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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纸慢慢被抽出,由于是写文章,试纸上倒也没有多余的字迹,直到抽到试纸顶端,一行题目跃入苏锦眼帘,苏锦差点便晕了过去,他忙用手撑住木板案面让自己平静下来,吁了一口长气。
《刑赏忠厚之至论》!!
果然是刑罚类的!果然是有规律!功夫没白费了!
苏锦缓缓起身,在盆中洗了洗手,丢了两片玫瑰香片进了熏香炉中,轻手轻脚的拿起毛笔,蘸满清水滴入砚台中,伸手拿起墨棒缓缓研磨起来;脑子里将临时抱佛脚所读的所有关于刑罚的文章统统回忆整理,再行归纳组合,重新组织言辞,避免原句抄袭之嫌。
等想的差不多的时候,赫然惊觉,砚台中的墨汁已经浓的粘稠了;墨棒也被磨掉了一小截。
苏锦赶紧再滴了几滴清水,稀释了墨汁,提笔饱饱的蘸上墨汁,想了想,在试纸上写道:
“尧、舜、禹、汤、文、武、成、康之际,何其爱民之深,忧民之切,而待天下以君子长者之道也。有一善,从而赏之,又从而咏歌嗟叹之,所以乐其始而勉其终。有一不善,从而罚之,又从而哀矜惩创之,所以弃其旧而开其新。”
吁了口气继续写道:“故其吁俞之声,欢休惨戚,见于虞、夏、商、周之书。成、康既没,穆王立,而周道始衰,然犹命其臣吕侯,而告之以祥刑。其言忧而不伤,威而不怒,慈爱而能断,恻然有哀怜无辜之心,故孔子犹有取焉。”
苏锦越写越顺溜,脑子也越清醒,忽然间他发现原来自己也是个施政之才,对于这些古代的政治策略也有一番看法,仿佛自己天生便是这块料一般。
“《传》曰:“赏疑从与,所以广恩也;罚疑从去,所以慎刑也。当尧之时,皋陶为士。将杀人,皋陶曰“杀之”三。尧曰“宥之”三。故天下畏皋陶执法之坚,而乐尧用刑之宽。四岳曰“鲧可用”,尧曰:“不可,鲧方命圮族”,既而曰“试之”。何尧之不听皋陶之杀人,而从四岳之用鲧也?然则圣人之意,盖亦可见矣。”
苏锦狡黠的一笑,观点的证明需要典故支撑,可是自己实在是对典故知之不多,在这里胡诌一个典故,看看这些判卷的大儒高才们是否能看的出来。
“《书》曰:“罪疑惟轻,功疑惟重。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呜呼,尽之矣。可以赏,可以无赏,赏之过乎仁;可以罚,可以无罚,罚之过乎义。”
“过乎仁,不失为君子;过乎义,则流而入于忍人。故仁可过也,义不可过也。古者赏不以爵禄,刑不以刀锯。赏之以爵禄,是赏之道行于爵禄之所加,而不行于爵禄之所不加也。刑之以刀锯,是刑之威施于刀锯之所及,而不施于刀锯之所不及也。先王知天下之善不胜赏,而爵禄不足以劝也;知天下之恶不胜刑,而刀锯不足以裁也。是故疑则举而归之于仁,以君子长者之道待天下,使天下相率而归于君子长者之道。故曰:忠厚之至也。”
“《诗》曰:“君子如祉,乱庶遄已。君子如怒,乱庶遄沮。”夫君子之已乱,岂有异术哉?时其喜怒,而无失乎仁而已矣。《春秋》之义,立法贵严,而责人贵宽。因其褒贬之义,以制赏罚,亦忠厚之至也。”
洋洋洒洒数百字的策论一气呵成,中间竟无半分凝滞之处,连苏锦都不得不佩服自己了。
一般而言这种策论并不强求要有个正确与否的观点,刑罚从严厉或从忠厚本就是非对非错的事情,出题者之意本就是要看看学子们能否自圆其说,无论你支持哪种观点都需要用证据来证明他;所以苏锦引经据典,甚至还和阅卷人开了个小小的玩笑,杜撰出尧和皋陶杀人放人的典故来佐证,实在是匪夷所思。
文章写完,苏锦一阵轻松,待墨字晾干糊好姓名之后,时间才过了一个时辰,酉时开考,此刻刚刚戌时;苏锦本想铺好被褥上床休息,但又一想,何必要在这里多熬一夜,不如就此交卷回去,美美的洗个澡睡一觉便是。
想到这里,苏锦赶紧收拾好考篮,趁着门外巡视的士卒脚步声经过的时候刚想敲门招呼,却听隔壁号舍响起说话声:“军爷,在下要交卷了!”
