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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忙问究竟,邱以明便笑道:“我发现我跟众位的交情,其实是古来注定了的。”
这几个人都只当他是喝醉了胡嚼,便齐声哄笑。
不料邱以明拍拍桌子,正色道:“我并不是玩笑话,你们也不必急着嘲笑,自细细地把那李商隐的《锦瑟》诗来想一想,就知道我的用意了。”
众人闻听,将笑又止,各自默默地想了会儿,渐渐地有所领悟。
原来,这《锦瑟》一诗的前面六句,却果然各自嵌了在座六人名字里的一个字。
正是:
锦瑟无端五十弦——锦——英梓锦
一弦一柱思华年——华——林华
庄生晓梦迷蝴蝶——晓——徐晓
望帝春心托杜鹃——杜——杜颖
沧海月明珠有泪——明——邱以明
蓝田日暖玉生烟——玉——吴玉
六个人因察觉这点儿,彼此相看,又是震惊,又是欢喜,便越发兴致高昂。
只不过这一首诗毕竟还有两句“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还未曾组起来以得圆满。因此这几个人虽然因此自得,心里却也各自留意,想着倘若再结识两个青年才俊,那岂不是千古佳话?
一日……那吴玉无意中认得了郭毅,忽地想起这“毅”跟“忆”同音,不有份说便拉住了,同这几个人相识了。
郭毅是个有些忠厚老实的人,见这几个人这样热络相待,他只当是一片好意,因此此后也常常跟他们有些来往。
郭司空知道此事……倒是有些不乐。
因先前英国公府,林御史,徐太尉,杜学士等这些人,隐隐都是太子一党的,所以这几个少年公子才也一贯交好。只是郭司空在朝野之中,看着并无立场,私下里其实有些偏向静王,且对晏王为人也甚是推崇。
先前赵黼在云州怒杀了褚天文之后,一块儿殿上替赵黼说话的,便也有郭司空。
所以按照郭司空私心所见,本不想郭毅跟这些人交往,起初还劝阻了两句。
然而郭毅是个别人对自己好,就也要百倍对别人好的……他又颇为粗心大意,有时候英梓锦徐晓等开些过分的玩笑,他也只当是玩笑罢了,半点不放在心上,仍是跟他们说笑玩耍。
郭司空见他高兴,渐渐就不说了,也由得他去。
众人原本“联诗”之时,还想当作一件千古佳话,谁知却成了一件骇人听闻的命案。
是以林华死后,徐晓跟杜颖私下里参谋,于无可计较之时,徐晓忽然问道:“咱们联诗的事,起初因为人没凑齐,便并未往外昭告天下,只想秘密地凑齐了人再说……谁知先前因为郭毅死了,大家的心都淡了,就一直都不曾再把此事提起,所以除了咱们这七个人,竟是没有人知道此事。如何事隔经年,却又翻了出来?到底是什么知情的人从中弄鬼?”
杜颖目光闪烁,道:“咱们本是七个人,是郭毅先死了的……你说会不会,是跟这件事有关?”
徐晓吓了一跳,说道:“那郭毅死了多早晚了,尸首都快没了,如何说这话?”
杜颖道:“郭毅是没了,可是还有个老家伙,你难道忘了?”
徐晓知道他说的是郭司空,顿时也噤口,半晌才苦笑道:“就算郭司空在,然而他也不知真相,何况就算知道……其实也怪不到我们头上,谁叫郭毅自己力竭了呢?难道他就狠心要把我们都杀了?”
杜颖喝了口酒,摇头道:“除了这一点儿……我再想不到别的了。”
两人因猜不出来,便互相叮嘱了好生留意,才各自归家。
于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第三个死的,居然正是徐晓。
杜颖听闻这消息,整个人毛发倒竖起来。
当日他虽然有些怀疑郭司空,可是想他不过是个体弱多病的老朽,又怎会潜入国公府,杀死身强力壮的英梓锦?林华那边儿也越发不可能。是以他想了一通后,便把这一节抛下。
毕竟英梓锦素日花天酒地,且又爱结交些江湖之人,他又是那个性子,指不定哪里得罪了什么高手,才让人盯上。
因此杜颖只顾往英梓锦林华平日里得罪的人头上去想。
一直到徐晓也死了,杜颖嗅到了大不祥的气息。
先前他还玩笑,说接下来便是“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没想到果然徐晓先行一步。
杜颖急来徐府暗中打听,又从徐太尉的口中得知那蝴蝶之事,当下再无疑问——若是江湖人寻仇,又怎会按照这首诗上的情形一一布置杀来?
