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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内,小雪舒舒服服地趴在假山石旁边,享受夜雨微凉,不时伸长脖子看一眼不远处的书房。
灯火幽幽,书房中两人对坐,同样是精致无匹的少年,一个清冷如天山雪,一个隽秀似画中人,正是明珠美玉,双璧生辉。
乍见的忐忑缓缓消散,白清辉打量面前之人,却见她比先前在京城之时,越发超逸脱俗,因是男装,又是清风秀月般的风度,方才相见,竟让他有些不能认出。
心底最初浮现的一个想法竟是:
——她很好,比先前更好。
继而朦胧又想:或许……当初她的选择果然是对的。
云鬟亲自端了茶来,给白清辉倒了一盏,缓缓落座。
起初一刻钟,两人几乎都不曾说话,只听见外头细雨绵绵,打在窗外芭蕉之上,发出细微刷刷的轻响,十分适宜。
白清辉忽然道:“窗前谁种芭蕉树,阴满中庭。阴满中庭,叶叶心心,舒展有余情。”
云鬟一怔,旋即轻声接道:“伤心枕上三更雨,点滴霖霪。点滴霖霪,愁损北人,不惯起来听。”
两人相视一笑,心念相通。
白清辉举手,吃了一口茶:“向来可好?”
云鬟颔首:“小白公子如何竟来了此地?”
白清辉道:“你大约是不知道的,今年我跟季陶然都参加了科考,他留在京兆府,我原本也是要留京的。”
云鬟道:“那如何竟外放了?”
白清辉长睫微动,却并未回答,只道:“如今想想,这个决定做的倒是极对。”
云鬟不解。
白清辉复道:“因为来此,才会跟你重遇啊。”
白清辉的人冷冷清清的,声音也是同样,一句话直直白白说了出来,并无什么感情起伏,只仿佛是随意一句家常而已。
云鬟先是垂眸一笑,继而听出异样:“这么说,小白公子事先果然不知道我在此地么?”
白清辉摇头:“直到方才见你之前,我站在书房门口那一刻,尚且还不能确信真的是你。”
凝眸想了想,白清辉又问道:“想必我父亲是知道此事的?”
云鬟微微迟疑,继而一点头。
白清辉略叹了声,道:“原来如此,我这才明白,当初我说要来会稽之时,父亲为何竟是那样神情。”
先前在县衙门外,听见里头熟悉的清冷一语,云鬟听出是白清辉的声音,当即不敢入内,转身“落荒而逃”。
她万想不到新任县官竟然会是白清辉,在她记忆之中,白清辉明明一直都留在大理寺中,不曾外放过。
如今却不期然来到此处,真如惊天霹雳,更且情何以堪。
云鬟急急回可园之时,心里便想起白樘……难道是白樘跟白清辉透露了此事?
当即转去周天水宅子,敲了半晌门,里头仆人出来应道:“老爷今儿不在家里,有事外出了。”
云鬟无奈,回了可园后,便即刻装病,令人送了假辞去县衙。
直到次日晌午,周天水才回来,听闻云鬟派人找,便来可园相见。
云鬟同她说了白清辉来此地任职之事,又问道:“这可是四爷的安排么?”
周天水笑道:“据我所知,并不是。你也该知道四爷的性情,纵然清辉是他的亲生儿子,只怕也难告诉他这等机密。”
云鬟也觉得甚是,又问:“那为何小白公子竟会来此?”
周天水摇头:“我也是回城之时才接到消息,只说是圣上钦点外放的,让我留神随护,其他就不知了。”
云鬟越发想不通,只得继续装病,心里却如悬了个吊桶在空中,七上八下。
此刻见白清辉如此说了,云鬟才信果然不是白樘暗告了他消息。
云鬟心中一动,便问道:“既然如此,你为何要外放……又为何偏偏选中这个地方?”
清辉道:“好吧,第一,我之所以外放,是因为你。”
云鬟愣住:“我?”
清辉静静看她:“我虽猜出你假死逃生,可却不敢信你竟有这等勇毅果决。比我等须眉男儿尚强百倍。先前圣上点我在大理寺历练,可众人眼中,只当我是白四爷之子罢了。我并不愿一生于此,便有外放之心,圣上宽恩,许我自选一个地方,我便挑了此地。”
清辉挑唇:“至于为何偏是此地,父亲也曾问过相同的话。”
云鬟心头轻跳,却见清辉眸色微动:“其实很简单,是因为榴花书屋。”他顿了顿:“父亲曾提过的榴花书屋。”
第175章
夜雨濛濛,白清辉跟云鬟说话之时,就在可园之外,徐沉舟望着眼前之人,道:“周掌柜,你如何在这儿?”
周天水负手走到跟前儿,上下打量了徐沉舟一会儿:“才从铺子里回来,正好儿看到徐爷在此,便过来打个招呼。徐爷在此做什么?”
此刻虽然夜色深沉,徐沉舟仍能看清那双眸子极亮,滴溜溜地扫量自己,不知为何,竟叫他心底有些毛毛地,便哼道:“徐爷巡经此地,到处看看罢了。”
周天水笑道:“徐爷果然是公门中的典范,居然敢一个人巡夜,近来这街头可不太平呢,我依稀听人说什么女鬼杀人等话……”
徐沉舟喉头一动,喝道:“无稽之谈!”
