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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么不声不响的走了,你知道陛下会如何惊怒吗?!
还有武宁这奸诈小人!
这厮分明是怕被陛下迁怒,故而有了结果,也不敢直言,倒叫他去趟雷!
天气还不算是热,衡嘉却出了一脑门儿汗珠,冒了就擦,擦了再冒,活像是一汪泉眼,生生不息,正不知如何是好,却听内里有人唤自己,心中一凛,赶忙将信纸收起,进了内室。
“陛下。”他垂首应道。
“朕听见你同别人说话,”顾景阳抬眼道:“是枝枝来了吗?”
衡嘉又开始冒冷汗:“回陛下,不是。”
顾景阳略微顿了一下,语气却愈见柔和:“枝枝是遇上什么事情了吗?”
衡嘉干巴巴道:“这个,这个……也算是吧。”
“枝枝到底是怎么了?”顾景阳见他如此,便冷了神情,道:“你直言便是。”
衡嘉踌躇片刻,终于将怀中信纸取出,双手呈上。
他没敢抬头,自然不知陛下此刻是何神情,但只看他先前反应,也能猜度一二。
内室中无人言语,连呼吸声都被侍从们缩减到最低,空气似乎也凝滞了,那信纸上不过短短□□个字,一目了然,然而顾景阳却看了很久,仿佛那是一封万言书,值得琢磨上几个时辰一般。
衡嘉额头上的汗珠子汇成一滴,“啪嗒”一声落在地上,他在心里忖度这声音会不会太响,惊扰到陛下,然而下一刻他便知道,自己不必为此忧心了。
“啪”的一声脆响,案上那只白瓷盏碎溅开来,落到人耳边,恍若惊雷。
早已冷却的茶水与碎瓷迸溅到人身上,有种异样的痛楚,侍从们慌忙跪地,却无人敢做声。
过了半晌,顾景阳方才道:“她既然要走,朕何必强留。”
底下自然无人敢应声,他自己也知道,静默良久之后,顾景阳有些疲惫的合上眼,道:“收拾了吧。”
……
第二日晨间,顾景阳没有再提及谢华琅,衡嘉心中忐忑,更不敢主动开口,便如同先前谢华琅不曾出现过的那些年月一般,度过了这一日。
第三日,第四日,第五日都是如此。
到了第六日,衡嘉奉茶时,便见他正垂首看先前那副山中冬雪图,心中一突,正待退下,他却忽然道:“枝枝回京了吗?”
衡嘉勉强笑道:“还没有。”
顾景阳道:“知道了。”
那天之后,他没有再问过此事,可衡嘉觉得,那位谢家女郎或许就像是陛下的影子一样,从此再也不会从他心里消失了。
果不其然,又过了好些时日,某天傍晚,衡嘉见他立在窗边,轻轻说:“枝枝走了二十一日了。”
如此又过了九日,到谢华琅离京一月整的这日清早,有人打马前来,踏破了观中近乎死寂的安宁。
顾景阳正临窗翻阅典籍,见有侍从快步前来,眼睫抬起,旋即又垂下了:“是枝枝来了吗?告诉她,朕今日不想见她。”
“陛下,”侍从几乎不敢开口:“是江王来了。”
顾景阳的手停在那一页,久久没有翻过,神情清冷疏离,似乎在隐忍什么,半晌之后,终于道:“不见。叫他走。”
侍从不敢久留,应声之后,匆忙退了出去。
……
这些时日以来,不只是顾景阳身边侍从战战兢兢,连朝臣们都能察觉到皇帝近来心中不悦,较之从前,更见端肃冷凝。
前些时日,门下省有官员出了疏漏,被皇帝冷脸当朝诘问,天威之下,两股战战,汗出如浆。
门下省两位侍中皆是老臣,跪地为下属请罪,皆被皇帝驳斥,颜面扫地,那官吏也被削职,贬谪他乡。
有这前车之鉴在,近一月以来,朝臣们都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唯恐哪里出了疏漏,被皇帝问罪。
这日朝议结束,却还有些不好在前朝明说的,顾景阳便令内侍将相关之人请到御书房商议,即将结束时,目光却落到沈国公面上去了。
他神情冷肃,淡淡道:“朕听说沈国公世子往扬州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沈国公的错觉,陛下这么问了之后,同僚们都默默同他拉开了那么一点距离。
儿子往扬州去时,是告了假的,又是回乡祭祖的正事,无可指摘。
沈国公想了想,确定这事没有疏漏,颔首道:“是。”
顾景阳道:“游手好闲,玩物丧志。”
……就是回乡祭个祖而已,陛下你说的有点过了啊。
沈国公身体僵硬,扯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是。臣会好好管教他的。”
顾景阳又道:“莫名其妙。”
……难道会比陛下你还莫名其妙吗?
