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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倒觉得差七岁刚刚好,”卢氏含笑道:“阿澜是哥哥,正可以带着弟弟玩,闲暇时候,也能教他读书识字。”
比起府中的三位女郎来,谢家的郎君们要亲近的多,府中四郎、七郎皆是庶出,同其余兄弟的感情却很好,谢华琅的四哥谢檀只比她大两岁,小时候养在卢氏院中,同她也玩儿的很好。
故而现下卢氏提起此事,她也不觉得不对劲儿,顺嘴应了一声,又提醒道:“阿娘该好生同阿澜说,他没了母亲,又添了那样一位继母,虽然一直都颇开朗,我却怕他将事情闷在心里,这会儿虽有了弟弟,但也不要叫他觉得受了忽视才好。”
卢氏目光轻柔,道:“阿娘都明白。”
……
谢粱成婚当晚,柳氏诞下了一位郎君,对于谢家而言,这是双喜临门的好事。
第二日上午,谢粱夫妇往正房去向父母、叔父叔母敬茶时,免不得要提起此事,刘氏赠了侄媳妇一套红宝石头面,末了又笑道:“阿梁媳妇是有福气的,人一进门,便给府里添丁了。”
这话有些一语双关,沈眷秋脸上一热,有些羞涩的看了眼身侧的丈夫,垂首笑了。
这话其余人听着高兴,淑嘉县主那儿却不一定了,谢华琅心中一动,悄悄打量她一眼,却见她神情恬静,微微含笑,似乎听得正认真,着实是气定神闲,倒是有些讶异。
她养性的功夫,似乎也太好了些。
不过这也是,从顶着那么大的压力嫁进谢家,遭受所有人温和的冷待,到现在同丈夫琴瑟和鸣,这样的手腕,又岂能是一般人?
谢华琅没有多想,送别长辈与兄嫂们,便留下同母亲一道,拟定自己出嫁时要用的礼单。
谢允新添了儿子,自然是欢喜的,只是欢喜之余,心中不免另有些阴翳。
昨日弟弟成婚,他作为兄长,也作为梁国公府的世子,迎来送往诸多应酬,着实抽不出时间来,后来半夜惊醒,又去陪伴柳氏母子,也没有空暇,如此过了一日,才终于清闲下来。
云娘递与他的那封信,现下仍在他怀里。
书房里安谧,他将其余人打发出去,将信封拆开,取出信来细阅,初时面色尚还平静,后来却越见哀恸,不忍卒度,禁不住合上眼去。
内室中无人做声,只有他略微重了的呼吸声,外间似乎有人说了句什么,却因为声音太清,不甚真切。
不多时,门扉被人扣响,淑嘉县主惯来柔和的声音传入,隐约有些忐忑:“郎君,我能进来吗?”
谢允没有做声。
淑嘉县主静默一会儿,有些不安的唤道:“郎君?”
谢允睁开眼,将手中信纸折起,道:“进来吧。”
淑嘉县主没有带别人进来,内室里便只有他们二人,谢允明俊的面容上尚且有未曾褪去的哀色,她见了,神情也低落起来,顿了顿,方才道:“你看了……她留给你的信?”
谢允有些疲倦的扶额,无声的点了点头。
“不要这样,郎君,”淑嘉县主目光中闪过一抹不忍,到他身前去,伸臂为他揉肩,轻柔道:“错误在我,与你无关,不要这样自苦,你要埋怨,便只埋怨我,她、她若是恨,也只管来寻我。”
谢允痛苦的合上眼,道:“你我之间早就是一笔烂账了,哪里分得出谁对谁错?最无辜的人,始终是燕娘……”
“千错万错,终究是我的过失,郎君怨我恨我,我都认了,”淑嘉县主侧目去看案上折叠起的书信,再见谢允如此神情,心中一酸,簌簌落下泪来:“可当初,我真没有想过要她死……我没想到她会这么去了。”
“罢了,”她勉强将眼泪拭去,道:“现在再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谢允摇头苦笑:“逝者已逝,的确没用了。”
“前些时日隋家夫人过府探望阿澜,在院中说话,我从那儿路过,听那孩子哭着说挂念母亲,”淑嘉县主眼眶微红,劝道:“夫君不妨同隋家商议,将她的坟茔挪回谢家祖地吧,来日阿澜祭奠,总还名正言顺。”
她既说要将隋氏的坟茔挪回谢家祖地,当然不能是以侍妾的名义,为了谢澜与隋家体面,也该是正妻礼仪才是。
谢允不意她会主动说起这些,神情为之一动,顿了顿,又摇头苦笑道:“届时,又该将你置于何地?”
“她原本就是你的原配,与你同葬也是应当的,至于我……便算作继妻,来日也可与你同归一处。”
淑嘉县主握住他手,神情歉疚,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伤心事,忽然间泪如雨下:“我那时候太年轻,也被惯坏了,从没有得不到的,总想着天长日久,会同你生出几分情意,却没想过,这原本就是从别人手中夺来的,甚至为此害了她性命……”
谢允看了隋氏遗书,心中原就悲痛,难免会思及但年旧事,然而现下见淑嘉县主如此,也是不忍,拉她到身侧落座,酸涩道:“我对不住燕娘,对不住阿澜,也对不住你,若不是当初我……”
淑嘉县主伸手过去,掩住了他的唇,眼眶含泪,抚慰道:“过去这么久了,还提它做什么?”
