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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演义-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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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机要局长张一麐,也是袁氏十余年心腹幕友,此次亦反对帝制,力为谏阻,谓帝制不可强行,必待天与人归。老袁不待说完,便问何谓天与?何谓人归?张一麐道:〃从前舜、禹受禅,由天下朝觐讼狱,统归向舜、禹所在处,舜、禹无可推辞,不得已入承大位,这是孟子曾说过的,就是'天与人归'一语,孟子亦曾解释明白,不待一麐赘陈。〃老袁点首道:〃论起名誉及道德上的关系,我决不做皇帝,请你放心。〃尚知有名誉道德,想是孟子所谓平旦之气。一麐接口道:〃如总统言,足见圣明,一麐今日,益信总统无私了。〃言毕辞出,同僚等或来问话,一麐还为老袁力辩,且云:〃杨度等设立筹安会,无非是进一步做法,想是借此题目,组织一大权宪法,若疑总统有心为帝,实属非是,总统已与我言过了,决意不做皇帝呢。〃那知已被他骗了。

众人似信非信,又到徐相国府中,探问消息。凑巧肃政史庄蕴宽,从相国府中出来,与众人相遇,彼此问明来意。庄蕴宽皱着眉道:〃黑幕沈沈,我也是窥他不透,诸君也不必去问国务卿了。〃大众齐声道:〃难道徐相国也赞成帝制么?〃庄蕴宽道:〃我因李诲、梁觉等,屡进呈文,也激起一腔热诚,意欲立上弹章,但未知极峰意见,究竟如何,特来问明徐相国。偏他是吞吞吐吐,也不是赞成帝制,又不是不赞成帝制,令我愈加迷茫,无从摸他头脑。〃大众道:〃我等且再去一问,如何?〃庄蕴宽道:〃尽可不必。我临行时,已有言相逼,老徐已允我去问总统了。〃大众听到此语,方才散归。

看官,你道这国务卿徐世昌,究竟向总统府去也不去?他与老袁系多年寅谊,平素至交,眼见得袁氏为帝,自己要俯伏称臣,面子上亦过不下去,况此次来做国务卿,也是朋情难却,勉强担任,若拥戴老袁,改革国体,非但对不住国民,更且对不住隆裕后、宣统帝。不过他是气宇深沈、手段圆滑的人物,对着属僚,未肯遽表已意,曲毁老袁,所以晤着庄蕴宽,只把浮词对付,一些儿不露痕迹,老官僚之惯技。待送庄氏出门,方说一句进谒总统的话头,略略表明意见。是日午后三下钟,即乘舆出门,往谒袁总统。既到总统府,下车径入。老袁闻他到来,当然接见。两下分宾主坐定,谈及许多政治,已消磨了好多时,渐渐说到筹安会,徐世昌即逼紧一句道:〃总统明见究竟是民主好么?君主好么?〃老袁笑着道:〃你以为如何是好?〃还问一句,确是狡狯。徐世昌道:〃无论什么政体,都可行得,但总须相时而动,方好哩。〃老袁道:〃据你看来,目下是何等时候?〃徐世昌道:〃以我国论,适用君主,不适用民主。但全国人心,犹倾向民主一边,因为民国创造,历时尚短,又经总统定变安民,只道是民主的好处,目下且暂仍旧贯,静观大局如何,再行定议。〃语至此,望着老袁面色,尚不改容,他索性尽一忠告道:〃杨度等组织筹安会,惹起物议,也是因时候太早,有此反抗呢。〃老袁不禁变色道:〃杨度开会的意思,无非是研究政体,并未实行,我想他没甚大碍,那反对筹安会的议论,实是无理取闹,且亦不过数人,岂就好算是公论吗?况我的本意,并不想做什么皇帝,就是这总统位置,也未尝恋恋,只因全国推戴,不能脱身,没奈何当此责任,否则我已五十七岁了,洹上秋水,随意消遣,可不好么?〃还要骗人。徐世昌道:〃辱承总统推爱,结契多年,岂不识总统心意?但杨度等鼓吹帝制,外人未明原委,还道是总统主使,遂致以讹传讹,他人不必论,就是段芝泉等;随从总统多年,相知有素,今日亦未免生疑,这还求总统明白表示,才能安定人心。〃这数语好算忠谏。老袁勃然道:〃芝泉么?他自中日交涉以来,时常与我反对,我亦不晓得他是什么用意。他若不愿做陆军总长,尽可与我商量,何必背后违言,你是我的老友,托你去劝他一番,大家吃碗太平饭,便好了。〃言毕,便携去茶碗,请徐饮茶。前清老例,主人请客饮茗,便是叫客退出的意思,徐世昌居官最久,熟练得很,当即把茶一喝,起身告辞。为此一席晤谈,顿令这陆军总长段祺瑞,退职闲居,几做了一个嫌疑犯。小子有诗叹道:

多年友谊不相容,只为枭雄好面从。

尽说项城如莽操,谁知尚未逮谦恭。

欲知段总长退职情形,待至下回续表。



历朝以来诸元首,多自子女误之,而女嬖为尤甚。盖床笫之官,最易动听。加以狐媚之工,莺簧之巧,其有不为所惑者几希?袁氏阴图帝制,已非一日,只以运动未成,惮于猝发,一经洪姨之怂恿,语语中入心坎,情不自已,计从此决,于是良友之言,无不逆耳,即视若腹心之徐相国,亦不得而谏止之。长舌妇真可畏哉!一经著书人描摹口吻,更觉甘言苦口,绝不相同,甘者易入,苦者难受,无怪老袁之终不悟也。

