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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氏果然停了下来,可眼睛还是红红的,她抽着鼻子道:“安儿啊,你舅妈我苦啊,你大姐姐她苦啊。”
罗念安怔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过来,想必是因为银子的事儿了。她还没开口,就听詹氏道:“舅妈也知道,这回是舅妈乱揽事儿才给你带来这么大的损失。所以舅妈甘心拿自个的私库银子出来,替你填账,这也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可今年你大哥哥要娶亲,你大姐姐又要出嫁,这一下少了二千四百银子,你大姐姐她的嫁妆……”
说道这里,詹氏又哭了起来,她边哭边道:“舅妈没脸再来见你,可为着你大姐姐,舅妈还是要来求你一回。你且先把那二千四百银子借给舅妈,等你大姐姐出嫁了,舅妈一定还你,就是砸锅卖铁也会还你。舅妈只求你大姐姐能风风光光出嫁,再无其他想法。”
罗念安心里咯噔一声,心道这詹氏好手段。若是她上门来骂来吵,罗念安大可撕破脸去或者不搭理她。可她这一自降身份来服软,又带着安云瑶,口口声声把那银子往安云瑶出嫁的事情上扯,她再不拿出来,可就不合适了。
罗念安垂下手去,在自个大腿上狠狠的掐了一下,眼泪瞬间就下来了。她哭的一脸鼻涕一脸眼泪的,嚎啕说道:“舅妈,是我不好,我忘了大姐姐今年要出嫁。没想到竟把大姐姐的嫁妆给耽误了,这都是我的不是。我只记得我的嫁妆,却忘了这天底下不只我一个姑娘,别的姑娘也是要嫁妆的。”
这话一说出来,安云瑶脸上一僵,看向她母亲劝道:“母亲,那本就是妹妹的嫁妆铺子卖得银子,给了妹妹亦是天经地义的事儿。我的嫁妆是嫁妆,妹妹的嫁妆也是嫁妆。再说这压箱底的银子,少一些也没有什么。我去的是世家,妹妹去的却是……这银子,论理也是妹妹更需要些。母亲别再强人所难了,妹妹日后的日子,比我苦多了。”
詹氏一边哭,一边在心里把罗念安骂了个狗血淋头,本以为自己这招是百发百中,可没想到这小畜生话里有话,竟把自个女儿又给绕进去了。
罗念安这话当然是反话,说得好像是自己,实则确实在对詹氏和安云瑶道,难道就安云瑶的嫁妆是嫁妆,她罗念安就不需要嫁妆了?安云瑶不愧是个冰雪聪明的,一下就听懂了话里的意思,于是便劝起了她母亲。
而詹氏,这时反倒渐渐抹了泪,挺直了胸膛坐正了。
罗念安见她这样,心中反倒响起了警铃,立马对身边的春樱道:“你去跟曲妈妈说,叫她把我之前收的那二千四百银子拿来,另外再包四百来。”
春樱赶紧去了,她前脚才走,詹氏接着就道:“外甥女,是我考虑不周,我忘了,那也是你的嫁妆。如今咱们皆被一卖豆腐的给骗了,真是可笑至极。我本是你长辈,也该担起这责任,你姐姐说得对,她的嫁妆是嫁妆,你也是。只是舅妈并非要贪你的嫁妆银子,你姐姐今年五月就要走了,可你却还早。舅妈只是想先安安心心送你姐姐出了门,再把银子还你。这样一来,既缓了我的急,也不会让你吃了亏。”
罗念安哭着点头:“舅妈说的是,舅妈平日最疼我,别说二千四百,就是四千二百我都会给。舅妈稍等片刻,我这就叫曲妈妈拿来。”
詹氏心中虽有点觉得事情发展的太快了,可还是得意洋洋的想到,这小畜生毕竟年纪还小,自己吓唬一下就好了。早知道扯上了女儿的大事,这银子就这么快回来了,当初在清风堂的时候,就该把这借口扯出来了。不,不对,当初若是扯出来了,不一定能逃的掉干系,老太太可没那么好糊弄。
三人枯坐花厅,一个哭着,一个劝着,一个唉声叹气着。哭的是罗念安,劝的是安云瑶,唉声叹气的自然就是詹氏了。
这三人坐了近半个小时,才听外头一个声音叫道:“我的乖外孙女哟,你怎么就这么苦命。”
随着话音,秦氏从外头走了进来,詹氏吓得立刻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对着秦氏福了一福道:“老太太,您怎么来了?”
罗念安好似傻了一般站在原地,怔怔的看着秦氏:“外婆……您……您怎么来了?”
秦氏气得拿拐杖敲了敲地:“我能不来吗,我再不来,你那点嫁妆又保不住了!”
詹氏立刻满脸通红对秦氏解释道:“老太太,不是这么回事儿,我今儿是来借钱的,等瑶儿出嫁了,就立刻还。”
秦氏气得骂道:“还?你怎么还?既然是给瑶儿做嫁妆银子的,瑶儿带走了,你还拿什么还安儿?”
