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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112808-第1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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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请皇帝出来,我一会儿就去。”

“喳!”

待安得海出了门,柳儿吃惊地问:“六爷进宫来了?”

“是的,我要重新起用他。你这就回府去吧,过几天,我们姐妹再好好聊聊。”

当恭亲王奕䜣跪在养心殿东暖阁正中软垫上时,东暖阁东面墙壁边的龙椅上,已坐着九岁的同治小皇帝。南北两边墙壁前悬挂着两幅薄薄的黄幔帐,黄幔帐后面也各有一张龙椅。往日,南边坐的是母后皇太后钮祜禄氏,也就是慈安太后。北边坐的是圣母皇太后叶赫那拉氏,即慈禧太后。今天,南边黄幔帐后的龙椅空着,慈安太后未到。她对政事兴趣不大,身体稍有不适,她便不参加,慈禧太后则从不缺席。小皇帝登基已三年了。三年来,无论召见任何人,他都一言不发,如同一座木雕似的坐在那里。慈安不来,今天就只有慈禧唱独脚戏了。

“六爷。”黄幔帐后面转来慈禧清脆的声音。

“臣在。”奕䜣赶紧磕头答应。

黄幔帐后面的太后注目看着跪在垫子上的小叔子。有两个多月不见了,他显得消瘦了一点,然而正因为此,更加突出了他棱角分明的五官和儒雅开阔的气质。他极像先帝,却比先帝更添三分男子汉的气概。顿时,年轻太后又忘情地想起她早逝的丈夫来。略停片刻,她的声音变了,变得格外的柔和温馨,仿佛是当年与先帝对话的兰儿,而不是两个多月前那位用严厉措词指责军机处领班大臣的威不可犯的皇太后。

“近来过得还好吗?”

“这段日子里,臣闭门谢客,反省思过,所获良多。”奕䜣回答,声调里带着忏悔的味道。

“六爷,先帝龙驭上宾,将祖宗基业扔给我们孤儿寡母,外头洋人欺侮,内里贼匪又四处作乱,我们姊妹好难啦!要保住祖宗的江山,我们姊妹俩没别的能耐,只有内靠五爷、六爷、七爷你们这班亲叔子,外靠曾国藩、左宗棠、李鸿章这批文臣武将,才勉强把这几年支撑过来。现在虽说江宁收复了,但捻子、回民的气焰仍很凶,祖宗江山还在危难中。六爷,你要和我们母子一条心呀!”

奕䜣听出了慈禧的话中之话,遂再次磕头奏道:“臣年幼不懂事,前向对两位太后多有冒犯之处,心里十分悚惭。近日重温列祖列宗的教诲,深感祖宗创业之艰难,两百多年来,江山维系不易。当此内忧外患之时,臣办事不力,有负太后重托,理应谴责。臣处周公之位而不能行周公之志,不仅将来愧见列祖列宗于九泉之下,亦对不起臣僚百姓。臣心痛苦万分。”说到这里,奕䜣不觉失声痛哭起来。

奕䜣的表现使慈禧十分满意。究其实,她与奕䜣并没有多大的冲突,根本不是江宁城里的曾国藩想象得那样严重。

两宫垂帘听政后,奕䜣以皇室中的有功人员被封为议政王,食亲王禄双份,总领军机处,成为事实上的摄政王,权倾当朝。恭王府成了京城里除皇宫外的第一府第。一天到晚大门外车水马龙,冠盖如云,王府支出浩繁。这时,任过总督的岳丈桂良给女婿出了个主意:收门包。并说地方上的督抚衙门、两司衙门乃至府道衙门莫不都如此,否则,应酬的开支从哪里来?奕䜣接受了这个建议。这样一来,王府增加了一笔很大的收入。但时间一久,弊端也越来越大。大家都出门包,门包就有了数量大小之别。数量大的先得接见,数量小的往后挪。有的外官为了早得接见,不仅出门包,且贿赂门房,门房又乘机敲诈。到了后来,见一次奕䜣,甚至要交一千两银子的门包。这样一来,京师物议甚多。有次,安得海有要事要见奕䜣,门房不认识,开口便要他拿三百两银子出来。安得海说他是宫里的,门房说宫里的也要出。安得海不便说出慈禧的名字,只得打出三百两银票。过一会儿,门房出来说:“恭王事多,安排在五天后接见。”

安得海急了:“烦你再去通报一声,就说有要紧事,请恭王务必在百忙中见一下。”

门房笑嘻嘻地说:“那好,既有要事,再拿两百两出来吧,作特急安排。”

没法子,安得海咬紧牙,又拿出二百两来。

就这样,安得海见一次奕䜣,用去了五百两银子。他气不过,将此事告诉了慈禧太后。慈禧心里颇为不悦。

御史蔡寿琪得知官员们对恭王府收门包一事普遍不满后,向太后、皇上告了一状。慈禧将折子给恭王看。恭王看后,追问是谁上的。慈禧告诉他是蔡寿琪。奕䜣脱口而出:“蔡寿琪不是好人!”慈禧听后皱了皱眉头。

奕䜣既以摄政王自居,每议及军国大事时,便常常发表与慈禧观点不同的言论,而且侃侃高谈,引经据典,头头是道,慈禧辩不过他。她心里嫉妒,深怕自己被架空。平时在后殿议事,时间一久,太监除给两宫太后上茶外,也给奕䜣上一碗茶。有次太监忘记上茶了,奕䜣讲得口干,顺手端起慈禧的茶碗一饮而尽。喝完后,奕䜣才知拿错了,忙赔罪。慈禧一笑置之,然过后想起,心里不是味道。

