐在她身后,让她靠在自己胸口,手端着药从后环到她身前。
“一定是你诚意不够。”霍锦骁嫌弃地撇开脸。
“喝药!”魏东辞将药挪到她面前,“我是没诚意,最好他也能明白,别没事就往我这跑!黄鼠狼给鸡拜年。”
“你骂谁是鸡呢?”霍锦骁推开药怒道。
“我!我是鸡!成了不?”他在她面前从来不装,说话也从不客气。
“懒得理你。”她习惯他的脸皮和城墙一样厚,捏起自己鼻子就着他的手猛喝一气。
那药又腥又苦,味道难以形容,浓浓一大碗喝完她胃里一阵翻腾,魏东辞忙换了碗清水给她漱口去味,又拿帕子拭她唇瓣药汁又轻拍她的背,还拿了颗冬瓜糖塞她嘴里含着,这才压下她的反胃。
好容易喝完药,霍锦骁晕沉沉的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