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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马通判低头不语,闭上眼睛,缓缓跪下了。众人一时全被惊呆。
他垂泪道:“我有个儿子,就在岛上,正在与海寇拼死搏杀。弃卒保帅,犬子必死,那老夫也不想活了。还怕什么朝廷戟指,皇上怪罪?”他大哭了起来,“但为这东南半壁的百姓着想,为我百战雄师着想,还请大帅,纳言后者!呜……”
“你怎么……”柯乔大窘,极为不安,只觉得这老人太过神经质了。
“合力强攻南沙滩,只是下策。因为我们未必抢得下啊!岛心已有海寇炮台,但兵众不多,老夫全然不明白他们为何不增援岛心,当时便感惴惴不安;此刻明白他们是利用登岛兵勇为质,将我全军锁定四周,何等居心叵测!若海寇在岛上角落伏有重兵,只待我大举强登,而后敌舰全跳到外圈,里应外合,吾福建水师,只怕为其一鼓而歼哪!此策绝非万全,是不得已而为之矣。大帅可有此感——今晨炮声一响,海寇便处处似寡实众,吾军方略,总为之洞若观火!彼贼好整以暇,进退有致,哪里似双屿贼寇之惊惶失措,乃至挟巨炮而自相残杀?!此劲敌也,何人还敢声言其弱!”
老人至此喘了口气,抹着眼泪站起来,众人鸦雀无声,恭聆其续后方略。
“若吾军毅然弃岛不顾,拉至西南海面,彼等伏兵攻占全岛后,便再无用处。那悬崖周围的火箭阵也毫无用处。红夷炮舰离了炮台和悬崖的翼护,只带领一些小船,必显势单力孤;哪怕集彼全部苍山艇、海沧艇,亦无力与我正面对决。贼寇只有一条大船,炮力有限;我有三条,若贼悍然而出,吾等自可用众多快船正面迎击,焚其主舰。哪怕我三艘福船为敌全部击沉,但敌主帆旗落,余众必狼奔矢突,为我两翼快兵围猎!点验战损,至少是不胜不败;若卢制台怜我为红夷炮所困,略加美言,朝堂之上或可称为大胜!”
马通判说完就退到一边,不再添加一句。众人嗡嗡营营,将他的方略翻来覆去地讨论。渐渐汇集到一点:马通判断定岛上伏有重兵,而敌寇未必真有;此刻退却,大失朝廷所望,还是不妥。但众人亦无别策。
柯乔一言不发任他们讨论,等到所有人说完了,他也不再犹豫了。
“马通判。”
“卑职在。”
“你于海战熟埝,却于自己职守毫无所感。今后不必再做通判事务,我将合卢制台奏报朝廷,请吏部另择一人担当通判之职。”
“是!”
众人一阵嗡嗡。柯乔为免同事相妒,一句升官的话说得像贬官为民似的。
“贵公子殉职,你不可太过悲伤。公子既有功名,朝廷怎能不厚加抚恤?我辈屡受皇嗯,值此海寇猖獗之时,岂能弃职轻生?何况身负家仇,你亦该有所作为!”
“是。卑职知错了。”
众人再一次嗡嗡营营。柯乔决心撤退,却说得像安慰不幸下属似的。
“大家各回岗位。马通判留下候命。一会儿所有将令,由马通判代为传递。”
“是。”
众人还是只能嗡嗡营营。大军更换指挥权,却说得像是添了个传令兵似的。
“你们下去吧。”
宁真从中舱回到指挥台,接过哨兵递上的千里镜,仔细观察。
官军自西北、东北、东南三面大举回撤,渐渐集中于南沙滩外海。但那三艘福船却撤到了正西方向。它们列成品字阵势,周围一条小船也没有。宁真的千里镜一会儿看看官军的集中地,一会儿看看那三艘大船。
“糟了……”
明军此刻意图:将三艘福船与主力快船分开。若书乐号带队攻福船,明军即在空阔海面围歼宁真;若书乐号不动,三艘福船越走越远,等于明军把远洋辎重从容撤走,余下的快船主力能尽情发挥速度优势,没了拖累。书乐号进退失据,离岛则速死,不离岛则被困死。明军牺牲八百多士兵,夺回了战役主动权。
这一方略,是柯乔在马通判的基础上制定的。
宁真从孔明椅上站了起来:“传令响螺号现身,与我合攻这三艘大福船,绝不能让其脱逃!传令林国显,集中炮台兵向下冲锋;传令沈朝坚,尽起伏兵侧击,剿灭岛上明军!”
一声“是!”几只小哨船马上离岸远去。冯文成在一旁问:“若官军南边的那堆快船来拦截我们和响螺号,我岂非自投罗网?”
“罗网?铁网我也穿了它!立刻把林国显的所有硝磺,还有我那四千斤硝磺调回来备用!”
“木炭不够,我们没混成火yao呀?”