沈国公心中腹诽,脸上却只能讪笑:“是是是,莫名其妙……”
顾景阳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臣工们离去后,他少见的失仪,抬手掩面,有些疲惫的靠在了椅上。
“衡嘉,”半晌,他道:“方才是朕说的过了,赐沈国公府五百金,请沈国公不要介怀。”
衡嘉应声道:“是。”
正是午时,日影中正,也是一天之中阳光最盛的时候。
顾景阳垂眼去看太阿剑上的玉坠,抬手拨弄一下,轻轻唤了声“枝枝”。
第10章 亲吻
“陛下近来到底是怎么了?火气这样大。”
沈国公心中郁郁,出宫时,却遇上了自中书省理事完毕,同样打算出宫的谢偃。
彼此见礼后,二人一道出宫,沈国公低声抱怨道:“星河同他母亲幼妹返回扬州,是为了祭祖,又同长官告了假,怎么就惹得陛下这么不高兴,专程责备几句?”
谢偃眉头微拧,也有些困惑,静默半晌,道:“陛下是不是觉得我们两家结亲,有点扎眼了?”
“嗨,这算什么。”沈国公摇头,不以为然道:“次子娶幼女,又没有牵连到家业传承。”
历朝历代的大家族中,都讲求多子多孙,官宦娶妻纳妾,等到了他们这个年纪,膝下儿女决计不会少。
谢偃有四子二女,其实还不算多,细数朝中勋贵,十几个孩子的比比皆是,将来各自嫁娶,自然也同十几个家族成了姻亲,掰着指头捋一捋,长安的高门勋贵基本上都沾亲带故。
要不怎么说嫡长子与嫡长女尊贵呢,前者可以继承家业,家族的大部分资源都会倾斜到他的身上,而后者为嫡妻所出,身处闺阁之中时,自然会被精心教养,出嫁之后,往往也同父兄极其亲近,不会断了关系。
一个家族的资源就是那些,这两个占了大头,重要性也不言而喻,要向看哪一家究竟的那边儿的,就看他们家要继承家业的嫡长子娶的是谁家女郎,嫡长女又嫁去了哪家。
谢家要娶妻的是嫡次子,上边还有嫡兄,沈家嫁的是幼女,身为世子的长兄也娶妻了,怎么看也没有联合在一起的意思,想来不会叫人忌讳。
谢偃也明白这道理,故而更是摸不到头脑,轻叹口气,道:“罢了,陛下既然提了,还是叫星河他们早些归京吧。”
沈国公抱怨归抱怨,心中却是门清,颔首道:“我回府便遣人去催。”
二人并肩而行,未出宫门,便有内侍追了上来,将皇帝先前所说的话讲与沈国公听,又道赏赐钱物已经送往沈国公府去了。
沈国公再三谢恩,待那内侍离去,方才向谢偃道:“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儿?我是真有些搞不懂了。”
谢偃微笑道:“赏总比罚好,陛下既赐下,你接着便是。”
“从前也就罢了,今日我却有些担忧,”沈国公神情微顿,隐约有些不安:“门下省的侍中吃了排头,尚书省的仆射前几日刚被责骂过,这都是先帝时侯的老臣呐……”
谢偃亦是颔首,见沈国公颇为忐忑,正待劝说几句,然而话到了嘴边,忽然顿住了。
沈国公奇怪道:“怎么了?”
谢偃思忖片刻,道:“陛下仿佛不曾责备过我。”
“是吗?”沈国公有些诧异,仔细想了想,诧异道:“还真是!”
他侧目去看谢偃,狐疑道:“为什么?”
谢偃也是不解,轻轻摇头道:“我如何会知道?”
沈国公不觉蹙眉,自语道:“怪哉!”
……
不论心中如何不解,该做的事情终究是要做的,沈国公回府之后,便先唤了心腹来,叫亲去扬州一趟,催促妻子和一双儿女早归,将这事吩咐完,才觉松一口气。
谢华琅离京时,正值四月,返回长安时,却已经是五月中。
道观外的桃花都败了,不久前的那片红云尽数消散,只见绿叶新冒,翠色莹润,倒是山门东侧的几株茉莉开花了,雪色花朵夹杂在绿叶之中,分外清新娇艳。
衡嘉听人回禀,说谢家女郎到了时,几乎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他又怕这是个误会,叫人空欢喜一场,没敢同顾景阳言说,先自出去相见。
一别多日,谢华琅风采如昔,天气渐渐热了,她衣衫也单薄,天水碧色的外衫,素色襦裙,腕上一只羊脂玉镯,更衬得肌肤如雪,柔腻光洁。
她惯来是喜好艳色的,今日忽然改了,端是清雅素简,梨花带露,别有动人之态。
衡嘉见后,几乎要给这位姑奶奶跪下了,快步上前去,急道:“女郎,您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谢华琅笑吟吟道:“扬州富丽繁华,好玩啊。”
“没人拦着您不许去,但不管怎么着,您都得说一声才行啊,”衡嘉擦汗道:“您不在的这些日子里,观主他……”
谢华琅歪头看他,笑道:“他怎么样了?”
衡嘉却不敢说出来,只苦笑道:“女郎,算我求您了,下次可别这样胡闹了。”
……
他们两人在山门处说话的功夫,便有侍从欢天喜地的往后堂去,低声回禀道:“陛下,谢家女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