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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贱名好养活
张叫花,出生在农历一九八五年七月十四日。农历七月十五是中元节。中元节俗称鬼节,农村里每年在这一日之前祭祖。张叫花的爹娘都是农民,家中老大是他,老小也是他。因为爹娘的头一胎是男孩,按照计划生育政策,只能生一个。梅子坳水库的坝上用石灰写了一行很震撼的标语:跑了儿子找老子,跑了老子拆房子。
张叫花之所以叫张叫花,原因是因为张叫花爷爷奶奶认为取个贱名好养活。叫花就是“叫花子”,本来只是作为小名的。谁知道九零年人口普查的时候,张叫花爹娘都不在家,村支书张德春那球日的的直接把张叫花的小名变成了大名。农村里的人对名字也没那么矫情,名字填进了户口本,也没那个心思去改名字了。张叫花就成了张叫花的大名。
本来,张叫花小的时候跟普通的农村小屁孩也没有什么不一样。一样的吃喝拉撒,跟爹娘撒娇,跟爷爷奶奶霸蛮,跟村里小屁孩打架相骂,偷父母一毛钱去买根冰棍吃,张九斤家的葡萄藤里专捏变软的葡萄粒吃,到山里掏鸟窝……一样一样的,没有什么特别。但是张叫花六岁的时候经历了一件不一样的事情,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梅子坳的小孩从小就学会帮父母干家务、干农活。张叫花也不例外。五岁的时候,就负责家里的做饭、扫地、扯猪草、捡柴火、放牛。不是张叫花懂事早,而是梅子坳村的娃子只要不痴不傻,到这个时候,都得做事了。
放牛都是早上一大早就上山,放一两个小时,回家吃早饭。下午四五点的时候出发,到天黑的时候才回来。牛是农村里最珍贵的牲口。那个时候,一户人养不起一头牛。都是几户凑一起养一头牛。一头牛要侍弄十几二十亩地。要让牛干活,就得平时让牛吃饱。
当然对于梅子坳的小屁孩们来说,放牛的时光,也许是值得他们一辈子回味的美好时光。因为放牛的时候,只要将牛赶到山上,小屁孩们就可以肆无忌惮的玩了。当然不小心牛从山上跑下来,把别人家的禾苗吃了一大片,没逃掉被人抓了现行,肯定会追到家里要求赔偿。总免不了一餐好打。但是好了疮疤忘了痛。到了第二天,生龙活虎,满血恢复的小屁孩们又会我行我素。
夏天的时候,是放牛娃们最愉快的时光。虽然出门的时候,父母万般叮嘱,千万别下塘洗澡。但是到了山里,小屁孩们可就是能够翻天的孙猴子了。
经常跟张叫花一起放牛的几个小屁孩都是同组同姓的一大家子里的。不过虽然是同龄人,却不是同一辈分的。在梅子坳,经常有成年人喊小屁孩叔的。
狗娃是六个人中间辈分最大的,其余几个人都得叫他十八叔。金虎是、富贵、小栓、满仓倒是跟张叫花同辈。
金虎是中间最大的,比张叫花大两岁,出事那年八岁,才上一年级。满仓年龄最小,比张叫花还小一岁。富贵比张叫花大一岁。小栓、狗娃跟张叫花一般大。
出事的那天,是金虎放暑假的时候。农历七月半,离张叫花生日没几天了。
那一段时间,不知道怎么回事,张叫花每天特别犯困,走到哪都是呵欠连天的。
出事的那天下午,一到山里,张叫花连眼皮子都抬不起来,随便找了一个树荫就躺草皮上睡着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张金虎就跑过来不停地推张叫花。
“叫花,叫花,快起来了!叫花,叫花,快起来!”
张叫花眼睛睁不开,身体动了一下,又睡着了。
张富贵也跑了过来,用力的推张叫花。
“叫花,叫花,快起来,跟我们一起去洗澡。”
这一回,张叫花应了一声,“好。”但是身体动了一下,又躺着睡着了。
接着另外的五个小孩全部跑了过来,不停地叫。
“叫花,起来!”
“叫花,快跟我们去塘里摸鱼去。”
“叫花,快走啊。”
……
张叫花却始终睁不开眼睛,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困。几个小伙伴的声音,他听得格外的清晰,甚至他能够感觉到他们的动作,但是,他无论如何也无法睁开自己的眼睛。
张叫花最后是被他爹张有平叫醒的。
张有平一过来,将张叫花提到大腿上就噼噼啪啪地狠命打张叫花的屁股。
张叫花痛得要死,这才醒了过来,一看到张有平,就知道闯祸了,他以为他看的水牛吃别人家的禾了。
“爹啊。我以后再也不敢放牛的时候睡觉了。娘啊,你快来帮我啊。我实在忍不住才睡觉的。”张叫花哇哇大哭。他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张叫花娘刘荞叶立即向护崽的老母鸡一样,表现出她惊人的彪悍,“我崽又没做错,你打他做什么?”
