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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了想,宛宛又说:“还有什么香粉唇脂蔷薇水胭脂,好多东西,都给你送过去。”
其其格笑了下:“香粉就不要啦,天天出去赶羊打猎,一身臭汗,就成了怪味。”
她二人说话的声音小,谷蠡王坐在晏回右边,正跟朝中心系社稷的百官形容匈奴用的那火器的模样,没听到女儿这番言论。
晏回却离得近,听得好笑极了,心说谷蠡王一直把他这个酷似男儿、力大无穷的闺女当成自己的榜样,这回却要糟,很快就要领回去一个涂脂抹粉的女儿了。
他前两日还要鸿胪寺给靺鞨准备回礼呢,这会儿也不用费心想什么了,送几车胭脂水粉带回去,想想还挺逗的。
“其其格,”谷蠡王夫人微微启唇,见到女儿回过头来,她欲言又止。其实草原上的姑娘活得是没有中原姑娘精细,可性子野到跟着上战场的却不多见,都怪孩儿她爹。
女儿都这个年纪了,仍是无人问津,靺鞨又不像大汉这样秩序井然,年轻人瞧对了眼,父母不会多加干涉。虽说女儿如今已经有了爵位,又得可汗看重,可没个心上人总有些遗憾。
念及此处,谷蠡王夫人到底没有打断,摸了摸其其格的脑袋。
其其格头回来盛朝,自入中原以来见了不少新奇东西,好奇得很,身边的人却都一知半解的,对她的问题答不上来。这会儿看着唐宛宛身上的每样东西都觉得新奇,挨个问了一遍。
“这个?是平安扣,羊脂玉做的,贴身带着能保平安。”
“这是流苏裙,回头你让裁缝用布剪成这样一条一条的,就是流苏了。”
“你问我穿着冷不冷?恩……其实有点冷,我比较怕冷,但大家都穿得单薄了,今天又不是在家里,总不能裹得跟球一样,不好看的。”
晏回越听越好笑,心说宛宛肯定要把人家带坏了,拉过她的手来试了试温度,果然有点凉,裹在自己手心里暖着。
去打猎的靺鞨将士带回来两头山猪,竟还打死一头趁着初春出来觅食的倒霉熊,马背上放不下,是八个侍卫抬回来的,估摸着有二三百斤;而朝中武将带回来的是十几只兔子和几头傻狍子,数量上占了优。一个占了个头,一个占了数量,也算是各有千秋。
晏回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靺鞨是马背上的民族,成年的汉子双手可满展二百斤巨弓,用的是一指粗的铁箭,即便是山猪这样皮糙肉厚的畜牲也能轻易射个对穿;而朝中的武将却是以准头与射速着称,有的使不惯弓箭,用的是连弩,射程上就要短一半。
谷蠡王但笑不语,看模样是极满意的。
*
靺鞨使者要在京城呆两个月,等靺鞨与匈奴的战果传进京,该出多少兵士与粮草才能有个定数。有鸿胪寺负责吃喝穿用,他们满京城跑着玩,好像对家乡受苦受难的子民也不怎么担心。
二月底的时候,晏回让户部设了一个兵饷处,做什么的呢?号召大臣捐银子的,你出五千两,我出五千两,凑出来的银子拿来做军饷。
以前朝中没人待见的御史与言官这回总算是有用武之地了,每天在朝会上都要参同僚几封折子。
“微臣今日要参张太师一本,张太师仅仅捐了八千两,甚至没有三品竹都护捐得多。敢问张太师,这出兵讨伐匈奴乃是国之大事,你怎么能……唉。”
方才还将手拢在袖子里、悠哉悠哉听别人吵吵的张太师气得吹胡子瞪眼,撩袍跪下了,字字铿锵:“求陛下明鉴,老臣每月俸禄才二百三十两,八千两已经是我三年的俸禄了,都是这几年省吃俭用攒下来的。”
“可我怎么听说张太师给幺儿娶亲,光聘礼就不止这个数呢?”
“胡言妄语!”张太师气得仰倒,他平时谨言慎行,却在这回朝会上跟那御史争论了一刻钟,苦于太师平时为国为民的形象实在太深入人心,给幺儿娶亲聘礼万两也是实情。没法子,只好又往捐的军饷里添了两千两,凑了个整,苦着脸说自己的棺材本都进去了。
如此这般,晏回连着看了半月戏。
以往这太和殿上的百官要分成四类,垂首敛目站着、轻易不开口的;整日“陛下不可,万万不可”,这不可那不可的;像御史这般逮着谁怼谁的;还有天天有事起奏,却因官位不高,奏的都是些民间小事,在晏回面前混脸熟的。
这会儿四拨人都能混在一块儿,晏回坐在龙椅上,能将大殿内的每个角落尽收眼底,每天都跟看戏似的。可惜宛宛不能跟着来,不然叫她也跟着一起乐。
户部的兵饷处每天把账本往晏回案头上呈,成果喜人。晏回微一琢磨,谁捐的兵饷多,他就给人家题几个字,捧回家里做个匾额,使得捐兵饷一行蔚然成风。
再加上京城的富商巨贾,都因陛下亲笔题字而趋之若鹜。没出半月,就轻轻巧巧凑齐了一百万白银。
朝中不少官员暗暗揣摩:会不会是陛下舍不得从国库里拿钱,这才想出来捐军饷的法子。
不得不说,到底是在太和殿上站了十年,朝臣把陛下的性子摸得透透彻彻的,晏回确实不想从国库里掏钱。
一来国库乃是国之根基,其中多半还都是老祖宗们一辈一辈攒下来的,能不动千万别动。
二来除非是天灾人祸,别的时候要动国库,总要有御史跳出来唠叨。拿百姓赋税去打仗,打的还不是防守仗,等于是去掺和靺鞨和匈奴的内斗,一个“有伤人和”的名头扣下来,朝中便能有一半的反对声。
这会儿堵死他们这条说辞,也算是好事。
唐宛宛算了算,感慨道:“张太师每月俸禄二百多两,这一下子捐了一万两,不吃不喝也得攒三年,真是不容易啊。”
晏回看着自家傻媳妇,“二百两那是账面上的俸禄,你当他真的只赚二百两,一家百口人还不得喝西北风去?”
