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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云双眸似秋水,柔媚的面上一派云淡风轻之色。
雨后的天色抑郁,本就微弱的阳光穿透层层密布的乌云照射下来,便失了原本的暖融。一阵湖风吹过,俞云双也觉得有些冷,整了整自己的衣襟从木凳上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望着俞云宸道:“我知你一直在努力去做一个君王,这点你做的没有错,但你最大错的便是此时将矛头直指向我。”
俞云宸已然从方才坠湖的恐惧中缓过劲来,用还在微微颤抖的手拂了拂明黄色衮服上因为方才翻出水榭而沾上的灰尘,抬起眼帘看向俞云双问道:“皇姊可曾觊觎过朕这个位置?皇姊难道没想过取而代之?”
“想过。”俞云双坦率地回答道,“当这个位置不是你的时候,我便想过。”
俞云宸听到了她的话,一直紧绷着的下颌竟然松了松,开口释然道:“皇姊既然也有登顶之心,便是你自己主动站到了朕的对立侧。在朕未出世甚至出世后的那十几年中,父皇的确将皇姊当做皇太女来培养,可那又能怎样?”
俞云宸说话的时候,白皙的面容微微仰起,还带着孩童圆润的面容配着他清亮的眼眸,看起来却格外的认真:“如今坐在这个位置上的是我,不是你。”
俞云双却勾唇冷笑:“所以这便是你迫不及待致我于死地的理由?”
拢了拢被湖风吹散的鬓发,俞云双缓缓道:“陛下可知当你将我赐婚与淮陵世子时,我为何那般爽快地答应?”
俞云宸毫不犹豫回答道:“历代淮陵侯手握重兵,父皇在世之时便对淮陵侯忌惮三分,下旨无天子之命,淮陵侯不得擅自踏入凌安城一步。皇姊手中本就握着长公主令,掌着宁朝十万大军,若是能嫁与淮陵世子,那淮陵侯手中的兵权便也等同于攥在了你的手中,问鼎的胜算自然便多了几分。”
说到此处,俞云宸那一对与俞云双分外相似的凤眸眯了眯:“若是当初皇姊不答应,朕自然不必忍痛布置下那一步棋,可是皇姊却答应的分外爽利,怎能不让朕心中起疑。”
俞云双却轻声喟叹道:“你自幼便是这般,杯弓蛇影,无论对谁都分外警惕。我只当以你我二人情分,你待我当不同。”
摇了摇头,俞云双继续道:“如今大宁内有近忧,外有远患,你将我赐婚于淮陵世子,我去只是为了稳住淮陵侯,即便无法彻底解决这内忧,却也能为大宁多争取几分时间处理外患。我是为和亲而去,你却是为了一箭双雕而赐婚。你可曾想过,若是我当时一怒之下直接将带着暗香之毒的霞帔交与淮陵侯,如今的大宁会是什么局面?”
“和亲?”俞云宸面露不屑之色,“和亲能将淮陵侯的那颗狼子野心压制到几时?若要断他的野心,必先断他的后路,淮陵侯若是连后嗣都没了,造反还有何用?皇姊那时便不该逃回来,皇姊若是死在了淮陵,给淮陵侯一个交代,待到天下平定之时,我必然会将皇姊的棺椁重新接回凌安,葬在我大宁的皇陵,如此这般,皇姊也算是死得其所。”
看着那熟悉的面容以平日里向自己撒娇耍赖的糯软口吻说着这些话,俞云双心中便只剩下了冷笑:“陛下不仅想要我的命,黄泉路上还想着为我找了个陪伴,倒也没有辜负我这些年对你的宠爱。”
“父皇曾对我们说过,为君之道,有取亦有舍,有得必有失。朕只是照着父皇的话去做了而已。”俞云宸黑白分明的眼珠微微转动,而后摇了摇头,神色坦然道,“朕其实并不想要皇姊的性命,这世上除了母妃,皇姊便是待朕最好的人,朕也舍不得皇姊在此时便离朕而去。”
说到此处,俞云宸从水榭边的木凳上站起身来,一双湿漉漉的眼睛与俞云双平平而视,眸中饱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浓浓思绪:“听皇姊方才的意思,确实比朕想得周全。若是皇姊当初便将带着暗香之毒的霞帔交与淮陵侯,只怕淮陵侯会在盛怒之下举兵凌安,即便无法撼动朝纲,也会给大宁带来重创,后果不堪设想。”
俞云双将他的一切神色看入眼中,眉头一蹙正要拂袖后退,便被俞云宸轻轻扯住了自己的衣袖,口吻哀求道:“既然皇姊与朕护着宁朝的目的相同,何不就此联起手来?朕年纪还小,很多地方都做地不稳妥,诚如皇姊方才所说的那般,以前若是没有皇姊在身旁看护,朕定然活不到现在。皇姊若是愿意原谅朕,可否依旧伴在朕的身畔,就像母妃那般?”
手随着俞云宸攥住自己衣袖的动作而轻晃,俞云双抬起眼帘,便能看到俞云宸那双带着祈求之意的眼眸。
俞云宸早已习惯于在她面前示弱。俞云双幼时丧母,一直被抚养在季贵妃的膝下,俞云宸于她来说便如自己的嫡亲弟弟一般。以往无论俞云宸犯了什么错误,即便一向脾气甚好的父皇都动了怒,只要这般对她说几句软话,她都总会挺身相护于他。
只是今日与往昔不同,今日的俞云宸要的不是别的,而是她的命。
见到俞云双只是凝视着自己并不言语,俞云宸阖了阖眼眸,轻声道:“父皇将皇位传与朕时曾经对朕说,让朕莫要辜负了皇姊的宠爱。那日的事情是朕错了,皇姊即便不愿意原谅朕,也莫要再生气了可好?”