苏锦一愣,这人也只花了一个时辰便写好了策论,倒也并非自己一枝独秀,苏锦岂肯落于他后,也敲门招呼道:“军爷,在下也要交卷。”
那士兵在贡院当值八年,历经三次科举,也从未遇到开考一个时辰便要交卷的学子,哪个学子不是对文章琢磨不休,力求尽善尽美,不挨到交卷限定时间绝不肯先行交卷,这两位倒好,抢着先交卷了。
士兵不敢怠慢,赶紧去将监考官请来,监考官也很诧异,再次确认之后,吩咐开舍收卷。
苏锦和那举子同时交了试纸,背起考篮在两名士兵的监视下出了考棚。
苏锦出了考棚,顿时心情大畅,清新温煦的空气充满胸腹之间,抬眼望天上一轮半圆皓月洒下万千清辉,月光下贡院中数百间黑魆魆的考棚排列的整整齐齐;考棚内灯光闪烁,无数学子正伏案疾书,为了自己美好的将来,将一个个希望写在试纸之上。
苏锦满腹感触,但士兵们却煞风景的很,轻声催促道:“既交了卷,便快请出去,不宜在此地逗留……”
苏锦抬眼看去,那名学子早已大步流星的走向贡院大门,苏锦紧赶几步,追了上去。
第六百四十九章 麻烦不断
出了贡院大门,却见那举子站在门口的木柱下东张西望,像是在等什么人。
苏锦对这个人很是好奇,看他气度从容,临考时不慌不忙,更是温言温语帮自己解释了一些疑问,心中对他颇有好感,有心与他结交;于是上前拱手道:“这位兄台请了。”
那举子转头看是苏锦,拱手回礼道:“兄台你好。”
苏锦笑道:“在下冒昧打搅,兄台在考棚中相助之德,在下衷心感谢。”
那举子挑眉笑道:“些许小事合足挂齿,能为苏舍人效劳,乃是鄙人之荣幸。”
苏锦一惊道:“你识得我?”
那人笑道:“京城上下谁会不认识苏大人,办粮务、整治墨吏、智退辽使,若是苏大人都不认识,岂非瞎了眼么?”
苏锦拱手道:“然则兄台也是京城之人了?敢问兄台高姓大名。”
那人笑道:“在下韩绛,乃是太庙小小斋郎一名,虽是上不得台面的小吏,但对于苏大人还是熟识的。”
苏锦忙笑道:“原来是同朝为官,斋郎我虽不知道是个什么官,但相必跟我这个什么舍人是同一类的闲职,兄台想来也是因为未经科举不得升迁之故这才参加本科科举的吧。”
韩绛笑道:“那倒不是,在下是奉父命参加本科恩试,家父今年致仕荣归,所以命我参加恩科……”
苏锦笑道:“原来如此,令尊是让你出来光大韩家门楣,父荣归子替之,父子接力效忠大宋,真是一桩佳话也。”
韩绛笑道:“过奖了,只是遵父命罢了,兄台才是大宋栋梁之材,这两日看兄台毫无紧张之色,解试必拔得头筹了,在下这里先道贺了。”
苏锦摆手道:“你还不是一样,我本以为我算是第一个交卷之人,没想到韩兄比我还早,兄台才是头魁。”
韩绛笑道:“拭目以待吧,苏大人,我家马车来了,在下要走了,咱们改日再叙吧。”
苏锦忙拱手相送,果见一辆马车踢踢踏踏从街上驶来,韩绛弯腰钻上马车摆手离去。
苏锦暗自咂舌,这家伙看来是早有准备,都叫了家中马车在这时候来接他,可见他根本就没打算待到明天,而是一开始便知道第三场用不了太久,这份自信心可不是盖的。
马车中,青年韩绛嘴角带着笑容暗自想道:“本以为这位大名鼎鼎的苏锦只是聪明机智运气好而已,现在看来居然也好像挺有才学的样子,但愿你确实是才高八斗,而非打肿脸充胖子;本人交卷早是胸有成竹,你交卷早却不是是什么心态;但说你为魁首之语乃是恭维话,我韩绛不出来应试则已,但参加科考,岂能让魁首旁落……”
……
苏锦溜溜达达的从贡院广场往街上走,街道两旁的木柱上特意挂起了风灯,照的街道上倒也明亮;解试期间,街道上巡逻的士兵不少,过不多时便有一小队士兵匆匆走过。
苏锦径直前往街对面的晏家和丰楼,他隐约感到晏碧云这几日定然在此处盘桓,明日又是结束之日,晏碧云没理由不在楼中。
可是到了和丰楼一打听,掌柜的却说东家下午确实在这里,但是傍晚便走了,听说是家中有急事。
苏锦知道也问不出什么,晏碧云不会告诉这掌柜的太多,于是提出向掌柜的要了辆马车送自己回得胜桥;掌柜的本不认识苏锦,但晏碧云临走前交代过,若是有人自称是苏家之人,便不得怠慢;所以虽不知眼前这少年是何人,但一问是‘姓苏’倒也不敢怠慢,再说此人又付了双倍车钱,更加没理由拒绝了,忙命一名小伙计赶着马车将苏锦送回得胜桥来。
苏锦坐在车上想来想去很是纳闷,晏碧云不在倒也罢了,小穗儿和柔娘浣娘她们可是说好了要提前在和丰楼等候的,还说考试结束之后在和丰楼摆一桌接风酒宴的,怎么现在连一个人也没有。
二更将近,苏锦方才回到了得胜桥自己的宅子外,打发了马车之后,苏锦来到门前,却听得里边一片喧闹之声,听得出是马汉的大嗓门在鸹噪说着什么找啊……翻个底朝天啊什么的。
接着有女子声音似乎在说着什么,苏锦愈发的感到不妙,忙上前敲门。里边一下子静了下来,不多时小门打开,王朝警惕的面庞露了出来,低声喝道:“谁?”
苏锦道:“还能有谁?快开门!”
王朝一听是苏锦的声音顿时大喜,赶忙开了门,同时高声喊道:“公子爷回来了!”
厅中众人一愣,都不知道苏锦为何此时赶了回来,忙都迎了出来。
苏锦一看,晏碧云、小娴儿、四大吃货、小穗儿、浣娘都在场,觉得很是奇怪,问道:“今儿怎么了?又不是八月十五,大伙儿聚集到一处赏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