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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脚步僵硬在原地,没有再回头看他们一眼,大步离开了这屋子。
明日毒发,她不愿意用一种看陌生人的眼神,去面对自己的孩子。孩子们虽然很小,但也聪明,她不愿意刺伤他们。而且,她还有事情做!比所有事情更重要的事,比她自己本身还要重要的事。
她飞快的回到了寝宫,看了一眼这屋内陈设。这间屋子他们住的不久,但到处都有往日的痕迹。
她似能看见屏风之侧,他轻轻撩起她颊边发丝。她似能看见大门口,他拿着狐裘,细细为她系上。她似能看见桌案旁,他批阅奏折,她蹭在他怀里逗弄他,最终却不知是谁逗弄了谁。
忽然一阵大风刮过,冰冷中似带着雪山上的冰凌,从颊边侧过。将眼前所有场景吹散,心也因此变得一片寒凉,一直凉到了脚底。
六月里,正是炎夏,她却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空旷的屋内,唯独只有她一人,她上前几步,走到桌前。低下头,看着厚厚的一叠纸,随后轻轻的碾墨,找来一个盒子。
随后展开那些纸,拿着笔开始写了起来,一遍一遍,一遍一遍。写了很久很久……
每写完一遍,她便小心翼翼的将纸张放入盒中,轻轻叠好放着。她从未如此细心的做过一件事情,以至于现下的每一个动作,都像慢动作,幻灯片似的播放。
一直到了下午,墨初送来晚饭。她挥挥手,说自己不饿,明日再吃。
今日的每一秒都太为重要,她甚至不愿意浪费一分钟的时间,在吃饭上头。墨初看了一会儿,也没劝,端着饭菜出去了,因为她没吃,爷也同样没吃。
而此刻,君惊澜正疯了一样和南宫锦在书房中翻找!
所有医书翻遍,也都没有血草的记载,他怒极之下掀翻了所有书架。整个人崩溃了一般,跌坐在门口。
南宫锦看他一眼,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提醒一样地道:“你回去陪陪她吧!”说不定,就是还认识彼此的最后一天了,下一次记起对方,就是她生命终结之日。
他一愣,很快反应过来,一阵风掠过,便已消失在书房门口。一路飞驰,终于到了寝宫的门口,看着屋内燃着灯,她坐在桌案前,那场景朦胧而真实。朦胧到似下一秒就要消散,真实到只要伸出手,就能抓握!
他忽然轻轻笑起来,如同这爱情真的凄美如同夏日的冰雪,终究要在烈日之下一点一点融化。那么就让他珍惜此刻,珍惜这每一秒,然后,在那爱情化掉之刻——同葬!
缓缓抬步进入,从来漫不经心、慵懒含笑的面孔,今日极为沉寂。
这脚步很轻,并未叫她听见。直到一个阴影覆盖下来,投射到桌案上的白纸之上,他垂首,看着一张张白纸上面,都重复不断的写着三个字,心下微惊,随后是彻骨之寒。
这投影如此清晰,不可能是她的。她慢慢抬头,看向他艳绝的容颜,那一秒忽然很眷恋。眼神慢慢变得哀凉,脸色也有些微微的苍白,她放下笔,轻声笑问:“君惊澜,我是不是从没说过我爱你?”
是从没说过,因为觉得很肉麻,因为觉得以后还有很多机会。但到今日,很多话和心情不说,都将被尘封,冰冻在不可触摸的记忆里。再一场大风刮过,将这些全部带走!
他点头,如玉长指伸出,缓缓将她揽入怀中。
永远是那样宽厚、温暖的怀抱。六月里的拥抱,却并不觉得热,反而觉得冷,冷到想不断靠近彼此。离得近一些,再近一些!
“没说过,那么今日要说吗?”他低头,笑看着她,那笑容宠溺而温柔。
她从来冷硬,从来不解风情。每一次说几句好话,要么是做错事,要么是有所求。如他从前所言,他早已不指望在她口中听到什么好话,更匡仑是“我爱你”,这样动人的言词。
她不是不爱,而是不爱说。
只是,他忽然开始想,如果她对他说出这句话。用她的嗓音,用她的语调,慢慢说给他听,那样听起来,该是一件无比美妙的事情,会很美,会很动人。
便不过是想想,他竟如情窦初开的少年一般,心里慢慢有点雀跃,和隐隐的激动。
那么今日,要说吗?
澹台凰听了,并不知他心下竟有如此缠绵的感受,靠在他怀里微微笑了笑,笑眯了一双凤眸,随后低下头看着桌上那些纸,指着它们道:“我从来不说,因为我以为以后会有很多机会对你说。但上天似乎并不打算眷顾你我。明天之后我就不记得你了,再以后我会死!今天我告诉你,我爱你,很爱很爱你!这话我想每天都对你说一遍,以后我不在,你就看着它们,那张是明天的,那张是后天的,还有那张……”
她话音未落,他骤然面色一变,原本缠绵期待,甚至隐隐激动的心情在这一瞬被摧毁。
他忽然扬袖一拂,凌厉的光,从他手下绽出,那些纸张在内力之下,被摧折为粉末!
澹台凰难得好心情的柔软了一次,此刻却见他如此。今日写了一个晚上的东西,就这样全没了!她有点生气的坐起来:“你干什么?”
