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瞅见俞云双面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卓印清歪头思忖了一下,迟疑道:“你这幅表情,莫不是想歪了罢?”
“想歪?”俞云双故作诧异,“我能想歪什么?”
卓印清猜测:“以为我将什么不三不四的人留在了阁中过夜,这香囊便是那人落下来的。”
俞云双呛咳两声,而后不自禁笑出声来。她早知道卓印清在这方面迟钝,却没想到时至今日他还是没有察觉到,倒是白瞎了阿颜的一番苦心。
摇了摇头,俞云双将那香囊丢给卓印清,叹道:“难怪我方沾到你的枕头便觉得困意一阵一阵袭来,今日还险些起不来床,原来是它的功劳。”
“这香囊的功效有这么大?”卓印清却不太相信,依旧将它放在鼻下嗅着,“为何我感觉不到?”
“兴许是因为你天生觉少,对我有用的未必对你有用罢。”俞云双猜测,眼角余光扫到外面天色,匆匆忙提着裙裾从床榻上站起身来,“时候不早了,我真的要走了,否则定然要迟。”
卓印清依然攥着那香囊,闻言要送她,却被俞云双推辞了:“你还是快些拾掇自己罢,若是陈序寺丞到的时候你还未到,又要被他一通训。”
卓印清颔首应了,却在俞云双临迈出大门的时候将她唤住。
见俞云双转过身来,卓印清举起手中的香囊,又确认了一次:“这味道真的这么重么?”
俞云双连想也不用想,便颔首肯定道:“不轻,我昨日被熏了一晚上,只觉得到了现在鼻尖还萦绕着药草的味道,怎么都散不去呢。”
卓印清道了一句“原来如此”,对着俞云双弯了弯唇角,目送她离开之后,一直紧攥着香囊的手才缓缓垂了下来。
这香囊由金累丝所制,轻得很,卓印清却觉得它仿佛蓦地沉了千百钧,几乎让人攥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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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叔端着早膳跟在楚鹤的身后一同进来,一眼便见到卓印清只穿了一袭单薄的寝衣坐在床榻上,清俊的眉目紧紧拧起,连带着面上的神色也严肃了起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与楚鹤对视一眼,蒙叔上前将手中的托盘放到了他身边的矮几上,开口唤了一声“公子”。
卓印清侧头看向他,琥珀色的眼瞳空洞洞的,仿佛还没有从沉思中抽离出来。
“这是怎么了?”这回开口的却是楚鹤,“一大早气色便这么差,可是昨夜没有睡安稳?”
“睡得还算不错。”卓印清摇头否认,反问他道:“自我从潼城回来之后,你可替我扎过针?”
卓印清的病症不需要用针灸来治疗,如果要用到银针,必定是为了试探体内五觉散毒性的深浅。这个说法有些隐晦,蒙叔不懂,楚鹤却是明白的。
皱着眉头回答了一句没有,楚鹤沉声道:“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卓印清轻叹了一口气道:“替我扎一次罢,我应该是没有嗅觉了。”
在场之人都知道没有嗅觉对卓印清来说意味着什么,此话一出,室内是死一般的寂静。
“五觉散发作至第三重,失去的便是嗅觉罢?”卓印清手中把玩着香囊,面上的神情淡淡的,却无端让人看得心慌,“我隐约记得我去潼城之前,蒙叔将这个香囊递给我,我便没有闻到它的味道,只是因着当时我身上染了风寒,呼吸并不通畅,才没有察觉出其中的不对。”
蒙叔听到这惊天的噩耗,脸色发白,早就已经说不出话来,倒是楚鹤上前了一步,将那香囊从卓印清的手中接过仔细嗅了嗅。
这香囊有着极为醇厚的药草香,楚鹤甚至能一一辨出其中的配料来。若说那时卓印清是因为风寒闻不到这么浓厚的味道,尚可以理解,如今他的伤寒痊愈,却还是说闻不到,便真的只有一种解释了。
心中已经隐隐猜出结果了,楚鹤却还是依言从随身携带的针囊中抽出银针,就着烛台将其烧烫之后在卓印清的腕间试了试,而后缓缓拔出。
楚鹤执着银针的手是平稳的,眸色却已然阴沉了下来,深深看了卓印清一眼。
“怎么样?”蒙叔在一旁急道,“你倒是说话啊!”
楚鹤将银针用方巾拭了拭,重新插回到针囊中,对着蒙叔道:“你去替我向阿颜传个话罢,今日的药汤不用熬了,我要重新斟酌一下配方。”
蒙叔原本还心存侥幸,如今听楚鹤明明白白将话说出来,呼吸一滞,腿脚都在发软,若非楚鹤从旁扶了一把,他只怕要直接瘫软在地上。
“五觉去了三觉了,那岂不是只剩下两重了……”他的口中喃喃,面上不敢置信与绝望之色交杂,看得人好生心酸。
楚鹤沉默。
蒙叔倏地抬手反扣住楚鹤的手腕,一双浑浊眼珠死死锁住楚鹤,声音嘶嘶道,“怎么会这么快?”