少年特有的清越声音带着一丝忐忑的小心翼翼,看起来便像是一个知道了自己错误的孩子一般。
俞云双将衣袖从他的手中抽出,轻笑道:“我既然有命站在这里,便只该庆幸,不该生气。你若是有什么话就直说罢,何苦将父皇搬出来,让他老人家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心?”
俞云宸的手僵硬地定在了半空,半晌之后才讪讪地收了回去,开口道:“朕已然知错,以后再也不会算计皇姊分毫。若是皇姊原谅朕,你我姊弟二人从此便在这极顶上相依为命,皇姊处事周全,有了皇姊的辅佐,总好过我一人磕磕绊绊。”
清冷湖风卷着点点细雨拂过,湿湿凉凉地打在面上,宛如剪不断理还乱的藕丝。
对面的俞云宸似是有些紧张,将脖颈向衣襟里缩了缩,视线却一直不理俞云双。俞云双却似是毫无所觉一般,就连面上的表情都没有变化。
“朕知道长公主令是父皇赐给皇姊唯一的护身符,自然不会问皇姊索取。只是皇姊也清楚朕本性多疑,若皇姊身处凌安城中一日,朕便会辗转反侧一日。不若这般,朕给皇姊两个选择,一个是代替裴将军镇守边关,替朕守住这大宁河山。这第二个,便是在凌安城中择一弱势的夫婿嫁了,这样皇姊既不用离开凌安城,也能时常入宫来探望朕与母妃。这夫婿的人选皇姊不必担心,朕已然定下来了,定然会令皇姊满意。”
说到此处,俞云宸眨了眨眼,瞳色清澈无暇道:“皇姊愿意选择哪一个?”
☆、第23章
俞云宸的话音甫一落下,便一脸期待的看向俞云双,等待着她的回答。
“选哪个?”俞云双一袭胭脂色的宫装,艳丽的颜色却被她穿出了腊月雪梅一般的味道,就连说话的口吻也分外清冷。
若非今日在酒楼之中遇到那江闲,知道俞云宸对于此事早有算计,俞云双只怕真的会以为他是在与她商量。
转过身去落座于水榭正中央的白玉石桌旁,俞云双抬起头来笑觑向俞云宸道:“今日本宫送裴钧离开,他对我说此次出征你亦给了他选择的余地。”
俞云宸眸光一动:“没错,前几日彦国太子翊率兵侵扰潼城,朕本打算让皇姊去镇守潼城,是裴将军主动请旨,代替了皇姊出征。”
“这便是你给他的选择?”俞云双喟叹了一口气,“要么他去,要么我去?”
俞云宸的眼珠轻轻一转,只回答了她后半句问话:“你与裴将军之间,必须走一个人,朕才能安下心来。”
“所以裴钧方走,陛下便迫不及待地要为我赐婚?”俞云双口中划过一缕轻笑,“这赐婚的人选既然是陛下慎重定下的,可否在此时告知一二,也好让我见识见识究竟是何人,能在这个时候入了陛下的青眼。”
俞云宸抬步走到俞云双的桌边坐下,一副笑意怡然的模样:“此人是原礼部尚书江永中的儿子,名唤江闲。朕在做出决定之时还将他宣入宫中交谈了一番,此人人如其名,是个闲雅的贵公子。”
果然是那个江闲。俞云双的凤眸一眯。
俞云宸话毕,向着俞云双的面庞瞥了一眼,口吻中透露着淡淡的遗憾继续道:“虽然在我心目中无论是谁都不及皇姊的万一,但如今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因着江永中的失职,未察觉出有人在皇姊的陪奁中动了手脚,才导致皇姊失了新婚的驸马。既然如此,将他的嫡长子配给皇姊作为补偿,倒也算是合情合理。”
俞云双收敛了面上的神色,颔了颔首赞同道:“冤有头债有主,听起来确实合乎情理。”
俞云宸倾斜了上身满目期冀之色看向俞云双:“皇姊这是做出选择了?”
“选择?”俞云双反问了一句,玉葱一般的手指向前一伸,将放在白玉石桌上的曜变天目茶壶捞入了手中轻轻摩挲。
壶里的茶水应是在她来之前便添好的,到了此刻本该已经凉透了,可俞云双却觉得茶壶的外壁竟然比自己的心还要暖和上几分。
“陛下莫不是真的以为,我会在陛下给我的两个选项中做出选择罢?”俞云双扬起白皙的面庞,弧线柔美的凤眸之中是一丝明晃晃地似笑非笑,“陛下啊,你确实擅攻心计,有着一张蛊惑人心的嘴。你方才说的话我都听进去了,可听进去和照做毕竟是两回事儿。”
俞云宸蹙了蹙眉头,那双与俞云双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凤眸中满是疑惑之色,仿佛在不解俞云双为何会这般说话。
“方才陛下所说的话自始至终都有一个前提,便是我原谅你了。”俞云双将手中的茶壶推开,指尖离了那温热的触感,周身便隐隐觉得寒冷,“却也忘记问一句我是不是真的会原谅于你。”
俞云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