话音一落,他低下头,狠狠一口咬住她的唇,一遍一遍的啃噬,诱她交缠。慵懒声线是从未有过的严肃冷厉:“这话,爷要你每日亲自对我说!没有这些纸,你便知道你欠我每日一句‘我爱你’,你就不敢忘记,不敢死!”
不敢忘记,不敢死!
他不要每日对着那些苍白的字迹,一遍一遍告诉自己那是她爱过的证据,他不肯在未来的日子里,对着那些纸张,骗自己她就在身边一遍一遍说着“我爱你”!他要她活着,他要她陪着他。
如果上天不能让他们一起活,至少他们还可以一起死。
所以他不需要这些东西,不需要!
他的吻炽烈而激狂,不含任何情欲,却是想狠狠拥抱彼此。
不敢忘记他,不敢死。澹台凰的眼角泛出冰花,仰着头,唇齿间含着他清艳的香,那种要将人醉死的香。终而她慢慢伸出手,死死抱着他的腰,疯了一般的回应他!
如果明天真的会忘记一切,那么至少今天,他们还在在一起,他们还属于彼此!
清冷而孤寂的夜里,他们明明离得那么近,却又像那么远。
这一夜交缠,是澹台凰从未有过的疯狂,她像是从远古时代来的妖,要吸尽男子的精气。
他如同地狱里的魔,掠夺、占有,一遍一遍的要她,慵懒声线,不断在她耳畔响起:“不会忘记,爷不许你忘记!”
凌乱的床铺,搅在一起的青丝。彻夜的疯狂,还有不知是哀凉,还是美好的东西,在空气中碰撞,将人心折磨到千疮百孔。
就像是两只孤寂悲凉的青鹤,用尽生命的最后一分力道抵死交缠。
……
子夜十分,澹台凰睡着了,其实并不知是睡觉还是晕倒,但是怎么叫都叫不醒。
他伸出手,轻轻拍打她的面颊,她却没有任何反应。垂下眸,看向她缠在自己身上光洁的手臂上,莹白如玉,便也更显出那黑线的扎眼,比起今日在船上,那黑线已经长出去一寸,将要靠近手腕。
待它一直到指尖,便将是终结之日。他慢慢看着,魅眸中晕染出疼痛,一生里亦从未如此颓然,从未有一天如同今日一般,感觉到无能无力。
伸手抱着她,那双魅眸始终看着她,修长的指尖,一遍一遍画过她的脸颊。
她睡着了,他却不敢睡,整夜盯着她,害怕自己若睡了,醒来她就会消失。
下半夜很漫长,却也很短。
对于等待来说,很漫长。对于珍惜的这段时间来说,太短太短。
天色将明,澹台凰猛然睁开眼,脑海里一片混沌状态!空白的,一切皆为空白,她看着床顶,伸手在虚空一抓,想抓住记忆的尾巴,却什么都没抓住。
终而却有点奇怪的看着自己的手,她在抓什么?
不知道。
她是谁?
不知道。
手臂上有淡淡吻痕,她竟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却发现身上酸痛得厉害。低下头一看,自己身上竟到处都是这种痕迹!
什么玩意儿?
听到身边清浅中,有点紧张的呼吸,她骤然偏过头。入目便瞅到一个人,一个光着身子,躺在自己身边的极品男人。那张脸叫她一呆,生生愣在那里。
这张脸很美,似很熟悉,生命里、梦里,都出现过很多次。
但是又很陌生,陌生到脑海中抓不到任何相遇过的痕迹。
她终于反应过来,现下什么情况?一个不认识的男人,光着身子和她睡在一起?她二话不说,飞起一脚就叫他踹了出去,并爆出一声怒喝:“你谁啊你!”
你谁啊!
那样陌生的眼神,却是那样熟悉的凶悍。一双眼就那样,扎心挖肺的眼神盯着他。刺得他心肺俱裂,他恍惚中像做了一场大梦,遇见过,相爱过,梦醒之后,所爱之人却告诉他,你从前一直活在梦里,我们从未相识。
他不动,魅眸定定的看着她,一言不发。
倘若不是睡在床的里侧,他恐怕早已被她一脚踹下床去。其实也是被她踹下床很多次的,每当他故意逗弄到激怒她的时候。
那么这一次,他是不是也可以当成,她不过在跟他发脾气,她不过在表达一种愤怒,她不过在假装不认识他。
她只是……在捉弄他而已?
或者,其实并不是她在捉弄他。而是命运在捉弄他们。可偏偏,不想认命!
他一直就那样看着她,那是一种说不出什么感觉的眼神,却募然让人觉得他的心被人划出一个巨大的口子,有看不见、摸不着的血,从里面流出来。
看得人心里发疼,澹台凰终于慢慢冷静下来,与他狭长魅眸对视,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和疼痛感,从心尖爬了出来,不知疼痛为何,不知酸涩为何,只觉得熟悉,她抿了抿唇,有点忐忑地问:“你……我是不是认识你?”
好像是认识,但却想不起来,想不起来对方是谁,也想不起来自己是谁。
他徒然伸手抱住她,不给她任何翻反抗的机会。
熟悉到恍若隔世的怀抱,将她揽紧,随后轻轻点头:“是,认识我,我是你夫君!”
“夫君?什么东西?”她有点懵。
他沉默了一会儿,伸手扣住她的手,十指交缠,自她头顶轻轻开口:“夫君,就是要永远和你在一起的人,从生到死,皇天后土,永不离弃!”
她听不太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