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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流年-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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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墙下面有道台阶儿,大老爷原来走在台阶下面,绫子是从台阶上假装一跌扑向大老爷怀里的,事情发生时大老爷刚从花墙那面转过来,完全没防备花墙这边有人,绫子轻而易举地就逮住了大老爷那颗天庭饱满的头颅,绫子没有说假话,要是不能跟大老爷抱在一起,从台阶上纵身一扑的绫子势必得摔个半死,让人放心的是,不仅绫子把大老爷的脖子抱得很紧,而大老爷的两只胳膊也已经不失时机地搂住了绫子的细腰,并且闻到了从绫子身上透出的一股淡淡的香味。
先是大老爷松开了,然后绫子才松开了手,直接原因是白老三过来了,他来找大老爷问第二天去南城寺集的事。
要是不赶大车的话,去几头骡子?白老三问大老爷。
大老爷就把绫子松开了,并且以长辈的口吻训斥她说,你这孩子,走路也没个安分,不看脚下吗?
于是白老三认为是绫子走路不小心崴了脚,大老爷扶住了她。
等到绫子低着头站开之后,大老爷才跟白老三说,高鹞子不是说去三头骡子就行了吗?去的时候给侯掌柜的送挂面和核桃,回来时驮几头小猪回来。
大老爷的语气有些不耐烦,他对白老三突然赶到跟前来感到很恼火,这种莫名其妙的处境大老爷怎么跟别人解释?脸上显得十分尴尬。大老爷在心里骂白老三是个不长眼的东西。
当然,这样骂白老三有点冤枉,因为白老三也是刚从花墙那边转过弯来,猛不防就见着大老爷跟一个丫头抱在一起。白老三凭自己的经验认为,要是转身退回去反而不妥,于是就装得若无其事的样子问大老爷明天赶集的事。
大老爷既然把话题扯到高鹞子身上,白老三就只能就坎儿骑驴了,他说,高鹞子没说赶几头骡子,他让我来问大老爷。
白老三这么说大老爷就更生气了,说,高鹞子连这点小事都安排不了吗?还得问我,那他什么也别干了。
蒋万斋极少跟下人发脾气,所以白老三有点害怕,说,就按大老爷说的,我知道了。然后便转身急急地走了。
经白老三这么一折腾,大老爷蒋万斋的心情已经变坏了,他皱着眉头看了看站在一边用手指头玩弄辫梢儿的绫子,想说点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重新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走了,连头也没回。
绫子很沮丧,她把这一切都归结到白老三身上,真是个混账王八蛋!绫子心里这样骂白老三。
在百无聊赖往回走的时候,绫子忽然想到了大老爷下巴上那一绺油光水滑的山羊胡子。她刚才抱住大老爷的一刹那,那绺山羊胡子在她脸颊上非常轻柔地扫了一下,那感觉极好,有点像一条缎带擦着面颊飘荡而过,心中倏然觉得舒爽。绫子不知道这感觉与丝红截然相反。
因为雪一直没有下下来,而天空却一直灰蒙蒙的,难得见着好日头,有时飘下些稀疏的雪花来,很快又没了踪影,天地间依旧是充满了烦躁和抑郁,许多人心里诅咒,鬼老天爷,你干吗不把雪下下来!结果是老天爷充耳不闻。
越是这样的天气,越是让人莫名地烦闷,就想干点别的使心情开朗的事,这种事情首推男欢女爱。八十年前,中国除了戏园子窑子和赌场之外,基本上没有更好的公共娱乐场所,
至于说书饮茶那就是另外一码事了。在京西太行山,除了像红连腰这样单打独斗卖身为娼的女人之外,肯定没有形成规模的名副其实的窑子,这样一来,男欢女爱的事就只有依赖夫妻之间来进行了,当然偷鸡摸狗的事总是少不了的。赌博的事倒是随处可见,勾八那里就是个大场子。
心情同样需要开朗愉悦的大老爷蒋万斋对赌博毫无兴致,对男女情爱却颇有心得。除了大太太可以正大光明地进行欢娱之外,尚有许多潜力可以挖掘出来,比如丝红和绫子,或者缎子和绢子都可以,如果不是二太太怀孕,当然也可以,而大老爷首先习惯的还是大太太,除了天经地义,当然也不排除事出无奈。
但是,这天晚上,大太太在大老爷摸摸索索的一顿鼓捣之后,居然说,越老越不正经了!白天折腾一天也不嫌累?睡觉吧。
尽管大太太的语气十分温和,并且不失亲昵,但大老爷听来仍然十分惊讶,问大太太,你身子不舒坦还是心情不好?
大太太就扑哧一声笑了,说,来红了,别弄了。然后用手捋大老爷的山羊胡子,以示歉意。
大老爷觉得不对头,算了一下发现根本不是来月经的时间,就疑惑地对大太太说,上个月都不是这个时候,咋会说来就来?
大太太说,我也不知道,上个月来过之后就一直稀稀拉拉的不干净,这个月又来得早,心里正烦着呢。
大老爷有些沮丧,说,可能是月经不调,崩漏带下,找穆先生开个方子,吃两副药调理调理,马虎不得。
大太太很内疚,想了想跟大老爷说,要不你先跟丝红睡吧,反正早晚也是那么回事儿。
大老爷说,提前都没说过,这三更半夜地过去成何体统?
