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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樘一番查找,果然找到了记载辽人符印的数页,因都是些辛苦搜集来的原件,不敢外借,白樘心念一动,便照样抄画了下来。
因拿了回来,才把云鬟所绘那张拿出来,两下对比,却果然是一模一样。
若换了别人,只怕便会忽略此事,可白樘是个最机变微敏的,那一夜,灯下看这两张纸,忽然心动,便把两张纸叠在一起,对着灯影照了过去。
其他的笔画描绘,一丝不错,对着灯看,就如影中之影。
只是中间一处,一上一下的两道交叠,竟分别交成了一个叉。
白樘发现不同,忙又连夜请教礼部的番辽使,这才知道,原来这两个图案,虽然只差这细微,含义却是正好相反,南辕北辙。
那向上的,代表着吉祥光明,可保大小平安;那向下的,却的确是个血咒,意在夺人之命。
而在李夫人窗外的这个,却是前者。
既然知道了这个,那有人欲害李夫人的推论自然不成立,相反,画下这符的人,是为了她好。
白樘说罢此情,问道:“不知夫人是否知道,这画下保命符的,是谁?”
李夫人道:“我怎会知道。”
白樘道:“可是死去的紫菱?这符本是辽人常用,紫菱又害了皇妃的孩子,只怕果然是辽人细作,在太子府中兴风作浪。只是她毕竟以夫人为主子,故而才有此举?”
李夫人道:“或许……如此。”
白樘道:“我原本以为是这般,所以皇妃使法杀了紫菱报仇。然而本部的季行验,在紫菱的头颅之中找出一根细若牛毛的针,试问皇妃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又如何有这般能耐?”
李夫人道:“那、兴许是别的人。”
白樘道:“夫人所说的别人,是指的谁?首先不会是太子跟太孙的人,他们要处置紫菱,不至于用这般阴毒隐秘的手法。”
赵峰道:“会不会是翠儿!是了,翠儿是伺候皇妃的,若是想为皇妃报仇而下手,也是有之。”
白樘道:“翠儿是辽人细作在逃,若紫菱也是辽人细作,他们为何竟要自相残杀?”
赵峰语塞,白樘看向李夫人,道:“何况,被关押在房中的翠儿,竟然能光天化日之下不翼而飞。所以我想,杀死紫菱的,放走翠儿的,一定是这府中潜藏着的另一个不为人知的高手。”
白樘停了一停,道:“比如,能够一掌把皇太孙妃拍飞三丈开外的……夫人你。”
李夫人摇头:“不,不是我。”又对赵峰道:“太孙,你要相信我。”
赵峰握了握拳,道:“侍郎……”要辨白,却不知如何分辩。
白樘道:“先前我拿出那诅咒符文的时候,夫人瑟缩了一下,你又一眼认出两个图案的不同……由此,我不由有另一种推测,譬如说,夫人你也是辽人?”
太子跟赵峰早就心惊,闻言更是双双色变。
白樘道:“这样说来,就好推断了。夫人不如听听我的说法对不对。”
卧室之中,众人屏息,白樘便将心中推断一一说来。
李夫人本是辽人,紫菱却并不是,毕竟紫菱行事轻浮,若是细作,不至于敢对皇太孙妃口出怨言,而李夫人不欲透露行迹,便呵斥紫菱一番。
谁知紫菱因此怀愤,更加恼恨万氏,暗中下药令万氏滑胎。
此事事发,李夫人知道她坏事,越发责怪,是以小丫头才说那几日紫菱闷闷不乐。
后来万氏得了夜游之症,被太医诊治后好转,却仍怒恨难平,日日前来窥视。李夫人有孕,担惊受怕,生恐有损,故而暗中画这保胎的符文。
紫菱因万氏常来侵扰,又想扶持主子上位,便故意以下毒的手法,引来太子妃的注意,她本意是想趁机让万氏失宠,自家主子上位……可这只怕并非李夫人所愿。
第343章
毕竟以李夫人的身手,倘若有心要暗害万氏,必定有一万种法子。
但是她隐忍不发,便是不想太子府生事,毕竟,只要她顺利诞下孩儿,不愁不能安稳上位。
偏偏紫菱所做的种种,却打破了这份平静。
李夫人暗斥紫菱自作主张,谁知紫菱并不把她的话当回事,那一日,竟道:“夫人怕什么?如何只管抱怨我?先前她每夜来探的时候,夫人不也是提心吊胆的?偏偏太孙不肯理会,你也只顾无用。如今只要刑部的大人查出太孙妃的病症,太子太子妃知道了,必然容不得她,正好叫她彻底倒台,一举两得。”
李夫人见她如此无知,心中恼怒,却不敢多说。
上次云鬟前来查案,三言两语便从紫菱口中问出蹊跷,若非李夫人当时出面周全,只怕紫菱自己兜不住那下毒之事。
李夫人知道自己的身份,不敢格外张扬,所以纵然知道万氏的异样举止,却只隐忍,一来不想生事,二来也是得太孙之心。
可紫菱却偏是个按不住的性情。
第二次崔云鬟来的时候,李夫人因察觉“谢推府”此人,非同一般,生怕紫菱自作聪明,更加坏事。
李夫人借故将紫菱叫进房中,训斥了几句,谁知紫菱皱眉,竟道:“先前这位大人来的时候,发现了窗户下的一个印记,我看他好似很上心似的,却不知是个什么意思?”
