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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缓缓摇了摇头,有些茫然。
白樘一笑,因把那日做客崔府,受她领路之事说了,道:“那时候你才两岁,我竟不知为何你会认得那凶徒,若不是亲身经历者,我也必然不信的。”
云鬟呆呆看着白樘,心底竟又浮想起那花朵绽放之态,疑惑道:“是我,带着侍郎大人去的?”
白樘点头,道:“那贼人本挟持住你,情形甚是凶险。”
那朵花的影子竟流流连连,挥之不去,云鬟喃喃:“花儿……”
她低低地一声,白樘却听得分明,微微蹙眉想了想,便道:“你说花儿?莫非是指的当时,我因要救你,飞花打中了那贼人么?”
此事对白樘来说自十分震撼,这许多年来也不曾忘记,这会又想起来,便微笑道:“我记得那时候你被那恶人抱在怀中,却浑然不怕,看见我飞花打伤了他,竟还笑了起来,可知我悬着心呢。”
云鬟抬手轻轻压在胸前,心怦怦乱跳,她凝神仔细回想,此刻才确认,这“花开”的确是她的记忆,而不是无中生有。
只不过,那原本并不是一朵花“盛开”,而是……那花儿被白樘掷出伤人,花瓣纷飞之态。
心底仿佛也听见那孩子欢快的笑声,伴着花瓣乱舞,如此令人喜悦。
正如白樘所说,那时候云鬟才只是两岁,一个尚且蹒跚学步的婴孩,心神懵懂,混沌未开,是以那时候的记忆对她来说,竟也是一片陌生。
却只记住了那“花开”的瞬间。
云鬟怔然无言,白樘心头转念,便问道:“你果然不记得此事了。本来,我心里也十分疑惑,这许多年来都也不知道你到底为什么会认得那鸳鸯杀,又如何会引我前去。”
白樘停了停,又道:“当初审讯那凶徒之时,他曾说了一句话……只不过不管是他跟我,都不敢相信罢了。”
云鬟问道:“不知是什么话?”
白樘道:“他说,他藏身崔府之时,有一次曾见过你,那时候他并未易容,故而你曾见过他的真容。”
可是鸳鸯杀素来行事滴水不漏,之所以肯暴露真面目,自然是因为对方才只是个稚龄孩童才肆无忌惮罢了,然而后来小丫头引了白樘去找他,鸳鸯杀虽不信一个小孩子会记得他的容貌,可除了这点儿,再无其他解释。
白樘虽也疑心此点,但仍也不大肯信,此刻说罢,便看云鬟道:“你半点也不记得此事了?”
云鬟垂首,摇了摇头:“不记得了。”她沉默了会儿,忽地又说:“可是……可是我大概知道、我为什么会引侍郎过去。”
白樘原先想问她的正是此点,当下道:“为什么?”
云鬟轻声道:“我若说了,大人或许会以为我是个……是个怪物。”
白樘皱眉,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道:“当初你指点我找到夏秀珠的尸体,曾同我击掌为誓,我不会向你打听你是为何会知晓那些的,你若不肯回答,自然无妨。然而……不要说自己是怪物,我从事刑狱多年,见过许许多多的怪物,那些以残害无辜为乐,满手血腥,令人心生绝望的,比如鸳鸯杀,比如卢离,他们才是真正的怪物,而绝非是你。”
云鬟抬头看向白樘,双眸微睁。
白樘道:“方才你问我为何不曾将卢离的案子公审,我本来不想答你,可鸳鸯杀是因你而落网,今日之事,也是因此而起,倘若此事传扬出去,自然便更害了你了。”
以白樘素来的为人,本该并不顾忌此点,只按律行事罢了,但是因为这个女孩子才一击拿下鸳鸯杀,此举不知救了多少本会惨死在鸳鸯杀手中的无辜之人,如今她又因此事遭劫,倘若再因公审而害她闺誉受损,毁她此生,虽律法上并无规矩说此事不对,可平心而论,无异于极大的残忍跟不公。
昨夜白樘看有关卷册,思来想去,才终于做此决定。
——此事于他向来行事风范大相径庭,自然也并不想弄得人尽皆知,然而此刻见这女孩子仍似有极大心结,才忍不住告知。
云鬟听了,便低下头去,眼中微微生潮。
白樘见她默默无语,便道:“好了,你且回去吧,待伤略好些,便送你回崔侯府。”
白樘说罢,迈步欲行,云鬟忽然道:“四、四爷……”
白樘回头,云鬟攥了攥手心,才轻声说:“多谢四爷。”
白樘见她仍有些张皇地看了自个儿一眼,目光闪闪烁烁,就像是阳光下清浅的溪流,脸仿佛有些涨红,因额头裹着纱布,越发显出几分可怜来,白樘一笑颔首,才自去了。
云鬟又在原地站了会子,才转身欲回房,正走着,忽然有人从身后赶上,口中叫道:“凤哥儿!”
回头看时,却是阿泽,因跑到跟前儿,先打量了她一番,问道:“今日好些了么?”
云鬟举手摸了摸额角,道:“好了。你方才不是在表哥房里么?听说他醒了,可怎么样了?”