故而杜颖得知此事后,思忖再三,便寻到郭府。
郭司空老年得子,发妻因此早亡,他又无意续弦,虽有两个妾室,只是应景儿罢了。
自打郭毅死后,郭司空性情越发懒怠,素日相交的人也一一疏远,而司空府一日比一日冷清。
渐渐地,一个妾室也郁郁病故,另一个倒还妥当,在府内端茶送水地伺候,就算近来郭司空的身子越发病弱,也仍是不离不弃。
杜颖见到郭司空的时候,却有些诧异,老头儿看着面容枯槁憔悴,只是双眼竟然极为明亮,且衣冠楚楚,整洁端然。
而且郭司空的反应,竟像是早知道杜颖会来到一样,丝毫不惊,端坐在厅上,在杜颖进门之时,那双眼睛便落在他脸上,一眼不眨地盯着。
杜颖原本是个心狠冷血之人,见了这般明锐眼神,竟心头一颤。
只得先向前行礼,还未开口。郭司空先说道:“你终于来了。”
这淡淡地一声,却宛如惊雷。
就仿佛最杜颖初听说了徐晓的死讯时候,浑身毛骨悚然。
杜颖对上郭司空的目光,缓缓落座:“老世翁,是在等我?”
郭司空笑道:“老朽不仅在等你,而且知道你的来意。”
杜颖蹙眉:“哦?我的来意又是如何?”
郭司空眼神淡然:“你是想问,英梓锦,林华,徐晓的死,是不是跟我有关,对么?”
杜颖深吸一口气,却又发不出声来,他猛地站起身,后退两步,几乎就立刻夺路而逃。
因近来这诡异之事,杜颖出门之时自也带了几个侍卫之人,然而却料不到郭司空这样快就揭了底牌——他既然这样问,自然是说那三个人的死是跟他相关了,他既然敢承认,那岂不是还要继续杀人灭口?
杜颖正犹豫着要不要叫侍卫们冲进来,郭司空却道:“看样子,你已经知道了。”
杜颖见他仍是端坐未动,便止步道:“他们三人,果然是你杀死的?可是……”
郭司空一笑:“可是老朽身弱多病,又哪里能杀死那许多人,且用那样巧妙的法子呢?”
杜颖目光闪烁:“你、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郭司空道:“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
杜颖不解:“你说什么?”
郭司空道:“你有一个月的时间,把昔日我毅儿之死的真相公告天下,另外,我要你披麻带索,从郭府门口,一步一拜,到我毅儿的坟上。向他致歉请罪。”
杜颖死死地盯着他,闻言嘴角一牵,似笑又止,喝道:“你、你疯了么!”
郭司空道:“这么说,你不肯?”
杜颖咬了咬牙,冷笑道:“郭毅是自己死的,又跟我何干?凭什么要我……笑话!而且……”
——而且,如今他已经知道是郭司空暗中行事,难道还用怕这冢中枯骨似的老人?
郭司空漠然看着他,道:“你要活命的话,最好及早决定。”
杜颖见他这般,想到已经有三人死在他手上,又见厅内并无旁人,不由上前一步,一把揪住郭司空领口,狰面狞语地说:“老东西,你算什么……你……”
郭司空被他一把提起,浑然无惧,反而笑道:“怎么,你怕了?”
此刻有人从后转出来,叫道:“老爷!”便扑过来。
杜颖见是个女子,知道是郭府妾室,当下将郭司空放开,盯着他后退两步,才转身出门。
迈出门槛之时,身后兀自听到郭司空的声音:“记住,一个月!”
第273章
刑部的人上门之时,杜颖正对邱以明说了相见郭司空的事儿,只是隐去了郭司空要求他披麻戴孝一节。
杜颖冷哼道:“想那老泥鳅,又能翻出什么大浪?先前是因为我们不知道,如今都知道是他了,又何须怕他分毫?如今你我商议一番,如何把他供出去,让官府将他拿下,判他个凌迟处死,抄家败名,方解我心头之恨。”
邱以明心头七上八下:“原来果然是郭司空,他必然知道了郭毅之死的真相,所以才弄出这许多事来……可若是昔日的内情闹出去,我们岂不是也……”
杜颖喝道:“什么真相,又什么内情的!真相不过就是他自己体力不支,落水身亡罢了。哪里还有别的,这老儿自己胡思乱想,又丧心病狂地杀人,这才是真。”
邱以明点点头,又道:“如今此案已经归了刑部,听说那侍郎大人是个最严明公正的,若是知道了郭司空杀人,必然饶不了他。”
杜颖道:“正是如此。”
两人正合谋该如何去出首,外头便报说刑部有人来到。
杜颖不知刑部来意,听催的急,只得出门,临行对邱以明道:“回头跟吴玉说声,且叫他不必慌张,此事即将解决。”
当下叫门上备马,便同刑部来人一径而去。
飞马过中街的时候,因路边有一滩水,那马蹄一脚踩进去,不免泥水四溅,把旁边一个行人的衣裳污了半边。
那人吓了一跳,继而骂道:“眼瞎了怎地?这么急着赶去投胎不成?”
杜颖从来只横别人的,哪里吃别人横他,何况如今他遇上此事,闻听这话,怎会不刺心?
顿时勒住马儿回头,却见是个青衣少年,正低头撩着那溅了溺水的衣摆。
杜颖转马回来,冷着脸,一鞭子便打了过去!
那刑部之人要劝阻已经来不及了,少年只听到马蹄声响,见他回来,兀自骂道:“你想怎么样?”却没想到杜颖竟不由分说动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