李夫人惊心问道:“你说什么?”
紫菱道:“我是夫人的贴身丫头,夫人所做自然看的明白,那东西是夫人亲手画……”
李夫人听到这里,就知道紫菱是留不住了,外头又有云鬟在等,当下便假做笑容,叫紫菱停口。
又说道:“我其实哪里不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只不过,我在京内无依无靠,到底比不上人家功勋之后,所以行事务必要收敛些……”
说话间,抬手在紫菱头上轻轻抚过,道:“实则我是知道你的心……的。”
说到“心”的时候,已经动了手。
只是那针细如牛毛,李夫人手法又巧妙,紫菱一时竟毫无察觉,只隐隐觉着似是头发丝被扯断了一根儿似的些许刺疼……
过了片刻,才发狂躁动起来。
李夫人索性放手,只作出被她制住之态,再加上紫菱临死之前,正且说万氏的“坏话”,自然无人疑心柔弱的李夫人。
然而紫菱虽死,李夫人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因为这样一个不起眼似地小小丫头,却在太子府引出了一场难以预料的腥风血雨。
白樘竟会因此猜到有辽人细作潜伏在府中,竟又用了那样无比诡异精怪的法子来辨认刺客,刹那间,潜伏的细作纷纷落网,多年的经营几乎都在瞬间毁于一旦。
这倒也罢了,只得亏太子尚未疑心到她身上,倘若也叫她去看那魔神咒,岂不是连自身也难保?
然而万氏并不信翠儿是细作,她因滑胎,一向自责之余,又觉着府中太子太子妃等对待自己大不如从前,如今又见拿下了翠儿,便以为是有意针对。
万氏给翠儿求情未果,便去见过翠儿,以全主仆情义。
李夫人因此动手,趁机将翠儿救走,又把这一节嫁祸给了万氏。
谁知万氏因受了刺激,再也无法隐忍,是夜竟孤注一掷,意图谋杀,李夫人本只欲躲避周旋,见万氏十分凶狠,几乎伤到自己腹中孩儿,她情急之下,不及多想,奋力拍出一掌!
本来无人看见,自不会流露踪迹,谁又知道,白樘竟会根据室内所留的痕迹,推断出当时的情形?
白樘说罢,太子赵正只觉得一阵阵地晕眩,他虽然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信。
赵正站立不稳,身不由己地后退了两步,叫道:“来人……”
外间侍卫一拥而入,赵正指着李夫人,切齿怒恨道:“杀、杀了!”
李夫人听了这话,脸色越发惨白:“殿下!”
侍卫正欲上前动手,白樘道:“太子。”
赵正转头,低低道:“这件事……我担不起……就算是孤欠了侍郎一个情,你交给我来处置。”
这次白樘却并未后退,反道:“请太子恕罪,我要将此人带回刑部。”
赵正拧眉:“你……”
两人正相持之时,却听李夫人哽咽着分辩道:“太孙,你要信我,我真的并没有恶意,我也并未做些恶行,只是想好好地生下这个孩子而已!太孙你信我!”
赵峰咬牙切齿,双眼发红:“你、你真的是辽人?”
李夫人道:“你相信我,我、我不是……”
赵峰道:“那翠儿是不是你放走的?”
李夫人双眼闪烁,泪水扑簌簌落下来,道:“我放走她,只是怕她知道我的身份,把我供出来,可是我并没有为他们效力,我只想保护好这个孩子!”
赵黼大叫道:“你住口!你当我,当我会相信一个辽人细作的话么?”
太子深吸一口气,挥手道:“拿下!”
白樘举手挡住:“太子!”
正在这紧张之时,忽听一声惊呼,竟是李夫人纵身跃起,竟一把擒住了近在咫尺的皇太孙赵峰。
众人大惊,李夫人叫道:“都不要过来!”
赵峰无法置信,又不能擅动,道:“你、你好大的胆子,想做什么?”
李夫人道:“我只想好好地生下这个孩子而已,我又做错了什么?太孙你如何竟不信我的话?非要逼我如此?”
赵峰道:“你是辽人!”
李夫人无言以对,只深吸了一口气,道:“你们都退下,让我离开,不然的话,我不知会不会伤到太孙。”
众侍卫都看向太子,赵正怒视着李夫人,还未开口,就听见有个微弱的声音道:“放她走。”
众人回头,却见来者竟是皇太孙妃万氏,脸色苍白,微微伛偻着身子,扶着一个宫女,站在门口。
原来方才白樘陈述详细的时候,万氏已经在外间听得分明了,此刻望着李夫人,双眼中透出异样之色。
太子喝道:“你出来做什么?”
万氏轻声道:“殿下恕罪,我如今尚且是太子府的儿媳妇,自然要护着皇太孙,殿下不能决断,我却要顾及太孙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