阿泽道:“我正是来找你呢,方才建威将军府的人在,季陶然急得不行,又不好说什么,方才打发他们去了,就问你怎么样,又央求我叫你过去呢。”
此刻清辉蒋勋仍还在,两人看云鬟进来,便退到外间房中。
云鬟一抬头看见季陶然在榻上,这一场受伤,自是元气大伤了的,躺在那处,看着竟透出孱弱的意思来。
只双眼仍乌溜溜地往外打量,见云鬟走进来,才露出笑。
云鬟忙上前,季陶然已经伸出手来,却因手上无力,才举起又跌落,云鬟顾不得,便抢着握住,道:“你觉着怎么样了?”
季陶然的手被她握在掌心,十分受用,心里一宽:“我昏昏沉沉的,梦见妹妹哭着离开我……先前醒来,见围着这许多人,偏独独不见妹妹,吓得我几乎又死过去了。”说了这句,眼圈极快便红了,却只仍笑。
云鬟深知他的心情,当初在马车上醒来,因之前昏睡中记忆翻涌,只以为又到了季陶然死去的那个光景,真正肝肠寸断,痛不欲生……当下又握紧他的手:“我好端端地,你也不要说死。”
季陶然忍着泪,笑道:“我最听妹妹的话,先前你不叫我死,我就不敢死,你瞧,这不也是好端端的么?”又打量云鬟的额角:“伤的可重么?”
云鬟道:“只蹭破了一点皮儿,不碍事。”
季陶然道:“都怪我没有好生护着妹妹,让你平白受这许多苦。”
云鬟无法作答,低着头,泪已纷纷落下,季陶然忙道:“你别哭,我不是有心惹你哭的,你伤的这样,再哭,必定要头疼。”
他们两人在内说话,外头三人都听得分明,阿泽便走进来:“我说不让你这会儿见,你偏要这会儿,两下都不安生,还是我带了她去,你自在养伤妥当。”
季陶然哪里肯:“才来怎么就走,多陪我一会儿。”
阿泽道:“你自然是伤者,可她也是伤者,难道让她在这儿伺候你不成?再说,将军府的人只怕立刻又来,撞见了反而不好。”
季陶然这才叹了口气,又叮嘱:“妹妹,你别只顾担心我,务必要养好身子。”
果真被阿泽说中了,众人才离了季陶然,后脚就来了两个人——竟是崔印跟罗夫人,罗夫人的眼睛更是红肿起来,边走边拭泪,也是闻讯来看望季陶然的。
四个正在廊下,云鬟一眼看见,心里暗惊,忙低下头去。
阿泽忙挡在云鬟跟前儿,清辉跟蒋勋也知机,亏得三人都比云鬟高大,当下遮住她,悄悄便自角门退了。
正来至后院,就见巽风跟任浮生两人寻来,看见他们四个在一块儿,任浮生便笑说:“我们方才去探望凤哥儿,岂料不在房中,原来是给你们拐去了。”
巽风走过来:“你的伤不轻,怎么就随意出来乱走了?”又看她眼睛带泪,便道:“去见过季陶然了?”
云鬟应了,巽风道:“方才侍从熬了药,找不见你呢,快回去罢,不可掉以轻心。”
当下清辉跟蒋勋两人先离去了,阿泽因要跟着,也道了别。只巽风跟任浮生陪着她回到房中,果然侍者在门口探长脖子看呢,见回来才放了心,忙把药送上,云鬟照旧服了,虽极苦,却也只是默默皱眉,并不言语。
巽风端了水来给她漱口,任浮生看着巽风担忧之色,不由说道:“我们巽风哥哥,从来不肯多管闲事,这是怎么了。”
巽风也不理他,任浮生托着腮,又笑看云鬟,竟道:“难得,我,巽风哥哥,阿泽……我们这几个都认得你,还都喜欢你。”
云鬟一怔,巽风咳嗽了声:“你又瞎说什么。”
任浮生道:“哪里瞎说了,先前阿泽还跟我抱怨,说凤哥儿若是男孩儿就好了,可以同我们一块儿跟着四爷……只不过我想,是男孩儿就不好玩了,一堆男的扎在一块儿,未免无趣。”
巽风见他越发说出好听的来,便道:“你再瞎说,我告诉四爷了。”
任浮生笑道:“我不过随便磨牙罢了,巽风哥哥,你怎么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看见凤哥儿好,就一味护着,反来踩扁我。”
巽风哭笑不得,有些担忧地看云鬟,却见她仿佛出神,并未听见似的。
巽风因担心任浮生再乱口舌,又想云鬟好生歇息,正要引他离开,忽然见外头又有一个人来到,竟是赵黼。
昨儿赵黼虽硬是跟着来到了刑部,但毕竟又给晏王妃派人叫了回去,原来白日里赵黼匆匆出府后,晏王妃不知所以,细问,却才明白是因小凤子跑出去之故,倒也不以为意。
谁知一整天儿不见人回来,渐渐向晚,派去打听的小厮回来说,是在刑部有事绊住了。
晏王妃知道赵黼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只以为他又遇上什么“奇案”胡闹而已,这才勉强按捺。
谁知越来越夜,晏王妃便有些心慌,催了许多人去叫他回来,却打听说竟出城去了,一时晏王妃的心也吊在嗓子眼儿上。
终于人回来了,来不及等他去请安,便忙出来看。
赵黼因见身上乱糟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