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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我都不要,家里全都有呢。”
麒麟窝在白发爷爷的怀里,羞涩一笑:“我是不是要的太多啦?”
“没有。”
唐令神色黯然,这么好的孩子,终究还是荣明海有福啊。
正在此时,马车停下了。
唐令有些不舍地看向麒麟,轻叹了口气,推开车窗,指着远处一处灯火通明的酒楼,笑问道:“孩子,你认识那个地方吗?”
麒麟闻言,爬过去瞧,他眼前一亮,回头对着身后那个漂亮爷爷笑道:“那是我章舅舅的酒楼!哈哈,它叫泼茶香,是我爹爹和二娘一起取的名儿呢。咦?爷爷,您怎么哭啦。”
第100章 山雨欲来
“哎呀; 我还真哭了。”
唐令摇头笑笑,两指捏住自己的鼻梁,揉着。其实掉泪的滋味很不错; 心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忽然; 他瞧见麒麟跪行上前来,胳膊高高抬起; 用肉乎乎的小手给他擦脸,一边擦还一边怯生生地瞅他。
这孩子身上有股淡淡的茶香; 清冽而悠长; 没有掺杂人世间所有的愁。
唐令将麒麟抱到自己的腿上; 轻抚着孩子的胳膊,歪着头,咧出个温和的笑; 柔声道:“谢谢小麒麟,爷爷不哭啦。”
“嗯。”
麒麟懵懂地点头,他不太懂,为何这位第一次见他的爷爷会哭。舅舅以前给他讲过; 丈夫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也给他教过,要谨言慎行; 存好心,但不要多嘴多舌,所以他不会问爷爷的。
“麒麟,爷爷问你呀; 你爹对你好不好?”唐令眉头微敛,轻声问道。
“咦?”麒麟疑惑,抓着脑袋,道:“爷爷您怎么问了一个和胡子叔叔一模一样的问题,我爹爹当然对我好啦。”
唐令一笑,大抵为人父母,都放心不下血肉至亲,吴远山也一样。
他看着麒麟,痴了下,恍惚间仿佛看见了多年以前的小婉,哎,这孩子和他母亲真像。
“孩子,你,你二娘,她,她,”
唐令有些吞吞吐吐,竟不知如何开口,他是以什么身份问,小叔?亦或是情人?当着孩子,他问不出口,他感觉过去对小婉做过的那些事,实在太恶心卑鄙,就算再过一个四年,一切都淡没了,也没脸见她。
“算啦,没事没事。”唐令眸中黯然之色甚浓,终究,他连开口问的勇气都没有。
“您问二娘?她很好呀。”
麒麟并不知上一辈间的恩恩怨怨,笑的天真无邪:“我爹对二娘可好可好啦,他给我们排序,二娘是大宝,我是二宝,两个弟弟是三宝四宝。吃饭的时候,爹爹每回都是第一个给二娘夹菜。乔儿献儿调皮,我爹要揍他们,只要二娘一瞪眼,我爹就不敢啦,哈哈哈,爷爷,你说我爹是不是很怕二娘呀。”
“是呀。”
唐令苦笑,何必问呢,她过的好,他又有什么不放心的。
“麒麟,你知道爷爷这辈子最佩服谁么?”
“谁呀?”
“是你外公。”
唐令眼圈红了,那眼边皱纹仿佛更深了,他长叹了口气,道:“你外公满腹经纶,义薄云天,为了心中的道,甘愿躬耕南垄。好孩子,你要记住,男子汉大丈夫,要是非分明,可以没傲气,但绝对不能没傲骨。”
说罢这话,唐令沉默了良久,揉了揉麒麟的小脑袋。凉凉晚风吹来,撩动微冷的华发。
唐令展开手,原来那片刻美好夕阳,早已悄悄溜走。
天黑了,孩子要回家了。
*
一个月后
天渐渐暖了,国公府里的万紫千红竞相开放。柔如雪的柳絮随着风头飘飘扬扬,将倒春寒一扫而尽;那红肥绿瘦,将花枝压弯了腰。香气阵阵袭来,狂蜂浪蝶上下翻飞,不知该停留在哪朵花上。
仆妇丫头们趁着天好,将被褥搬出来晾;有些则三两抬了水,去给那些比人娇贵十倍的花儿浇水。
偶尔一阵清风吹来,撩动凉亭下铜铃,发出清脆的响声。这时,总有些嘴碎的媳妇们小声谝闲传。
四年前秦姨娘挪了出去,同时安定侯府变成了安国公府。
国公爷大手一挥,狠狠地换了一茬子人,并将府宅扩修,而今占了一整条街。
沈夫人爱花,国公爷就给她弄了个大花园子,从宫里点了十几个手艺精湛的花匠出来伺候,又让人从洛阳和云南等地运来好些名品牡丹、芍药、茶花……当年的玄宗皇帝宠杨贵妃,也不过如此吧。
见过沈夫人的婆子们都议论,那沈夫人也真是好手段,一肚子生了两个小子,挑唆着国公爷将秦姨娘抛弃,后又得到太后赐的封号,算是在国公府站稳了脚跟。听说她以前是酒楼里卖的,还惹了不止一宗人命官司,老爷究竟喜欢她什么?脸子?身段?
