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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盛的时候,也不是没想过要折了那丫头的两条腿,叫她此后老老实实在家里头呆着,再不能这般如此的给他找麻烦。
可真当福兴大喊:“找到了!”,他远远儿地看她躺在草丛堆里,也不知是死是活,那一瞬的感觉,薛二郎这辈子都不想再次经历了。
“啧,这袄子怎么这么薄?”薛二郎抱怨着,用从他自家身上脱下的长袄,紧紧包住纤细的少女。月色不够明亮,可依旧叫他看清了她的惨状——青白灰败的脸,肩头上有伤,还有渐渐发凉的身子,这些足够叫薛二郎割肉一般的心疼了。
福兴眼尖,发现不远处躺着个人,近处一看是死的,估摸着就是那姑奶奶尾随的壮汉。可她作甚要尾随这男人?最后还出了人命?福兴忙不迭地告诉了薛二郎。
薛二郎把眼睛往那里瞟了瞟,暴戾阴狠的亮光转眼即逝,道:“把那人埋了。”管他是谁,定不能叫这丫头掺进人命官司里。
天气冰寒,又是深夜,地面儿早就上了冻,更没个家伙什,埋个屁啊!
福兴瞅了自家主子一眼,然后决定,他不跟一个得了失心疯的人计较,道:“土都硬了,又没工具,先找个地方藏起来,回头再来埋。”
“也行。”薛二郎毕竟没有真正疯傻,点点头抱起少女,急道:“我们得赶紧回去,这丫头可等不及了。”
城门口,几个兵丁举着火把远远站着,可那几对儿眼睛却死死望着这边儿,里头灼灼闪亮,冒着亮光。
福兴正把一百两的银票塞给那络腮胡须,脸上是流里流气的笑,道:“行了行了,一晚上两百两,分些零头出去你也得了不少,还不滚回家抱着婆娘笑去。瞅啥瞅,瞅啥瞅,都说了,媳妇儿有了外心,跟人跑了,这儿抓奸呢!要不会赶着晚上?这不遮人耳目,绿帽子谁愿意戴啊!”
薛二郎铁青着脸听福兴在那儿瞎叨叨,他肚里有气,可现下他还就得忍着。狠瞪了福兴一眼,心里头又庆幸当初一念之仁救了这厮。
福兴这家伙,和福安福乐真是不一样的,虽说如今当了他的奴才,可薛二郎到底没把他真当奴才看。别看这小子素日里举止轻浮,可交代他的事儿就没办砸过,又是好兄弟遍天下……这个人,是绝不会在薛府里头当一辈子奴才的。
回到薛家时天色仍旧暗沉,顾扬灵浑身是血的躺在床上,红英一干侍候的人都吓得半死,清风苑里立时乱了套。好在前些日子薛二郎在清风苑住了一阵儿,设了间小厨房,如今可是派上了大用场,烧水,熬药,炖汤……哪个还有睡意?
直到天际泛起鱼肚白,红英给昏睡的顾扬灵拢了拢菱花被,这才打着呵欠去了外间。
外头的堂屋里,薛二郎坐在雕花圈椅上,阖着眼,也不知睡着了没。红英略一沉思,返回里间找了床薄被出来,慢慢儿地盖在薛二郎的身上,竟是没醒。红英晓得这一夜这位凶神恶煞的爷也是累得不行,便踩着软底绣花鞋,轻手轻脚转身去了。
她和嫣翠住在一个屋里,进去的时候嫣翠竟是睁着眼醒了,见着红英进来,就要强撑着坐起来,试了几次都摔了回去,一脸急色地看着红英:“可是找到了姑娘,我听着院里头乱遭遭的,可是二爷发了怒火,打了姑娘不成?”
第26章
窗台上; 一根红蜡沉默地燃烧着。
红英看着嫣翠,弯如纤月的细眉微微皱着。她不是不明白; 可依旧有些怨这丫头; 懵懵懂懂随着姑娘的性子胡来。
她可知外头世道艰险; 孤身一个女子又怎能平平安安。若是遇上了歹人,卖去了脏地界儿,这辈子可就交代了; 还不如在薛家里头做个贵妾呢!两个娇滴滴的弱女子; 也不知道怎么就生出了老虎胆子。
嫣翠心里焦急,红英又怪异的不出声; 于是支撑着; 又要努力地坐起来。
红英瞧她急得满头汗; 上前按住她; 坐在床沿上慢慢道:“你还瞧不明白么?二爷哪里舍得鞭打姑娘,疼还来不及呢!姑娘身上确实有伤,可那是叫斧头砍的; 也不知在外头碰上了什么凶险。再细的我也不清楚; 只知道是二爷去城外救了姑娘回来。外头天寒地冻的,这要在野地里躺上一夜,姑娘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呢!”
说着又是叹:“合该是命里注定,叫王大家的瞅见了姑娘换下的衣服首饰; 不然这会儿的功夫,姑娘还回不得家来呢!”