卓印清身上的五觉散,若是按照前两重发作的时间规律来算,第三重其实早就应该发作了,拖到如今才失了嗅觉,一方面与他平日里悉心调养有关,另一方面估计就是因为俞云双手中的那块长公主令了。
五觉散发作之后,人至多只能活三年,只要到了时候未服解药,五觉就会一重一重的散去,该走的时候,即便是大罗金仙也留不住。
楚鹤以前曾遇见过身中五觉散的病者,没有哪个能逃过五觉散去的命运的,就连安宁郡主,从中毒到香消玉殒前后也不到一载的光景。不得不说相比于以往中五觉散的人,卓印清能活这么多年,已经算是奇迹了。
医理虽然是这样的,楚鹤却不能对着蒙叔明明白白地讲出来。
蒙叔在这世间无亲无故,看护了卓印清这么多年,早就将他当做相依为命的亲人。蒙叔一直以为卓印清身上的毒可以被化解,若是楚鹤此时用真相将他心中唯一的奢望米分碎,他会承受不住不说,卓印清也会怪他。
☆、第110章
动了动嘴唇,楚鹤还在思忖着应该如何开口,卓印清的声音已经先于他从一旁传来,唤了一声“蒙叔”。
楚鹤转过头来,才发现卓印清不知何时从床榻上下来,走到了两人的身侧。
他伸出手来,扶住蒙叔颤颤巍巍的身体。分明是清癯单薄的一个人,此时此刻立在这里,却宛如山间磐石一般稳重,让人情不自禁依靠。
蒙叔的气息平复了一些,苍老的眼睛密布着血丝,声音嘶哑道:“公子。”
“其实这五觉散现在发作至第三重,并不是什么坏事。”卓印清的声音琅然,口吻也刻意放得舒缓,带着稳定人心的力量,“你应当知道我这毒前两重发作,之间相隔的时间不到半年,如今这第三重的时间拖长了,虽然代表着毒性还在深入,却也能证明楚老先生的药在起作用。”
蒙叔闻言,紧握着楚鹤的手松了松。
楚鹤逮住了机会,从蒙叔的手中抽出了自己的胳膊,视线一扫卓印清,抚着胡须睁眼说瞎话道:“确实如此。你可还记得在齐王来凌安城之前,隐阁曾派出庚午支的人去寻药?那药草可以抑制住阁主体内的毒性,只不过因着齐王的到来,阁主将庚午支悉数调回,以前寻的药草就快用完了,才耽搁了我配制解药的进度。”
蒙叔不信楚鹤,狐疑看向卓印清,见他微微颔首,这才哑声问道:“既然那药管用,为何不再多找一些来?”
“你说起来简单!”楚鹤从鼻腔中发出一声轻哼,瞪了卓印清一眼,“庚午支在协助齐王突围的时候几乎全军覆没,剩下的三人现今也被并到屈易的甲子支里面去了,哪还有多余的人力再去寻找?”
这话楚鹤之所以能说的理直气壮,盖因它其中的一半本就是事实。
当初楚鹤在闲来无事翻看《医史渊鉴》时,发现其上有一页被斐然仿着长庚的字迹做了注,字虽然丑得很,说的话却颇有几分歪理。楚鹤寻思了一番,将它套到五觉散上,发现一味名唤十方草的药材,可以减缓卓印清体内毒性的扩散速度,这才通过屈易调派了庚午支,前去寻找它。
只可惜这味十方草还没有找到,便出了齐王彦景一事,再后来卓印清与太子翊定下盟约,从消息的收集到传递,再到监视太子翊的动向都需要人手,这寻找草药的事情便就此被卓印清压了下来。
蒙叔听楚鹤说这药确实对卓印清有益,哪里还顾得上卓印清停了寻药是出于什么目的,一锤定音道:“既然如此,药草是一定要继续去寻的。”
楚鹤亦点头道:“如今这十方草用一点便少一点,待到它全耗光了,我便再无法继续为阁主炼制五觉散的解药了。”
蒙叔一听,心中更急,看向卓印清道:“公子若是不派出人去寻找,我便自己去!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再为公子将十方草找出来。”
卓印清原本起这个头只是为了安抚蒙叔,却没想到被楚鹤趁火打劫了一遭,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目含警告之色瞥了楚鹤一眼,卓印清收敛回视线,却还得温声对蒙叔解释道:“如今隐阁之中的人手并不够用。”
蒙叔全然不在意他的话:“那让我去寻找便是,反正我孑然一身,如今只剩下公子了,若是公子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也活不下去。”
蒙叔说话的时候,布着岁月纹路的唇角敛起,勾勒成一条直线,一副坚定的模样。
卓印清与蒙叔相处了十几年,对他的性格了如指掌,这个年迈的老人看起来温和慈祥,却有着强于常人的意志力,这样的人一旦固执起来就像是一头牛,无论别人怎么劝,都拉不回来的。
既然蒙叔都将话说到了这份上,他也无法再阻拦,只得对蒙叔妥协道:“你走并不合适,长庚和斐然的日常起居还需要你的照顾。这样罢,你替我向屈易带个话,让他抽调出一部分人手去继续寻药。”
话毕,卓印清顿了顿,补充道:“至多调出三人。”
以前庚午支出去寻药还有十二人,如今却只分出来了三人。不过在隐阁缺乏人手的情况下,三人也聊胜于无了,蒙叔闻言紧绷的下颌终于松弛了下来,对着卓印清“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