可再美的女人,总有人老珠黄的一天。男人嘛,也总有喜新厌旧的一日。等着瞧吧,老爷肯定往府里带新人,再不济也会在一等丫头里抬举几个。
也是奇了,四年过去了,老爷竟对沈夫人痴迷依旧,简直要宠上天。沈夫人夜里咳嗽了几声,老爷的眉头就皱起来了,脸黑的能吃人,怪丫头们给夫人端了凉的。
哼,明明是自己每日家钻进夫人房里,胡天胡地的做那事,能不把那娇客冻着么。
“啊切!”
沈晚冬捂着口,打了个喷嚏,谁又在背后编排她。
今儿天好,正适合坐到花园子里抄书。
四下看去,她现在身处在一座小小凉亭,而凉亭周围是各色花树,有一品牡丹、艳秾芍药、高洁山茶……还有如血杜鹃。
才刚她让下人们将书桌搬到凉亭来,又将先前整修撰的《不舍斋书目》书稿也搬来,亲自将序跋抄录在上好的桃花笺上。
这四年,她在明海的支持下,邀请了一批翰林学士和名儒大家,整理散落天下的坟籍,重新编撰书目,序跋皆由经纶大儒撰写,年初始成。有意思的是,翰林院的徐大学士说她字写的好,可以将四部大序和各小序手抄一遍,也算一桩美事。
后来大梁又有了新故事,有人将她的字称为沈体、晚冬体、茹夫人体、沈夫人体,甚至有人将字刻成了碑,以供学子童生摹写。
而今,校勘整理好的典籍,经部和史部藏在宫中密府,集部子部则藏在不舍斋。但愿有一天,杜老和爹爹的书稿不再是禁·书,能有机会传于天下。
每当想起亡父和杜老,沈晚冬就不禁鼻酸。
她搁下笔,端起添了蜂蜜的茶,轻抿了口,略微冲淡了满腔的酸涩。抬眼朝花园子瞧去,那里头由她最爱的四个男人。
明海和三个孩子。
今儿麒麟穿了身武士玄色劲装,手里拿着把木剑,跟在他爹后头学剑。而那两个顽童呢,这会儿正蹲在一株大红牡丹下,拿着小木棍捅蚂蚁窝,他俩嫌花儿引来了蜜蜂蝴蝶,对着娇花伸出恶魔之手,弄得满地都是花瓣。
她怎么生了这么一对不懂怜香惜玉的小恶魔呢,哎,也不知以后哪家姑娘会遭殃,嫁给这两个活宝。
沈晚冬抿唇轻笑,目光又落在麒麟身上。
现在,明海在教儿子扎马步,见孩子软软塌塌扎得不稳,就亲自示范,耐心讲解,说男儿一定要文武双全,你从今儿开始要学武,老子亲自教你,谁再敢打你主意,先暴揍一顿再说。
还记得那日从吴府出来,她径直去了泼茶香酒楼,虽说已经十拿九稳,麒麟就是被吴远山带走了,可还是悬着心,万一他不还孩子呢?明海去了靖县,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若是吴远山趁机把孩子藏起来,那可怎么好?
正乱想间,麒麟竟回来了。
问了才知道,是个白头发的爷爷从胡子叔叔那儿将他接回来的。
胡子叔叔是吴远山无疑了,可白发爷爷是谁,而今在大梁,还能有谁能在吴府领出人?她一时间想不出这厉害老人是谁?忽然,一旁坐着的章谦溢一拍大腿,说:送娃回来的,怕是督主吧。
末了,章谦溢凑到她跟前,小声说:你有几年没见督主了,他老了很多,头发都白了,孩子把他认成爷爷,也不奇怪。哎,督主终究还是放心不下你……
听了这话,她沉默了许久,问了自己几遍,还恨不恨唐令?而今她什么都有,而那个人呢?有什么。
正乱想间,沈晚冬瞧见丈夫朝自己走来。
“怎么了?”
荣明海将木剑随手丢给一边侍立着的小厮,接过丫头递来的湿帕子。反复擦了下手,这才凑过来。
男人竟也不避丫头婆子们在此,十分自然地从后面环住沈晚冬,亲了亲她的香腮,瞅着她才刚抄录的序跋,笑道:“才刚就瞧见你长吁短叹的,可是有什么心事了?说出来,为夫帮你开解开解。”
“没什么。”
沈晚冬往边上挪了下,让荣明海坐到跟前来。她倚在他身上,低着头,笑的腼腆:“给你说个事儿,我大约是有了,月事好久没来了。”
“啊?”荣明海大喜,一把抓住女人的双肩,凑近了,眼瞅着她平坦的小腹,低声问了句:“真有了?”
沈晚冬正要说话,忽然,花树丛中传来阵脚步声。抬眼看去,原来是老梁来了。
老梁一如往昔,穿的邋邋遢遢,头发也有些乱,酒糟鼻似乎更红了,虽说如此貌不惊人,可身上就是带着股气势,目中的锋锐让人不敢小觑。
而紧跟在老梁身后的,是个看上去二十来岁的小娘子,穿着月白裙衫,梳着妇人发髻,髻上只插着一支木簪,还戴了朵白色绢花。样貌嘛,倒是秀气得紧,白面皮,细细的眉眼,嘴角有颗美人痣,平添了股子动人的风韵。
这妇人好似在哪儿见过,面熟得很。
瞧见老梁来了,沈晚冬忙起身,迎了上去。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早都将老梁当成了兄长。孩子们也称老梁为伯伯,这些年她总是想给老梁寻摸门好亲事,不能让他一个人这么凑活着过吧。可老梁每每冷着脸拒绝,说自己随性惯了的,不喜欢有女人在跟前唠叨,嫌烦。
如今瞧见他竟带了个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