后来,奕䜣鉴于军费支出大,提出裁抑宫中开支的建议,慈禧同意了。她想到裁抑的是别人,不会到自己的头上来。一次,安得海到内务府去领餐具。管事的太监说,奉恭王命,太后的餐具一个月发一次,早几天才领过,这次不能发。安得海不做声。第二天御膳房给慈禧开餐,端上来的盘盘碗碗全是缺边裂口的。慈禧惊问是何缘故。安得海为泄私愤,添油加醋地说了一大堆恭王如何克扣等坏话。慈禧听了很生气。

就这样几件事情,慈禧把它联系起来,暗自思考了很久。她认为奕䜣为皇帝的亲叔叔,又在辛酉年起了扭转乾坤的作用,见识很高,才干超群,受到内外上下的普遍尊敬,且又这样胆大骄傲,不把她放在眼里,要不了多久,他会把她们母子当作傀儡,玩弄于股掌之中,到时候,甚至会把孤儿寡母赶下去,自己做起大清王朝的皇帝来。他是道光帝的亲儿子,当皇帝名正言顺,而自己弄的这一套垂帘听政,本是祖制所不容的。慈禧越想越觉得可怕,必须先下手为强!这个处事果决、心狠手辣的女人于是先动了手。她加给奕䜣的罪名是贪墨受贿、目无君上、诸多挟制、暗使离间。一纸诏命,将奕䜣所有的职务全部剥夺干净。

从本质上来说属于懦弱型性格的奕䜣,骤然遭此重大打击,措手不及。他想起三年前的那场大变动,想起肃顺、载垣、端华的被杀,想起执政三年来这位太后的手腕,他意识到自己不是她的对手,要保全权力地位,唯一的出路是真正彻底地跪倒在她的脚下,顺从她的旨意。趁着慈禧三十大寿的机会,他投其所好,送了一份重礼:一整套法国进口的妆具和一双绣花鞋。那双鞋子上每只都缀着一颗径长一寸的东珠。管事太监告诉慈禧,光这两颗珠子就不下于五十万两银子。慈禧对这份重礼满意。她今天就穿着这双举世无匹的绣花鞋,眼睛望着鞋尖上的珠子,一边欣赏,一边思索。

罢了奕䜣职务后不到几天,以惇亲王奕为首的满蒙亲贵,以军机大臣文祥为首的文武大臣便不断上折为奕䜣说情,认为他功大过小,不应受此严惩,且国步维艰,正赖他砥柱中流,罢掉他,于国家大不利。甚至慈安太后也来讲情了,说我们姊妹终究是女流,天下还得要靠爷们支撑着。慈禧对王公大臣的说情置之不顾,尤其对慈安的话气恼。她嘴里不说,心里鄙夷慈安没出息:“女流又怎么样?女流就不能做事业吗?武则天不是女流吗,有几个爷们赶得上她?我就是要让他们看看圣母皇太后的本事!”

心里虽有这个雄心壮志,但两个多月下来,御政不久的慈禧太后深觉自己的能力不济。首先是她的书读得太少了。她亲手拟的那篇罢恭王的诏命,短短的两百来字,错字白字就有十多处,她自己不知。半个月后,妹夫悄悄告诉她,她羞得满脸通红。臣子们上的奏折,只要一涉及冷僻一点的历史典故,她便不懂,又不好意思下问军机处,许多奏折她常常似懂非懂。再就是对六部官员,对地方上的督、抚、两司、将军、都统等重要官吏的出身资历、才学品性,她都缺乏了解,对于他们的迁升处置,她常常拿不定主意。尤其令她难堪的是,凡有关军事方面的奏报,她几乎不能置一字可否。她深深感觉到,作为一国之主,她欠缺的太多了,她的细嫩的肩膀远不能挑起这副破烂而沉重的担子。这么多人对恭王罢职不满,也使她意识到自己目前的威望,还不到使臣僚们诚惶诚恐、畏之懔之的地步。三十岁的慈禧比后来的老佛爷幼稚得多,但也明智得多。她清楚地看到:自己还需要学习,还需要培植党羽,树立权威,而在这个过程中,是要有人替她把这副担子挑起来的。环视皇室四周,先帝的兄弟们,惇王奕愚憨、醇王奕浅薄、锺王奕放荡、孚王奕年纪还小。再看近支王族中,也无一才干突出之人。比来比去,再无人超过奕䜣了。

慈禧太后近来的心绪很好。这是因为,一来她对曾国藩所施加的一诬二揭三逼,旨在促使其加速裁撤湘军的手腕,完全收到了预期的效果。曾国藩自己的奏折报告湘军正在一批批地遣散,富明阿、德兴阿的奏报也予以证实。她放心了。二是沈葆桢报告,他的部下席宝田活捉了小天王洪天贵福,请求押来北京献俘。这两桩喜事都为她的三十大寿大壮颜色。再加上奕䜣自己的表现。诸多因素的综合,使得慈禧决定宽免奕䜣的过失,重新起用。

“六爷,先帝在日,常常在我面前称赞你的忠心和才干,我们姊妹对你是完全相信的。先前的过失,既然已经认识了,今后不再犯就行了。皇帝年幼,我们姊妹阅历也不够,往后还要靠六爷多多辅佐。”

这分明是要再起用的话,奕䜣又惊又喜,连连磕头,说:“太后宽宏大量,臣肝脑涂地,不足以报。”

“自家手足,不必说这样的话。”慈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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