谢允长叹口气,目光落在她隆起的肚腹上,微微柔了几分:“幸好这孩子来了。”
淑嘉县主温婉一笑,正待说句什么,却猝然间变了脸色,支撑不住身体,软软的扶住他肩。
谢允大惊失色,将她小心抱起,便觉手下沾湿,侧目去看,她下裙上竟沾了血。
他心中大震,面色惊惶,忙唤人去请产婆来,又叫去请太医。
……
谢华琅刚将礼单抄了一半儿,便听到淑嘉县主生产的消息,惊诧道:“不是还没到日子吗?怎么都挪到一块儿去了?”
早先太医来诊脉,说淑嘉县主的产期,要比柳氏晚近半个月的。
前来送信的仆婢满面忧色:“奴婢也不知道,郎君已经差人去请太医了,这会儿还没到呢。”
淑嘉县主生产时的待遇自然同柳氏生产时截然不同,她是谢允的嫡妻,加之又是早产,不只卢氏,连谢偃与二房的刘氏都赶过去了。
谢华琅着实有些坐不住,将笔搁下,便要往淑嘉县主院中去,刚拐过长廊,便见谢朗长身玉立,手中捏一把瓜子儿,正在逗弄廊下鹦鹉。
他也瞧见她了,笑吟吟道:“做什么,你也急着生孩子?”
“少胡说八道,”谢华琅啐他一口,道:“这种时候,我哪有心情同你开玩笑。”
“没开玩笑啊,”谢朗吊儿郎当的笑了笑,道:“你急着过去做什么?又不是佛祖,会给人开光。”
谢华琅原本还是满心焦急,听这话却给逗笑了,推他一把,道:“就你会说嘴!”
谢朗又喂了鹦鹉一颗瓜子儿,扭头打量她一眼,笑道:“恢复的不错啊,早先虽也见过,但没空暇说话,这会儿倒是赶上了。”
谢华琅心知他说的是自己早先遇刺一事,心中不禁一暖。
谢朗这个三哥哥看似不正经,但对她也极好,说是堂哥,却同亲哥哥没什么两样。
话说到了这儿,她也不急着往淑嘉县主那儿去了,在栏杆上一坐,道:“我好着呢,你放心吧。”
谢朗又问:“行刺的人呢,都抓到了吗?”
“都多久了,”谢华琅瞥他一眼,道:“坟前的草都老高了。”
谢朗眉毛一挑,上下扫她一眼,目光最终落在她脑袋上了:“你真觉得那几个人脑子进水,平白无故要去行刺?”
谢华琅从他话里听出几分深意,见左右无人,仍旧压低声音,道:“你几个意思?”
谢朗却没回答,歪头看她一看,笑微微道:“你似乎也知道点儿内情啊,谁同你说的,陛下?哦,一定是陛下了。”
谢华琅见他不说,便有些急了,抬腿踢他一下,道:“你到底说不说?不说我走了啊。”
“谢华琅啊谢华琅,”谢朗屈指在她脑门儿上弹了一下,由衷感慨道:“你的运气可真好。”
“有什么好的?”谢华琅听他说出这么一句话,给气坏了:“凭空被人射了一箭,光血就淌了那么多,这么好的运气给你,你要不要?”
“你是受罪了,但咱们细数利弊,你也没吃亏啊。”
“你挨了一箭,当时是难受点,但并不致命,能养回来,而宗室呢?”
谢朗垂眼看她,徐徐道:“因为这一箭,所有有希望被过继给陛下的子弟都遭殃了,运气好一点的被贬斥,运气差一点儿的,坟头草都长出来了,枝枝,你说你占便宜了没有?”
谢华琅听得怔住,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喃喃道:“账怎么能这么算呢……”
“不然该怎么算?”
谢朗瞥她一眼,捏起一颗瓜子儿,嗑开吃了,惹得一侧伸着脖子翘首以待的鹦鹉老大不高兴:“混蛋!”
他伸手去抚了抚鹦鹉漂亮的羽毛,笑道:“你这小混蛋,怎么骂人呢。”
鹦鹉一抖脖子,躲开了谢朗的手,他也不介意,又递了几颗瓜子儿过去,成功将鹦鹉给哄好了。
谢华琅尤且有些怔楞,呆呆的看着谢朗,道:“你这番话,也太、太……”
“看一件事,不只要看经过,也要看前因,看后果,”谢朗又喂鹦鹉吃了一颗瓜子儿,道:“我看到的结果是,陛下雷霆之怒,血洗宗室,作为即将入主中宫、诞育皇嗣的人,你是最大的受益人。”
他扭过头去,含笑打量着她:“要不是知道你笨,我都要以为,那一箭是你找人射的了。”
谢华琅失神道:“怎么会这样呢?”
“灯下黑,”谢朗道:“跳出圈子看,就能得出这个结论,你身处其中,反而注意不到。”
谢华琅目光有些慌乱,道:“可是,可是这真的不是我干的。”
“但受益人的确是你——哦,”谢朗目光微动,又补充道:“还有作为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