嫣翠听得心惊肉颤,背上一层一层地卷着凉意; 这会儿也不知该不该埋怨自己漏了口风,叫二爷把姑娘又给寻了回来。
红英道:“你也好生养着,等姑娘那里醒了,必定是要你跟前儿伺候的,你先一步养好伤,姑娘心里才会好受。不然,只瞧着姑娘那性子……”话未完站起身来:“这几日我得守着姑娘,我叫红儿先搬进来住,你的伤也不轻,就叫她照料着你的起居吧。”
堂屋里,绸面薄被一半儿拖在地上,一半儿被扔在雕花圈椅上,薛二郎却不见了踪迹。
红英悄悄撩开帘子往里看,那位爷果然坐在床边儿,看着床上的人也不知在想什么,那背影瞧着僵直,倒意外的叫人觉得笼着淡淡的一层悲伤。转身去了小厨房,灶上还炖着汤药补品,也不知看火的虎丫有没有睡着了。
等到天色大亮,薛府里该知道的便都知道了。
苏氏身边儿没了黄嬷嬷这个军师,身上的戾气倒是少了不少,人也变得软和了许多。知道儿子半夜三更竟然出城去寻人,虽是气得半死,把个顾扬灵骂了又骂,到底叫人去库里寻了两盏燕窝出来,叫人拿去了清风苑。总归儿子要定了那丫头,又爱成这个模样,不如帮衬着赶紧养好身子,也好开枝散叶不是?
闵娇娥听得了信儿,知道薛二郎连夜出了城去寻人,在屋里头砸碎了一个白玉兰玉瓷花瓶,恨得咬牙切齿。被殷嬷嬷劝了又劝,坐在镜前想了半日,倒是想开了。该来的总是要来的,避不开的总归是避不开,她看着镜子里依然娇媚如花的容颜,心里头却想着柜子里被她藏起来的那个小瓷瓶。
……
红英解开裹在顾扬灵肩上的布条,里头紧贴着肉的那层纱布已经染得血红一片,指头捏住一端轻轻一揭,顾扬灵立时痛得呻*吟起来,抖着身子,面色发白。红英就僵直手不敢动了,还是赵婆子看不下去,上前捏住纱布,利索地一拉,那布条便从肩头上落了下来。
顾扬灵疼得浑身发颤,朱唇被咬破了口子,慢慢渗出血珠子来。红英看得心疼,忙拿起帕子去擦,心里头埋怨赵婆子下手太狠。
顾扬灵哆嗦着缓过这口气,睁开眼看得红英面露凄然,两只手死死揪着一团帕子正大睁着两眼瞧着她。
“叫赵婆子上药。”顾扬灵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红英心太软了。”
赵婆子接过手行动便快了起来,倒也是个细心的,从旁边的瓷盆里绞了棉帕子出来,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伤口边缘的血渍,又快速地重新涂了一层药膏子,拿纱布密密缠起来,最后打上结,
红英一面盯着赵婆子,一面又去看顾扬灵的脸,见她白着张脸,将唇死死抿成一条线,额上也满是细密的汗珠,晓得疼得厉害,想要叫那赵婆子慢些,可又觉得快些才能快刀斩乱麻,叫姑娘少受些罪。于是心里头还纠结着,赵婆子那边儿却已经收了手。
上好了药,红英探手一摸,顾扬灵的后背上都是汗。又换了盆温水进来,拿棉帕子细细擦了,侍候着顾扬灵换了套干净的睡衣,这才捧着托盘去了。
顾扬灵靠着软枕独自呆在屋里,将四下扫视一番,轻轻叹了口气。
醒来时便发现又重新回到了这里,也谈不上失望,毕竟依着昨夜那情形,若非是薛二郎连夜把自己带了回来,及时救治,在荒山野地里再冻上个把时辰,她也不见得还能活着。这般一想,那厮还是自家的救命恩人。
许是这一番经历太过惊心,顾扬灵总觉得自己好似已经死了一次,现如今活着的,和原先活着的那个,再不是一个人。便是薛二郎时不时过分亲昵占了她的便宜,她心头不乐,却也不似以往一般,每次都是生不如死的煎熬着。虽然想起做妾仍旧叫她梗了一口气在心里,可那份儿挣扎总归是淡了。
帘子一动,红英托着一个青瓷小碗走了进来,面上笑意盈盈:“这是太太给的血燕,灶上给炖了粥,甚是滋补,姑娘赶紧吃了。”
顾扬灵挑起眉梢,意外于苏氏这一次的宽宏大量,要知道城里头是有宵禁的,薛二郎甚至还出了城门,若是一个不小心叫人报去了县衙,便是财大气粗的薛家,也得眼睁睁看着薛二郎在牢狱里住上几日。
“自打黄嬷嬷去了静心庵,太太可是和气了不少。”红英见得顾扬灵吃着,一旁坐着说闲话:“那黄嬷嬷厉害着呢,心又狠,她手里可是攒着几条人命,可太太偏疼她,每次都护着。”
“人命?”顾扬灵皱眉:“逼死人了?”
“可不是,有一个跳湖自尽的我还见过呢!弯眉细眼的,好个清秀美人儿,可惜了好端端一个姑娘家,就那样被逼着寻了短见。”
顾扬灵大睁两眼:“为何?”
“还不是黄嬷嬷,乱配鸳鸯谱,把她给了二进里头打理书房的黄三。那个黄三可是吃喝嫖占足了三样,偏他会伺候人,二爷也赏识他。可他前头就逼死了一个老婆,哪个敢嫁给他。后头看上了那姑娘,背地里寻了黄嬷嬷的门路,叫太太亲口许了婚事。”
“那姑娘又是家生子,可不把人逼上了绝路?再说那姑娘本已经有人家了,偏生黄嬷嬷说这是主子赏赐,叫那家不要不识抬举,赶紧的退了前头那婚事才是正经,生生拆散了人家的好姻缘。黄嬷嬷叫送去静心庵的信儿一散出去,那户人家还买了鞭炮在门前头放呢!”
“把人闺女都逼死了,这深仇大恨的,只放鞭庆贺算是轻的了,合该摆个席面,阖家欢庆。”搅了搅碗里的米粥,顾扬灵叹了回气:“嫣翠的伤可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