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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话说得大家都笑了。长公主点头道:“我们柔桑很有志气。”说罢略过紫藤色缎子,又看别的,“还是淡紫与丁香二色的好,你说呢?”
看来着隐翠入宫已是无望。我平静道:“殿下与亭主挑的颜色都很好,奴婢更喜欢丁香色。”
长公主笑道:“还是我们柔桑眼光好。”又吩咐慧珠道,“说给绣工,用丁香色缎子搭配着别的颜色,依着玉机的身量做一套春衫来。”
慧珠躬身领命,又道:“依奴婢看,既然那淡紫色也好,不如一并做来,多一套衣衫也有备选的余地。”
长公主点头道:“就这样办吧。”慧珠到屋外传了长公主的命令,小丫头们捧着缎子依次退下。
长公主依旧坐下,向我恳切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明春若能入选,是头一层福气,若能服侍皇后所生的二皇子,更是天大的造化。孤让你着紫,是为了合皇后的眼缘,好去服侍嫡子。那些庶孽之子,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心中又一沉。我着隐翠的目的,果然被长公主识破了。于是忙跪下,“奴婢擅作主张,实是罪该万死。”
长公主淡淡一笑,命慧珠扶我起身:“小事罢了,不必放在心上。只望你今后飞黄腾达时,别忘了孤的举荐之德才好。”
我磕了一个头:“奴婢惶恐,永不忘长公主殿下的教养提携之恩。”
长公主满意地点点头:“回去好好念书。宫里几位娘娘都是才德兼备的,若要考你,也不容易作答。”
我恭敬答允,站起身来退出耳房。
穿过后院北门,便是一条狭长的甬道。甬道北墙后是管家仆役居住的院落,隔着南墙是公主府的后院与花园。我们一家就住在甬道最西端的大院中,院中有一棵梨树,是最僻静的所在。
我记得父亲说过,熙平长公主往宫中走动频繁,尚太后与三个后妃并不因为她的兄长与姐姐参与谋反而摒斥她,反而对她十分优待。长公主产后失调,缠绵病榻一个多月,几个御医轮流值守长公主府,名贵药材流水般送进府中。太后与皇后日日遣人来问,陆贵妃还曾亲自出宫看望。三个后妃之中,长公主与裘皇后最为亲厚,她盼我去服侍裘皇后所生的二皇子高曜,亦是理所当然。
思绪烦乱而沉重,脚步亦越来越慢。新年里下了大雪,甬道两边高高堆起的雪,白天融化,夜晚又凝结成冰,被人一通乱踩,成了灰黑色。我小心翼翼地走着,浑身僵直。
长公主和裘皇后应当早已谋定。
穿堂风呼啸而来,猛地撞入怀中。我合起斗篷,抱臂垂头疾走,忽然脚下一滑,人往后仰倒。眼见要一跤摔倒,忽觉背心里一只温软的手掌又轻又稳地托住了我。
我转过身,只见一个身着螭纹锦袍的英俊少年展颜微笑。我忙退后一步,屈膝行礼:“奴婢参见世子,世子万福。”
此人是信王世子高旸,自小便随王妃林氏来长公主府读书玩耍。熙平长公主虽只是他的姑母,待他却如亲子,事无巨细,甚是尽心。高旸今年十四岁,自前年始就独自出入长公主府,在府中亦十分随意。因男女有别,我从来没有和他一起读过书,但每常在府中见到,也算是熟识的人了。
我往他身后一瞧,并不见有什么人跟着。他清俊面孔泛出好奇的笑容:“你在想什么?低着头却不看路!”
我勉强笑道:“谢世子援手。世子怎会在这里?身边也没个人跟着。还是快回去吧,仔细长公主殿下找。”
高旸细细打量我的神色:“你不高兴了?刚才姑母叫你去上房,和你说了什么?魂不守舍的,连我跟着你都不知道。”
我心中烦乱,遂敷衍道:“殿下叮嘱奴婢好好念书而已。世子想是刚进府,还是快去向殿下请安吧。”
高旸忽道:“听说你要进宫去。难道你愿意嫁给皇帝?他可大了你许多。”
我一怔:“奴婢进宫是做女巡的,并非为选妃。”
他不屑道:“既是入宫,又有什么分别?我父王在府中,差不多好看的使女丫头都成了他的侍妾,何况是皇帝?”