大太太说,那就算了,你先忍着,明儿晚上再说吧,白天的时候我跟丝红说说,先让你们合房算了。
大老爷的兴致一下子黯淡下来,说,那就睡觉吧。
接下来两个人都不言声了,大老爷悄悄地想,丝红到时会怎么样呢?但是入睡之后,大老爷梦见的却是绫子那张俊俏的脸蛋儿。
第二天早上开门,猛然见天地间一片洁白,天空终于落下一场大雪来,保和堂大院里早有人拿了荆条子扫帚打扫走道,荆条子在地上滑动时发出刷刷的响声,听来十分悦耳。已有几个年轻人四处追逐,用手抛了雪团打闹。雪已经停了,蒙蒙灰云也继而散去,太阳倏然跃上天空,阳光照在积雪上,一时金光四射,人们蓦地走进这样的好天气里心情豁然开朗。
大太太在早饭之后大老爷去街上转铺面的时候,把丝红叫到跟前,趁着给大少爷喂奶的机会,跟丝红和风细雨地讲了她跟大老爷提前合房的事。
丝红首先反应的是大老爷那绺可能会在她脸上忽来晃去的山羊胡子,所以连想都没想就说,我怕羊胡子。并且一脸的惶惑。
大太太肯定不理解丝红说的羊胡子的真正意义,劝丝红说,你这孩子,多少女人想有你这种好事,点着香油灯都找不到,你还害怕,你怕什么?早晚有这么一回,要不是我提你,大老爷哪会看上你?
这倒是一句实话,大老爷同意纳丝红为妾完全是因为大太太的主张。大太太有大太太的主意,要是纳了丝红,大老爷也许就不会打二太太的主意了,假如二太太做二房,大太太心里总是有一种忐忑不安的感觉,尽管她和二太太之间没有根本性的隔阂,这是一种极敏感而又下意识的念头,她在某种程度上宁可默许他们在情爱上私通。但是大太太的策略显然不成功,因为大老爷在同意纳丝红为妾的同时,再次厚颜无耻地向大太太表明了要娶二太太做二房的决定,并且态度十分坚决。大太太的策略是一个赔了丫头又丢汉子的计划。当然这是很久以前的事,现在的情况不一样了,大太太完全想通了。
大太太全心全意地做通了丝红的思想工作,与大老爷合房是一件随时都可以进行的事情,完全取决于大老爷的兴致了。
但是大老爷蒋万斋仍然在名不正言不顺这个问题上犹豫不决,而更重要的问题恐怕还是在二太太这里,要是提早跟丝红合了房,二太太或许觉得很不舒畅,难免在改嫁大老爷做二房的问题上多生枝节,大老爷不可能不想到这一节。
晚饭之后,丝红和缎子把一盆炭火送到堂屋里的时候,大老爷只顾品茶,却没有对丝红表现出特别的兴趣。丝红记着大太太的话,一直站在大老爷的面前默不做声,缎子见没什么事就离开了。
大老爷对丝红说,没有事你也去吧,下过雪天冷,早些睡,别把少爷冻着了。少爷忠儿一直是跟丝红睡在一起的。
当然今天是个例外,大太太已提前把忠儿哄着在东套间里睡了,并且要缎子和绢子把两边的炕都烧得滚热。
丝红壮了胆子跟大老爷说,大太太说要我伺候你睡。
大老爷说,不用,我想喝一会儿茶,你先去睡吧。于是丝红便到西套间去了。大老爷当然明白丝红刚才说话的意思,只是仍觉得不宜操之过急。
大老爷刚喝完一杯茶,大太太就从东套间里出来了,跟大老爷说,我都跟丝红说了,今天你就在丝红那边睡,我跟忠儿在一起睡,你什么也别管了。
大老爷说,又何必闹得这么急呢?让外人看了也不成体统。
大太太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心里却觉得委屈,这还不都是顺着你的念头?这会儿又当好人。但是大太太应该把这件事落实下来,她说,咋着?要不再把忠儿抱过去跟丝红睡?
大老爷说,翻来覆去地折腾什么,既然睡下了就不用动了,又不是睡不了,我喝会儿茶,去许老爷子那儿看看,他说把账拢拢,要是晚了就睡在那边炕上了。
大太太有些心灰意冷,说,你看着办吧,咋着都行。然后进里屋拿出来大老爷的皮袄,跟大老爷说,穿上,别着了凉。大老爷披了皮袄出门,大太太又说,让缎子把灯笼点上。
大老爷说,算了,有月亮牙儿了,看得着,又不出大门,你去睡吧。
大老爷出了菊花坞,不由自主地到了银杏谷,在月拱门前站住了,他不知道该不该去看看二太太,除此之外他隐隐约约地感到还有个人放不下,当然是绫子。这丫头肯定是有那个意思了,要不也不会那样,大老爷心里想。
银杏谷的月拱门已经关上了,大老爷推了推,里面上了闩,这样一来只有像他说的那样,到许老爷子那拢账去了。
许老爷子管账兢兢业业,从未出过差错,他要大老爷跟他拢账也只是一种有名无实的形式,出于对东家的尊重,也更让东家信赖。许老爷子除了极会处事之外,一手好字却是远近有名,这一手不仅让大老爷蒋万斋称颂,即便老太爷在世时也自愧不如。
许多年前,那时我还是孩子,曾经从母亲的针线笸箩里翻出来一本蓝缎子皮的账簿,那纸竟像绢纱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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