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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刑部之人要劝阻已经来不及了,少年只听到马蹄声响,见他回来,兀自骂道:“你想怎么样?”却没想到杜颖竟不由分说动了手!
眼见便要吃亏,少年惊呼一声,本能地抱住头。
间不容发之时,他身边一人却猛然探手,竟堪堪将那马鞭一把攥住,同时顺势将少年护入怀中。
一气呵成之下,才抬头看向杜颖:“这位兄台,何必动怒!”
杜颖转开目光,见这位竟是个武官打扮,面容清秀,英武非凡,依稀有几分眼熟。
正打量中,那刑部差人上前,一惊下马,抱拳道:“蒋爷如何在这儿,先前不是在部里么?”
原来这人,竟是蒋勋,怀中抱着的,却是张可繁。
杜颖见刑部之人对蒋勋如此恭敬,心中震动,才忙缓和了面色,此刻也想了起来,便道:“原来是蒋爷,我一时眼拙,没看出来。”
蒋勋道:“无妨,没有大碍便是了。”当下放开手。
杜颖将马鞭收回,翻身下马。
先前因猝不及防,张可繁不免被吓住了,此刻才反应过来,又惊又怒,便骂道:“什么没有大碍?你是什么东西!动手就要打人,若不是蒋大哥护着,我已经受伤了!你担待得起吗?”
杜颖此刻才细看,却见可繁生得面嫩聪灵,声音又清脆,不由诧异。
再定睛看去,依稀见一只耳朵上有耳洞,另一只上贴着块小膏药。
杜颖也算是个风月场中的熟手,当下便看出端倪,便一笑道:“原本是我一时冲动了,这位小兄弟是?”
张可繁见他目光晃动看着自己,心里不喜,又想到此人方才那副凶狠模样,便啐道:“呸,贼头狗脸的!跟你说?没得污了我的名儿!”拉着蒋勋,转身就走了。
杜颖在背后望了片刻,暗中咬了咬牙,低声骂了一句。
这才重新上马,又到刑部。
入内相见白樘,杜颖恭敬行了礼,便道:“不知侍郎大人传唤我,有何要事?”
白樘面色淡淡地,不见喜怒,道:“确有一件事,是郭司空大人先前来刑部,告杜公子为首的数人,谋害了公子郭毅。”
杜颖听到“郭司空”的时候,还有些意外,听完这话,大吃一惊:“什么?”
白樘又道:“郭司空言说,先前众人所认定的郭毅溺亡,其实并非意外,而是人为谋害,行凶者正是杜公子为首的几人。”
杜颖又惊又怒,道:“一派胡言……”
话音刚落,对上白樘的眼神,忙又躬身道:“侍郎大人且恕罪,我不过是一时激愤才失言了,只是……这郭司空,是老朽糊涂了不成?竟说出这般没体统的话来。”
白樘道:“既然如此说,你是否认了?”
杜颖道:“这是自然,郭毅明明是自溺身亡,跟他人无干,何况我们七人从来情同手足,又怎会行什么谋害之举呢。请大人明鉴。”
白樘点点头道:“本官正是因为难以分辨真假,毕竟此事过去甚久,暂时又无任何凭证,故而传你来问一问。你可再当着我的面儿,把那日的情形一一说来。”
杜颖听他如此口吻,只得细想,道:“事情过去这么久,有些未免也记得不真切。”勉强又说了一回。
旁边自有人记录了。白樘看了眼,道:“你可还有什么别的话向本官说明?”
杜颖正在心底盘算此事,不料郭司空竟“恶人先告状”。
先前他还跟邱以明商议如何出首,如今听白樘问,正中下怀,因此他便露出愁苦之色,道:“我不知该不该说。”
白樘道:“这是刑部,一切以查明真相为要,但凡有利于真相水落石出的,但说无妨。”
杜颖方行礼称是,又道:“其实原本,小侄也曾听说一些风声,说是郭司空此人,不知为何好像误解了郭毅之死,所以对我等颇为仇视。前日我便往郭府,本是想跟郭司空说明旧情,让他释怀之意,不料,郭司空竟然说……”
白樘道:“他说什么?”
杜颖道:“他竟然同我说,英梓锦,林华,徐晓三人都是被他所杀,他还限我于一个月内给郭毅披麻戴孝,跪到坟头,不然、也要取小侄的性命了。”说着,便又挤出两滴泪来。
白樘皱眉道:“此话你可信么?”
杜颖一怔,旋即道:“本来,我是不信的……”
白樘道:“不错,你先前说,郭司空是年老体虚,未免有些糊涂,想来当日看见你,也是癔症发作,所以说了些胡言乱语。”
杜颖微睁双眼:“可是……”
白樘道:“可是什么?”
他虽是淡淡地坐在那里,通身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杜颖咽了口唾沫,道:“没、没什么,只是当时郭司空说这话的时候,样子有些吓人,小侄几乎就以为他当真了呢。”
白樘点了点头,道:“他因丧子之痛,自然就有些异于常人。只不过,倘若那三宗案子都是他所为,试问他到底是如何做到的?先前他来刑部告你,才说了几句话,便咳嗽不止,晕了过去,如今还在里头歇息呢。这般身子,如何杀人?”