安云瑶在一旁羞愧的抬不起头来,一时间又羞又恼委屈的哭了起来。母亲为什么来找表妹,她是真的不知情,刚才知道的时候,她已经很不安了。如今连祖母都来了,她更加觉得丢人了。
曲妈妈这时才从外头走进花厅,手里捧着一个小匣子,递给罗念安轻声道:“姑娘,这是二千八百银子。”
秦氏听了转头看向詹氏怒道:“你明明就只给了安儿二千四百银子,现在竟问她要二千八百,你真当这孩子的亲人都死光了,没人给她撑腰了是不是?!你还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瑶儿没钱置办嫁妆,自有公中给她出,再缺什么,也没道理问你外甥女儿开口,你不知道问我要?我难道还会亏了我自个的大孙女?!你家也是几代为官,怎么竟生出你这种不孝不慈的东西来!”L
☆、第一百三十八章 油尽灯枯
这一句不孝不慈,吓得詹氏魂都出窍了。她一把捂住了嘴,生生的把那口血咽了下去。满满的血腥味,在喉咙和嘴里漫开,詹氏的眼泪一滴滴的滑落了下来。她苦心经营了十多年好儿媳的形象,现在竟一朝变成了不孝不慈。
好一个不孝不慈,老太太犯病时,她忙前忙后的侍疾,老太太想吃什么,她挖空了心思去弄,每日里最早起来起请安的是她,每晚睡前还要去请一次安的也是她。为侯府生了长子嫡孙,接着又生了乖巧的嫡孙女。她怎么就不孝了,她哪里就不孝了?
但凡府里的人,无论上上下下老老少少,没一个不夸她和善好脾气,没一个不夸她待人宽厚。对儿子她从不宠溺,反而严厉要求儿子好生上进,对女儿她训训教诲,养出的女儿甩二房那两个整整几条街。她怎么就不慈了,她哪里就不慈了?
“外婆,别这么说。”一个哭腔从一旁传来,詹氏看了过去,竟是那猫哭耗子假慈悲的罗家小畜生。
“外婆,大舅妈也是着急,一时没了办法,才来找我的。若是找了您,岂不是显得大舅妈特没本事,连嫁妆都备不齐。您也有女儿,想必您也能体会大舅妈为大姐姐备嫁的心情,她是怕您责怪她,又一心想办好姐姐的事儿,才会来求我的。不然这么丢脸的事儿,她身为侯府的大太太,又怎么可能做得出来?您刚才也说了,大舅妈娘家好歹几代为官,她又怎么会不顾脸面来抢我的嫁妆,她既然说了是借的,就必会还我。这点您尽管放心吧。”
一番劝说,听得安云瑶和秦氏两人都百感交集,又都为罗念安这份善心感动。偏偏詹氏听到这话,气得又想吐血了。
这话里话外都是暗示她没本事,暗示她身为官家千金还能做出这抢外甥女嫁妆的丢脸事儿,詹氏捂着嘴,又吞咽了几下。这才缓缓压下心中的愤怒。
“外甥女说的是。老太太误会了,若是我真有心欺负外甥女,当初也不会开私库拿银子出来给她了。只是当时没想到。今年过年时花销会那么大,一时间为了嫁妆也是差点就愁白了头。瑶儿的家具还须一千两银子才能交货,压箱银子都还没着落,我这手头真的是抹不开了。”
这话说出来。好一个凄凄惨惨切切,真是闻者落泪啊。苏君妙心中冷笑一声。接着詹氏的话往下道:“我也不愿大姐姐就这么出嫁,虽说那刘家不过是落魄的世家,可好歹也是大家族,大姐姐若是假的寒酸。日后的日子只怕不好过。我愿把钱借给大舅妈,只是……”
詹氏此时也顾不得罗念安话里那些讽刺人的意思了,忙问道:“只是什么?外甥女有话直说。舅妈一定答应你。”
罗念安这才微微一笑:“只是这钱也是我的嫁妆,我就这么平白给了出去。心里头也担忧的很。若是可以的话,还请大舅妈给我写张借条,还钱的限期也须的在我出嫁前三个月内还清。不然还晚了,我出嫁时也……”
詹氏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来:“好!”
罗念安看了看曲妈妈,曲妈妈会意转身去拿纸笔,不多会儿詹氏和罗念安呢两人便写好借条签字画押。罗念安拿过装着银票的锦盒递给了安云瑶,轻声道:“大姐姐,我耽误了你的事儿,真是过意不去,还望你勿怪。”
安云瑶边哭边摇头,接过锦盒来,心中极不是滋味。她是不愿要这银子的,她明白要来了,想还回去就难了。可是母亲每日在家中哭泣,她也是亲眼所见。一时间表妹和母亲都让她很是为难。如今借条写都写了,就只能委屈表妹了。
“那里头是二千八百两,舅妈当面点清再走吧。另还有四百,是我给大姐姐的添妆银子,本来应该买好了首饰送给大姐姐,可我只是农女,品味自然不高,怕送了姐姐也不喜欢,还是给姐姐添上银子,日后自己看到什么想买就买吧。”
罗念安说完,又去安慰秦氏。秦氏此时已经是哭的稀里哗啦了,她这一生最疼的就是女儿,偏偏女儿去了,她连女儿唯一的女儿都没能保护好。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纵然詹氏带着女儿走的时候,脸上都洗干净了,重新梳洗了一番才出去,可到头来,詹氏问外甥女借钱的事儿,还是传遍了整个京城。
詹氏这心里就跟横了一根刺似的,拔了会痛,不拔时不时也要痛。待三月安成胥娶完媳妇儿,詹氏这身子就日渐崩塌了下去,每晚睡不着,白日吃不下饭。可为着女儿,她还是忍着最后一口气,一定要硬撑到女儿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