“便是没混成的才好!明军有烟弹,我们此刻也有了。”
她用了半个时辰调配物资,统一号令。然后毅然振帆追出。响螺号自小平山岛出现,两船一合,带领近六十条苍山船直扑西方的三艘大福船;明军在南沙滩对面的主力立刻向书乐号、响螺号猛扑过来!而三只大福船则慢吞吞地转身,要加入战团。
冲至半途,闽南军的苍山船群已达到最高速,前锋线超越了书乐好和响螺号;明军百余艘轻便快船也一排接一排越过了三艘大福船,双方相距四哩,转眼便要撞在一起。
血战爆发的最后一的刹那,每个人的反应是不一样的。
宁真只轻轻发令:“左转到兑位,发烟。”便坐在孔明椅,闭上眼,等待扑面而来的命运。
乐淑亭亭玉立其后,略有点紧张,怒视着连船艏龙头都看得清楚的明军船只。她将双手放在宁真肩上,轻轻为她按摩。
滨田雄站在响螺号的指挥台上,发出一连串命令。黄芳惠正从中舱爬上甲板,希望要死能一起死。
柯武坐在中舱一门大佛朗机身边,仔细瞄准。周红棉惶惑地站在水柜那边,又害怕,又想上前帮忙。
马通判横眉冷对,下令全军接敌。
柯乔神色自若,问亲兵:“那艘船上的雕像,当以真人为蓝本,你可认识?”
然后两军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
九
更新时间20051216 10:46:00 字数:4547
几个孩儿营护着他们回响螺号,同时放翻了福船的中桅。旗倒了。每个人都在喊:“旗倒了!”闽南全军在各个角落都在高喊这句话。
双方的锋线在减速,桨手们都拿起武器。那么近的距离,立刻便是一场恐怖的对射。两军先头兵船全部起火。好多船撞在一起,发出劈哩啪啦的木板破裂声。
书乐号从后面越过闽南军燃烧的战船,毫不减速,迫使她后面的响螺号和苍山船群都不能减速。三大世家都向各自族兵下了严令:力保宁真安全。
这艘船的铁甲带连连中弹,披烟带火,以弧线穿越了明军左翼边缘。它在拼命开炮,但都是向斜后方的明舰射击。每一次齐射,船身都向前一震,似乎宁真还嫌自己不够快似的!
闽南兵众不能放下帆桨,火力便不够用,损失极其惨重。明军的铁炮和火铳的抵近射击,使他们接二连三软倒在船舷和桨孔上。
但闽南人虽然战技不行,却是极其勇悍。既然书乐号还在狂奔,那就跟上吧。至于什么时候死,那他妈跟我有关系吗?
书乐号上的几根烟柱越来越浓,拖在身后,裹住了许多闽南船。明军射击的准确性开始下降。这样高速的奔跑,三艘大福船的齐射都没能打个正中。闽南军的惨剧持续了一柱香时分。书乐号已经遥遥在前,与明军脱离了接触。
发烟令在弹雨中执行,等闽南人主力脱离明军时,大多数船上已经拖起了黄绿色的浓烟。
书乐号从战线最薄的地方穿透以后,立刻带领全军向东抢位。它的浓烟又高又厚,不断在发射红色传令箭让大家跟住自己的航向。
终于到了。宁真睁开了眼。她抢到了明军的东南方向。这是今日的汛风方向!
乐淑则弯腰揉眼。她几乎快给熏死了。书乐号伤亡不小,两舷尸横遍地,甲板滑溜难行。但宁真的纵队已经在“抢东”的过程中自然展开,滚滚烟团向明军飘去。闽南军回过头来,竟看不见一艘官船。
几千斤硝磺,够发多少烟呢?
第一艘明军战船调了头穿过烟墙,孤身挑战闽南全军,立成齑粉。
第二艘、第三艘出现了,照旧是齑粉。
一整群出现了,起火四艘,另两艘无法面对恐怖的火力,回到烟雾中去了。
一大队出现了,迎面却碰上一道新的烟墙。
一个胖胖的福船露出了船帮。然后它全船变成了火把。宁真合掌微微祈祷:周大人,晚辈有礼。
右边烟墙的边缘出现了一大群阵形严整的苍山船。挨了一排响螺号的炮弹,它们也回敬了一排,打得特别好,响螺号船楼上的铳兵给杀得一个都没剩下。但同时闽南军从三面逼上,火箭几乎是直瞄,最靠近的那条船,有个水手站在桅杆顶上扔出三个大火砖,烧得极恶。这批船竟然依次转舵,又回到烟雾中去了。宁真指着他们对乐淑说:“有一个胆小的贵人,多半是千户吧,把全军都葬送了。”
烟墙墙根和两端是打得最激烈的地方。书乐号和响螺号各守一头,阻止明军拉长战线。中间是双方快船的天下。每露出一条明船,立刻会被闽南船三四十把火铳、十一二支飞天火龙招呼上,互相的霰弹炮对射更是密如珠雨。但闽南军进入酣战后往往忘记继续燃烧硝磺,烟雾渐薄,明军有几次险些给闽南人也来个大穿越。
宁真急忙放下自己的五只维京战船,叫他们在战场上高速穿梭,不准接敌,专心制造烟雾。这帮家伙在闽南军的背后发烟,熏得满海充斥着福建脏话。后来才发现汛风总让自己先看得见,而明军后看见,照旧是明军单方面挨揍。
斗了一个多时辰,闽南军主阵不断在向东南方退却,牢牢占住上风向,无论明军向西向东如何挣扎,其主力炮舰和最密集的快帆船群始终笼罩在烟雾中。
柯乔伤亡巨大,眼看着不行了。这时候马通判想到新的战法。他离开柯乔乘上另一艘福船,与旗舰一个向东,一个向西,把全军分成了两半。两只福船在烟雾中有节奏地开炮,引导昏头转向的快帆船和车轮船向他们靠拢。宁真一开始没看明白,等弄清楚局面时,她和滨田雄都无法堵截了。
一时不知所措。这样打下去,也许闽南军以残余一只半船获胜,而明军以残余半只船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