“一起出来放牛,金虎他们都没了。你让我见了他们爹娘,怎么开得了口啊?”张有平痛苦地说道。
“这是意外。又不是叫花的错。”刘荞叶声音低落了许多。
“娘啊。金虎他们怎么了啊?”张叫花不明所以地问道。他只记得他们五个人不停地喊他去洗澡,但就是睁不开眼睛。要不是这么困,他本来也是要去塘里摸鱼的。
“金虎他们都淹死了。天黑了,你们都没回家。散工了,我们都出来找。发现牛都在鱼塘里。他们的衣服放在岸上。摸了半天,才把他们全部摸了出来。早就僵硬了。要不是看到你的衣服没在那里,我们哪里知道到这里来找你啊!”刘荞叶说到这里也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
“金虎他们没死啊!他们就在这里啊。金虎,你们怎么不说话啊!”张叫花的一句话,让张有平两口子背脊直冒冷汗。
张叫花往旁边一看,五个小伙伴就坐在旁边,一个个冲着他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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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人贩子
“以后不许说你看见金虎他们几个,知道么?”回到家里,刘荞叶就连忙叮嘱张叫花。
张叫花看了一眼,一直跟在自己身边默不作声的五个小伙伴,他不明白娘为什么要他说谎话。幼儿园老师表示说了好孩子不能说谎么?
在听娘的话还是听老师的话的选择上,大部分的小屁孩都会选择后者。老师是宣布标准答案的呀。所以张叫花没有应声。
“娘跟你说的话,你记住没有啊?”刘荞叶哪里有不知道自己崽的心理的道理?
“哦。”张叫花老大不情愿。
虽然才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梅子坳的生活却依然要继续。接连几天,梅子坳听不到一丝笑声,村子里也显得格外的寂静。
但是生活得继续,地里的活不能够荒废。五个孩子留给梅子坳的记忆,只是乱坟岗多了几堆新土。像金虎他们这样夭折的孩子是不能够进祖坟的,甚至不能堆坟。他们留给梅子坳的记忆也许就会像他们的坟墓一样,慢慢地被荒草淹没。
出事后好长时间,张叫花的父母不允许张叫花出门。
张叫花只好每天坐在大门门槛上张望着蓝天上飘浮的白云,五个小伙伴就坐在张叫花的身边。
“金虎,你怎么不跟我说话啊?我一个人在家里好没味的。”张叫花看着坐在身边的金虎说道。
如果是有人在这里,肯定是看到张叫花正在对着空气说话。
金虎、富贵、小栓、狗娃、满仓都还是光着身子,就跟他们下塘洗澡的样子。农村的孩子光个屁股也没什么,张叫花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本来娘告诉过他,金虎他们死了,人死了就会变成鬼。他看到的是鬼。张叫花从小很怕鬼的,但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五个小伙伴,他却感觉到小伙伴们还活着。
张有平挑着一担豆子重重地放在院子里的水泥坪上,用缠在扁担上的汗巾擦了一把汗。然后取下斗笠,准备进屋子喝口水。
“崽啊,你刚才跟谁说话呢?”张有平刚刚进院子的时候,好像听到自家崽跟谁说话似的,心中有了一种不妙的感觉。
“金虎啊。富贵他们都在呢。”张叫花指着门槛说道。
金虎他们五个正愣愣地看着张叫花。
张有平似乎感觉到一股阴风扑面而来,心中黯然,知道自家崽被脏东西缠住了。心里急得不行,但是却没有半点办法。
晚上的时候,张叫花的爷爷奶奶也过来了,大伯大婶也跟着过来了。爷爷奶奶跟着张叫花大伯生活。住在老屋里。张叫花家前年建了房子,从老屋里搬出来了。
“叫花看来是被那五个小鬼缠住了。这一阵,叫花每天都跟五个小鬼说话哩。”张有平忧心忡忡,不停地吸着烟。
“有平,干脆去叫马道长来看哈。”张叫花爷爷出了一个主意。马道长叫马五郎,是梅山教的水师。平时喜欢穿道袍,村里人都叫他马道长。平时村里看坟地、看地基都找他,有个时候,信迷信的也找他过来。他还兼职看病,一些村里赤脚医师看不好的病,也会去找他。
“爹,这个不好吧?这要是把马道长请过来,梅子坳的人都知道这事了。以后都得把我崽当怪物看。”张有平非常担心。
刘荞叶也不愿意,“就是,我崽虽然看得见他们,他们也没害我崽。其实就这样也没事。”
张叫花爷爷的权威没有体现出来,很是恼火,“你们的崽,你们自己决定。别到时候出了什么事情,后悔都来不及。”
张有平两口子想来想去,还是不想去叫马五郎。
但是纸包不住火,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尽管张有平一家人都刻意隐瞒,张叫花被鬼缠住的消息还是传了出去。村里的孩子都被家长告诫,绝对不许跟张叫花一起玩。而马五郎却是不请自来。
张叫花过完生日没过多久,马五郎就拄着一根顶上缠着很多各色布条的杖子来到了张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