杜颖深吸了口气,有心再说两句,然侍郎都发话了,夫复何言。只得道:“果然如此就好了,唉,只盼郭司空解开心结,不要再贸然仇视我等了。”
白樘道:“只不过,杀害英梓锦,林华,徐晓的到底是何人,却是棘手之极。”
杜颖道:“是。”
白樘道:“凶手既然是按照那《锦瑟》诗杀人,且如今已经死了三个,按理说,剩下的还有五个,这郭毅自是第七个,故而本官不知的是,剩下那个是谁?”
杜颖见他知道的如此清晰,便忙道:“不瞒侍郎,这首诗只有我们七个人,第八人其实尚未找到,故而小侄……也不知这凶手到底是个什么意图了。”
又说了几句,白樘见问不出别的来,便道:“既然如此,你且自回。”
杜颖松了口气,缓缓后退,才欲转身离开,白樘忽地叫住他,慢慢问道:“郭司空所说,是给你一个月的时间?”
杜颖心又悬起:“是。”
白樘不做声,只望着杜颖,目光如刀。
杜颖想说话,却又生怕多说了一句,便有一句的错,因此几度迟疑,竟仍不敢开口。然而沉默对峙之中,却渐渐觉有些寒意层层袭来。
这一刻虽然身在刑部厅堂,却仿佛又回到那日的太平河中,隐隐有狂风巨浪,呼啸如鬼哭,而也有无数只看不见的手,冰冷苍白,却十分有力,纷纷地拉着他的双腿,想把他拽到那不见天日的窒息黑暗所在。
几乎站立不稳,正浑身发抖,耳畔听到白樘道:“你去吧。”
杜颖如蒙大赦般,忙后退出门。
眼见杜颖去了,白樘回头,拿起桌上方才所录的供词,端详了会儿,又唤了一名书吏来,低低吩咐了几句,那书吏抽身而去。
如此,不觉又过了数日。
这几日,云鬟也已经从刑部搬到了外间,果然柯宪并未空口说白话,他所说的这院子,甚是雅致干净,虽然并不大,可也有两重明堂,十几座房屋,虽不如可园精致,也不似素贤山庄阔朗,然而在京中这般寸土寸金的地方,也算是难得的很了。
云鬟本来抱着看看的心思,谁知一看便喜欢了,价格又且合适的很,当下便决定搬来,又叫人往世子府送了信儿,就把阿喜阿留跟晓晴一块儿叫了来。
柯宪又给她找了两个可靠的婆子,负责做些粗活之类,并一个老成门公,厨子却竟是赵黼送的。
云鬟原先担心自己搬出刑部的最大一则,是怕赵黼趁机来罗唣,谁知他除了送了个厨子跟一个负责看门守院的随侍外,竟一次也没来过。
云鬟暗觉纳罕,还是晓晴私底下对她说:“因近来年下了事多,军中跟镇抚司都有许多杂事,宫中的防范也自加强,所以世子竟每日都忙到晚间才回府内呢。不过,王爷倒是夸他总算出息了。”
晓晴先前因无法跟着云鬟,每天惆怅忧虑,如今总算又出来了,便喜欢的无可不可,说到最后,便笑了起来。
云鬟闻听,却也喜欢。
而住在外头,果然便比在刑部要便宜受用许多。
柯宪因住在左近,每日去刑部,就也过来招呼,两人便骑马同去。
两人在刑部中,仍是看些各地送来的出觉案册,渐渐地也习以为常,也算见识了更多形形色色的案件罢了。
不觉过了半月,已经进了腊月。
天儿越发的冷了起来,每日早晚,风如刀割似的,云鬟便改乘坐马车,先前还邀柯宪一块儿同乘,谁知柯宪只说:“我惯了骑马,不耐烦坐车。”竟然不肯。
每日仍是冻得眼鼻发红,到了部里要跺着脚烤半日火才得缓和。
这日因是休沐,云鬟难得清闲,晚间洗了澡,早上也不必早起,正自在安睡,却听得外头有人道:“世子!”
云鬟正睡得香甜,蓦地听了这声,比最厉害的号令还管用,刷地便坐了起来。
才抓了一件衣裳披在身上,就听得房门“吱呀”一声,云鬟暗暗叫苦,只忙又倒下,把被子拉起来,假装睡着。
耳畔听晓晴低低道:“世子,主子还没醒呢。”
赵黼道:“我有个妙法,立刻就能让她醒来,你信不信?”
晓晴正诧异,赵黼走到床边,低头凑近,望着那有些泛红的耳坠,便低低说了句什么。
才说完,云鬟已经又坐了起来,垂着眼皮道:“世子请出去,我要更衣了。”
赵黼道:“这法子真是百试百灵。啧啧。”果然转身出了外间儿。
晓晴又惊又笑,忙进内伺候,半晌穿戴妥当出来,却见赵黼正自在喝茶。
云鬟问道:“世子如何这会儿来了?”半个多月没见他,眼前的人,似熟悉,似陌生。
赵黼瞥她一眼,道:“你忘了?先前你应允崔侯爷要去他府内吃酒的,前几日他催了我两回,还说知道你新进刑部,不敢贸然去扰,知道我们关系匪浅,故而托我转告你,让得闲便去府里呢。今儿你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