我无名火起:“天家之事,不可妄议。世子是孝顺守礼之人,还是快去前面请安吧。”不待他说话,我低头退步,转身离去。
在我回身的那一瞬,余光看见他向我伸出右手,口唇微动,眸中交织失望与愧疚之色。快步走出十数步再度回望,人已不见,视野中只余绵延空荡的甬道。脚下湿滑,冷风如刀,怀中的手炉已然凉透。我独自一人,一步一滑向西而去。
第二章 梨花忘典
我与玉枢自小同塌而眠,自宫中遣人来教导我礼仪规矩,我俩便分开居住。
冬去春来,时气渐暖,院中的梨树已蓬勃绽放。碎玉纷纷,琼屑飘飘,打上来的井水常飘着几片花瓣。雨后天晴,我坐在窗边闲闲翻着一卷书,见昨夜还高高在上的梨花在风雨中密密落了一地,不由生出一丝“高岸为谷,深谷为陵”'4'的沧浪寥落之感。
少顷,玉枢走入院中,原来已不知不觉到了柔桑亭主下学的时辰。她没有看见我,径直走入屋子,取了一只秘色大磁盘和自制的竹柄小花帚出来。此时她已换了一袭缥色衣裙,如被春风刚刚染绿的新叶,犹带着初萌的羞涩。裙角绵延无边的缠枝蔓草,随着她的脚步,慢慢缠住我的呼吸。她赫然穿着我的隐翠。罗裙翩然,玉枢在树下扫起满地落花。
玉枢躬身将落花捧到盘中,蓦然仰首,正与我目光相遇。她站起身来,面色通红,捧着瓷盘进退无措。我这才醒悟,原来玉枢并非贪爱这身衣裳,她是一心想进宫啊。每年春天,我们姐妹都会一起收集落花缝制香囊,今年因选女官之事,她竟心怀芥蒂,抛开了我。
玉枢与我是一胞双生的姐妹,我们的相貌身材几乎一模一样,她身着隐翠的模样和神态宛如我在镜中。玉枢呆了片刻,忽然背过身去。我去厨房拿了一只竹箕,接过她手中的花盘,将落花倾入箕中。玉枢会意,打来井水,我俩如往年般将落花冲洗干净。流水哗哗地落在沟里,如我的心事倾出。洁白花瓣躺在略有青意的新箕中,带着莹莹水珠,在阳光下有四散的流光。我们将所有落花都扫起洗净,均匀地铺在数只竹箕中。自收集到铺晒,玉枢始终一言不发。
我努力使自己的笑容不那么生硬:“姐姐,你穿隐翠很好看。”
玉枢樱唇微颤,不敢正视我:“这衣裳本是你入宫要穿的,你不能穿了,我才穿的。”说到最后,声如蚊蚋,几不可闻。
我笑道:“一母同胞,分什么你我?我的衣衫就是姐姐的,姐姐喜欢就只管拿去好了。将来我进了宫,一定想办法接你进宫。听说宫里的梨花很美,咱们还一起收花洗尘,晒干了做香囊,可好?”我一口气说完这几句话,不知怎的,竟也触动心肠,鼻子一酸,眼前一片模糊。玉枢低下头,抬起簇新的袖子,胡乱拭泪。
忽听门首有娇音响起:“玉机姐姐在么?”我俩匆忙收泪。一回头,却见柔桑亭主俏生生立在门口,身后是信亲王世子高旸。
柔桑身着淡黄小袄,像一朵迎春花扑进我怀中,又拉着玉枢的手不放。我笑着扶好她,方行了一礼。
高旸这才缓步而入。自从上次在甬道一别,我和他足有三个月没见。他又高了一些,两颊冒出零星痘点,一张脸脱去了稚气的轮廓,圆湛中微露棱角。一身竹纹长衣,腰下丝绦万缕,风度翩翩,悠然闲适。我和玉枢连忙上前见礼。
高旸蹙眉道:“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哭什么?”说着看一眼隐翠,笑道,“这件衣裳我见玉机妹妹穿过。难道你们两个为争衣服,所以恼了?”一语言中症结,玉枢赧颜垂首。
我笑道:“我和姐姐才不会为了一件衣裳起争执。”
忽听柔桑娇声道:“玉机姐姐,我都有好几日没见你了,好容易我让表哥带我来,你只顾着和他说话!”
玉枢忙拉了柔桑的小手,带她到院中的石桌边坐下:“世子与亭主请稍坐,奴婢去沏壶茶来。”犹豫片刻,又叮嘱我好生作陪。
三人围着石桌坐定,我笑道:“亭主怎么到这里来了,长公主殿下知道么?”
柔桑翘起双唇,赌气嗔道:“母亲不准我和大表哥去花园放风筝,真讨厌。”
我知道熙平长公主对女儿期许颇高,有时不免管束得严些,柔桑为此常向我们抱怨。我瞟了一眼高旸:“世子怎能将亭主带到这里来,也不多叫几个人跟着。”
高旸抱屈道:“柔桑一下课就央我带她放风筝,姑母不同意。她又逼着我带她来这里,差点将我的袖子扯破,难道我不带她来么?你这院子里又有什么吃人的物事,难道除了你们姐妹别人都来不得?”
不待我说话,柔桑便叫道:“玉机姐姐别怪表哥了,是我让表哥带我来的。我好久没见姐姐了,难道就不能来看看姐姐么?”
高旸道:“我们还是回去的好。巴巴地过来,有人还不领情。”
我忙起身行了大礼:“世子玉趾光降,奴婢惶恐。言行无状之处,还请殿下宽宥则个。”
高旸笑道:“既赔罪了,孤便不与你计较。”说着示意我坐下,“只是我们四个白坐着,做些什么好呢?”
柔桑拍手道:“我要听玉机姐姐讲故事。”
高旸接口道:“这个主意妙。今日晴好,梨花开得又盛,我们就坐在梨树下听玉机讲典故,岂不甚好?常听姑母说玉机熟读史书,今日该当领教。”
我掩口笑道:“原来并不是为了看我,都是为了听故事。”
柔桑一双小手不知什么时候已搭在我左臂上,将我推来搡去,口中不停说道:“玉机姐姐快讲故事给我们听……”
正闹着,玉枢用竹盘盛着四只德清窑白瓷茶盏走上前来。雪亮的茶盏中漂着几片新茶,娇绿点点,煞是动人。玉枢一边奉茶,一边笑道:“茶虽算不得好,却是今春的新茶,恭请世子与亭主品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