周天水道:“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徐爷这样风流倜傥,人见人爱,还是早些回家的是,若是真的给女鬼爱上……”
徐沉舟皱眉斜她一眼,不知为何总觉得眼中刺刺的,还未想到说什么,就见身后两个公差吃完了酒饭,正结伴而归,徐沉舟忙道:“等我一等!”拔腿跑了过去,跟他们一块儿去了。
周天水目送他离开,才笑着往屋檐下悄悄地一站。
如此又等了半个时辰,正当周天水疑心白清辉今晚上是留宿可园之时,才听见门扇响动,李叔道:“地上滑,您慢走。”
白清辉道:“留步。”带着小厮,转身而去。
周天水叹了声,喃喃道:“可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明明不会武功,这样森森黑夜,只带个小厮便出来走动,胆气也忒正了。”
次日,云鬟便依旧来至县衙,先前她在县衙这几个月,从县丞主簿到三班衙役等,都已经厮混熟络了,因见她生得极好,虽看着冷淡寡语,但其实却是个外冷内热的,众人将她的行事看在眼里,因此都甚是喜欢她。
先前云鬟假意“称病”,众人还担心着,商议要去可园探望,只因为那一桩可怖的杀人案耽搁下来,又有人说道:“小谢不来倒是好的,不然的话,岂不是要吓死了?”因此反而乐意她如今在家中“养病”。
谁知今日竟来了,一时都围过来嘘寒问暖。
云鬟虽仍是淡淡地,心里却不觉也泛出一丝暖意来,便都谢过了。
不多时,徐沉舟来到,似笑非笑地对云鬟说:“老爷传你呢,叫一块儿去殓房。”
众捕快听了,都面露哀戚之色,同情地看着云鬟,有人道:“难为你了,谁让程典史病了未好呢,唉,你若在家里再躲两日就妥了。”
云鬟一笑起身,同徐沉舟前往后堂,见白清辉一身官服——端的是人物如玉,若不是气质偏冷,倒是大有“小白樘”之风姿。
云鬟上前见礼:“谢凤见过白县令。”
白清辉面色也仍是淡然:“不必多礼,我知道程典史病了,你暂且代他之职便是。”说着,便叫徐沉舟头前带路,往仵作房而去。
他两人说话之时,徐沉舟冷眼旁观,本想瞧出些“猫腻”来,不料却见两个人举止谈吐,并无异样,也非故意伪装,竟都是各人原本的性情气质。
若非徐沉舟昨晚看见白清辉亲去可园,必然以为他两个是素不相识的……见状不觉心里纳闷。
顷刻来至殓房,仵作早在门口迎接,云鬟因知道白清辉有那“不可言”的症,便先一步进了房中,遥遥看了眼,见还算干净,便在门口垂手而立,并未做声。
白清辉见她先一步而行,早知其意。
这会儿那冯公子的尸首,已经被仵作稍微处理过了,口中匕首也已经拔出,放在旁边木盘子里,用布盖着,又将下颌合拢……这样一来,整个人才自面目全非里透出几分人样儿。
徐沉舟原本在街头看过,实在不想再多看一眼,便只站在门口,不时地捂嘴扇鼻,恨不得立刻离了此处。
白清辉走上前打量了会子,问道:“确认这死者身份了么?”
仵作道:“他身上所有之物,无法确认,不过徐捕头已经发出公告了,不久应有回音。”
白清辉点头,又道:“看他的衣着,像是个富贵人家的子弟。”
仵作道:“大人说的是,这是他身上的配饰。大人请过目。”说着,从旁亲捧了个托盘过来。
见里头盛着一块儿玲珑剔透的玉佩,燕双飞的葱绿荷包,一枚羊脂玉扳指,并一把折扇。
白清辉先将那荷包拿了起来,打开看时候,只有一些散碎银子,铜钱等。
又将那扇子拿了起来,徐徐展开,却嗅的异香扑鼻,丝绸之上描绘的是美人奏乐图,画工是极精细的。
云鬟在旁看了,便道:“这把是杭州檀记的雅扇,檀记是老字号,别地并无分店。”
仵作一怔:“谢公子这也知道?”
云鬟虚虚点了点扇面上一则印章:“这是檀记的招牌,我曾见过的,是以记得。”
仵作没想到一把扇子也有来历,只觉着这扇子精致罢了,印章模糊且小,哪里知道什么檀记李记。
白清辉翻来覆去看了会儿:“这扇子既然只有杭州有,莫非是别人赠给此人,又或者是他才从杭州回来?”
不料徐沉舟在外听了这句,便回头看来,当看见那尸首的侧面之时,略觉有些眼熟。
此刻白清辉道:“据路人所言,这动手杀人的极可能是个女子,只不过一个女子的手劲可有这样大么?”
仵作道:“正是呢,小人仔细查过,下手的力道又快又狠,把头骨都刺了对穿,可谓一刀毙命。”
白清辉因不能细看那些伤,便转开头看云鬟:“你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