“那是怎么?”
晏回亲亲她的榆木脑袋,低笑一声:“这京城怎么可能会有两袖清风的官?所谓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大家都在贪,不过是多少而已。毕竟人心趋利,家里头几十张嘴都靠一个人养着,俸禄哪里能够?再说官场上人情往来也是大事,只要收敛着些,朕也得闭只眼。”
“谁说大家都在贪?”唐宛宛忿忿不平地说:“我爹就只有俸禄,以前我家里过不下去,还是我娘跟舅舅家借了银子,开了几家铺子才好些的。”
晏回笑得颇有深意:“去年九月初你生下馒头和花卷,你可知光那个月你家收了多少礼?足有这个数。”晏回伸出一个巴掌。
唐宛宛颦着眉揣摩陛下这五根指头的意思,“五百两?”
“朕的孩儿就那么不值钱?”晏回轻嘲。
“五千两不能再多了!”
晏回又笑着摇摇头,坦然答:“单现银与房契地契铺子就值五万两,别的珍稀物件还没往里头算。官位低的人家送的,岳父大人都没收,这些都是朝中一二品大员送的,他不敢推辞,却也不能安心收下,便将何人送的礼,送了多少,都列出单子来写在了折子里,算是给朕过了眼,省得将来有人借此事参他折子。”
五万两。
唐宛宛瞠大眼睛,总算明白大年初五回门时,她娘说的那句“托宛宛的福,咱家宽裕了不少”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了。光是她生了两个娃,家里就收了五万两的礼,别说他家还算沾上皇亲国戚的边了,以后这礼那礼收一圈,也就跨入贪官的门槛了。
五万两在晏回嘴里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可唐宛宛却忧心忡忡,该怎么才能让高官不送礼呢?
还没待她想出主意,便觉一只禄山之爪从自己衣襟下摆钻进来了。
“陛下!”唐宛宛抓住他的手。
“怎么了?”晏回轻描淡写回了一句,眸底是不可错辨的火。有时他甚至会想自己是不是中了一种名为“宛宛”的毒,只要在这龙床躺着超过一刻钟,他的脑子就没法想正经事了。
四目相对片刻,唐宛宛率先败下阵来,轻声说:“不能留印子,明天还约了其其格来挑首饰呢。”
第92章 贪墨
三月初二; 当夜子时,正是万籁俱寂之时。
程家书房里却亮着灯; 程国丈和两个嫡子静静坐着; 皆不言不语。程实甫和程实震没有父亲那么沉得住气,时不时还朝门外望两眼; 不知在等什么。
分明是夜深人静之时; 院子外却忽然传来一声慌慌张张的高喝声:“老爷,不好了!咱的私库起火了!”
程实甫和程实震心口一咯噔; 扭回头来低声唤了一声“父亲。”
程国丈低低“唔”了一声,面上神色晦暗不明; 他慢腾腾地穿起外衫; 双手负在身后走了出去; 说:“你二人跟着来吧。”
说起程家宅子,里头有两个禁地,其一是元配老夫人病逝之处; 那个院子里三间屋,一到夜里就阴嗖嗖的。如今的老夫人刚过府时在里头住过半月; 总说闹鬼闹鬼,只好换了个住处。
二来就是程老爷的私库了,程家上下都知道这私库里边装的全是老太爷到处淘弄回来的精贵玩意; 古玩字画什么的,是老太爷一生积蓄所在。至于这私库到底是什么样的,这回总算有幸见识到了。
程管家慌里慌张地喊着:“快来人!把偏院的嬷嬷丫鬟都喊起来去井里打水,快救火!”
他话音刚落; 却见自家老爷摇了摇头,眼前烈烈大火,照得老爷眸底灼灼发亮。管家听到自家老爷说“不必救火”,当下大吃一惊,忙问:“老爷您是不是糊涂啦?这是您的私库啊!”
程国丈老神在在地扯了扯唇,侧耳听着府门外兵士跑动的声音越来越近,叫下人搬出了一张太师椅,面朝西面坐下,一瞬不瞬地望着漫天的火光,眼底一片晦暗。
在北城值夜的武德卫来得很快。京城的宵禁从子时到次日寅时正,这会儿夜深人静,程家宅子却是火光滔天,一眼就能瞧个分明,值夜的武德卫正是精神抖擞的时候,飞快地赶来救火了。
这夜里有一阵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