第四十七回 袁公子坚请故军统 梁财神发起请愿团

却说段祺瑞自督鄂还京,虽仍任陆军总长,兵权已被大元帅摘去,他已怏怏不乐,屡欲辞职,至中日交涉,又通电各省,屡次主战,袁总统已加猜忌,至是闻徐世昌言,决意去段,只一时想不出替身,犹在踌躇未决。忽见长子克定,自门外趋入,向他禀白道:〃筹安会中,已通电各省,现已得几处复电,很加赞成,想此后办事,当不致有意外呢。他的原电,交儿带来奉阅,爷可一瞧。〃说着,便从袖中取出电稿,双手捧呈,但见起首列着,统是各省长官的头衔,接连是某某商会,某某教育会,某某联合会,以及蒙古、青海、西藏等处,极至华侨处,亦俱列着。入后方叙及正文,词云:插入筹安会通电,笔法一变。

本会宗旨,原以讨论君主民主,何者适于中国。近月以来,举国上下,议论风起。本会熟筹国势之安危,默察人心之向背,因于日昨投票议决,全体一致,主张君主立宪。盖以立国之道,不外二端,首曰拨乱,次曰求治,今请逆其次序,先论求治,次论拨乱。专制政体,不能立国于世界,为中外之公言;既不专制,则必立宪,然共和立宪,与君主立宪,其义大异。君主国之宪政程度,可随人民程度以为高下,故英、普、日本,各不相同。共和国则不然,主权全在人民,大权操于国会,乃为一定不移之义,法、美皆如是也。若人民智识,不及法、美,而亦握此无上之权,则必嚣乱纠纷,等于民国二年之国会,不能图治,反以滋乱,若矫而正之,又必悬共和之名,行专制之实,如我国现行之总统制,权力集于元首一人,斯责任亦集于元首一人。即令国会当前,亦不能因责任问题,弹劾元首,使之去位。一国中负责任者,为不可去位之人,欲其政治进步,乌可得也?故中国而行前日之真共和,不足以求治,中国而行今日之伪共和,更不足以求治。只此二语,颇中肯棨。惟穷乃变,惟变乃通,计惟有去伪共和,行真君宪,开议会,设内阁,准人民之程度,以定宪政,名实相符,表里如一,庶几人民有发育之望,国家有富强之机,此求治之说也。或曰:〃民权学说,不必太拘,即共和,亦可准人民程度,以定宪政,何必因此改为君主。〃不知政党不问形式如何,但使大权不在国会,总谓之伪共和。因恋共和之虚名,不得已而出于伪,天下岂有以伪立国,而能图存之理?又况祸变之来,并此伪者亦必不能保存,何以故?君主国之元首,贵定于一,共和国之元首,贵不定于一,即不能禁人不争。曩者二次革命,即以竞争元首而成大乱,他日之事,何独不然?无强大之兵力者,不能一日安于元首之位,数年一选举,则数年一竞争,斯数年一战乱耳。彼时宪法之条文,议员之笔舌,枪炮一鸣,概归无效。所为民选,变为兵选,武力不能相下,斯决之于相争。墨西哥五总统并立之祸,必试演于东方。中原瓦解,外力纷乘,国运于兹,斩焉绝矣。未来之祸,言之痛心,即令今日定一适宜之宪政,纲举目张,百度俱理,他日一经战乱,势必扫荡无遗,国且不存,何云宪政?救亡之法,惟有废除共和,改立君主,屏选举之制,定世袭之规,使元首地位,绝对不可竞争,将不定于一者,使定于一。是则无穷隐祸,概可消除,此拨乱之说也。本会以为谋国之道,先拨乱而后求治,我国拨乱之法,莫如废民主而立君主,求治之法,莫如废民主专制,而行君主立宪,此本会讨论之结果也。谨以所得布告于军政学商各界,及全体国民。筹安会。

老袁阅罢,掷置案旁,且沉着脸道:〃这等书呆子,徒然咬文嚼字,有甚么功效?你以为各省军官,复电赞成,还道是天大的喜事?那知我的身旁,如统领陆军的段祺瑞,尚且不肯助我,你想此事可能成功么?〃克定正恨着老段,便道:〃陆海军权,已归属大元帅,谅老段亦无能为力,捽去了他,便易成事。〃老袁道:〃我正为此踌躇,因恐把段撤去,继任非人,岂不要酿成兵变?〃克定道:〃何不邀王聘卿出来,聘卿资格,较段为优,得他任陆军总长,何患军人不服?〃老袁道:〃你说固是,倘他不肯出来,奈何?〃克定道:〃待儿子亲往一邀,定当劝他受任。〃老袁道:〃很好,你且去走一遭罢。〃

看官,你道王聘卿是何等人物?他名叫士珍,与段同为北洋武备学生,惟段籍安徽,王籍直隶,籍贯不同,派系遂因之互异。前清时,士珍官阶,高出段上,嗣与段先后任江北提督,有王龙段虎的名称。惟当小站练兵时,王、段两人同为老袁帮办,因此与袁氏亦有旧谊。至清帝退位后,士珍却无意为官,避居不出。既已高卧东山,不应再为冯妇。此次克定奉命,径乘了专车,至正定县中,向王宅投刺,执子侄礼,谒见士珍。士珍不意克定猝至,本拟挡驾,转思克定远道驰至,定有要公,不能不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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