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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老夫人在后边叫住薛牧青,到后边,演变成了叫骂,苏蘅只觉得那些声音越来越远,她什么都听不到了。
☆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屋内灯火柔和,明明是夏日,苏蘅却觉得如堕冰窟。
比她当年死在江中的那一刻,还要冷。
外边似乎有人在哭,好像是向妈妈的声音,苏蘅侧耳想要听她在哭诉什么,然而声音太小,听不真切。
她的手被人握住,苏蘅用力想要抽回自己的手,然而却似乎连这点力气都提不起来了。
“你醒了?”薛牧青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声音嘶哑:“你……觉得如何?可有哪里难受?”
苏蘅没有看他,只是盯着床帐上的流苏发呆:“孩子呢?”
“孩子……”薛牧青握紧她的手:“孩子……没能保住。”
苏蘅终于偏头看他,笑了,笑得特别渗人:“是没能保住,还是你根本就没想过要留下这个孩子?”
“苏蘅,你别这样,”薛牧青将头靠在握住苏蘅手掌的手上:“那也是我的孩子。”
“你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我?”薛牧青的声音低低的:“如果我一开始知道——”
“你知道了又怎样呢?”苏蘅冷笑:“你知道了,也会像薛老夫人一样,想要毁了他的,毕竟,这个孩子,可能会毁了你前程的啊。”
“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人吗?”薛牧青声音低低的:“如果我一开始知道……哪怕拼着前程不要,也会想要留下这个孩子的。”
“我之前问起你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说的,”苏蘅抽回自己的手:“而今孩子没了,当然可以随口说什么你不在乎前程,因为能毁了你前程的孩子,已经没了啊,你当然可以随口允诺了,若他真的还在,你敢这样说吗?我才刚生出想做母亲的念头,这孩子便没了,被他的亲祖母害死的,甚至可能他生父也有份,他连来到这世间的机会都没有。”
“我并不知晓——我若知道的话,不会不要这个孩子的,”薛牧青声音悲痛:“苏蘅,你别这样,我们还年轻,我们总会有其他的孩子的——”
“不会有了,”苏蘅摇头:“你知道吗?薛老夫人猜得没错,我要生下这孩子,的确是打着要毁你前程的念头。”
苏蘅闭上眼睛:“毁了你前程之后,我便能堂而皇之的跟你和离——我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他叫你一声父亲,我一开始,只打算让他成为我的孩子而已,跟你无关。”
“可是啊,在我即将失去他的那一刻,我突然改了主意,我祈求上天说,只要能保下这个孩子——”苏蘅轻轻自嘲道:“那我就原谅你所有的过错,只要这个孩子能保住,我愿意为了他跟你既往不咎——”
薛牧青握住她的手:“苏蘅——”
“可是啊,”苏蘅睁开眼,盯着薛牧青:“你看啊,连老天爷都觉得我不该原谅你,连老天爷都觉得,我不该给你机会。”
“天意如此,薛牧青,你是否还是想要违背天意强留我跟你做一对怨偶?”苏蘅盯着他冷笑:“把一个恨你的人留在身边,你就不怕吗?”
薛牧青没有回答,只是握紧了双手,苏蘅被他握住的手感觉得到他的力度,想要抽回手却无能为力,便任由他握着。
“老夫人!”司琴略带哽咽的声音在外边响起:“你来做什么?”
下一刻,薛老夫人已经进了内室。
见了苏蘅,薛老夫人一脸的不自在:“我给你熬了药,你……趁热喝了吧。”
迎着苏蘅的目光,薛老夫人别开脸:“你放心,这一次,真的是补身子的药。”
“拿走吧,”苏蘅看着她,声音冷冷的:“你送的药,我可不敢喝……连自己亲孙子都能下手的人……再害死自己儿媳妇,想来也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孩子吗,没了可以找别人生,”苏蘅冷笑:“儿媳妇而已,死了也可以再娶一个——”
“苏蘅!”薛牧青打断她:“你不要随口咒自己——”
薛老夫人叹道:“苏氏,你心中有怨我知道,可而今这样,不也正好吗——”
“母亲!”薛牧青阻止道:“您先回去吧。”
薛老夫人看了他们一眼,闭了嘴便要往外走。
“等等,”苏蘅叫住她:“把药拿过来吧。”
薛老夫人神色和缓了一些,没让人帮忙,亲自给苏蘅端了过去。
示意薛牧青放手把自己扶坐起来,苏蘅伸手摸了摸汤碗的外壁,喃喃道:“还烫着啊……刚弄好便送过来了啊?真是有心啊。”
她转头朝薛牧青道:“你喝了它。”
薛牧青看着她,没有动,薛老夫人却道:“苏氏!”
苏蘅挑眉:“怎么?这药里真的有毒啊?”
“你胡说什么!”薛老夫人气极:“那是给你的药,对症下药,药岂是能乱喝的!”
苏蘅笑:“对啊,药岂是能乱喝的。”
她意有所指,薛老夫人便又气短,薛牧青抚了抚眉头,拿起药碗送到了嘴边。
薛老夫人恼了:“青儿!”
苏蘅却道:“别吹啊,凉了可不好,直接喝下,对,别停下来,一口气喝光。”
喝完药,薛牧青被烫得说不出话来,苏蘅满意伸手抚摸薛牧青的脸:“烫吗?疼吗?”
“有我疼吗?”她的眼睛却是看着薛老夫人的:“不过这样,你就心疼了?那你害死我孩子的时候,可曾想过我会不会疼?”
“你——”薛老夫人指了指苏蘅,到底是没能说出什么来,又看了薛牧青一眼,愤愤地走了。
苏蘅把面上的表情收起来,躺了回去背对着薛牧青:“你也滚吧。”
“苏蘅,我知道你现在气头上,不乐意见到我,我便也不在你跟前让你心烦了,”薛牧青被烫得有些大舌头,却努力的保持着咬字清晰:“你若不愿喝母亲送来的药,那回头司琴她们熬好了药,你记得要喝,我住在书房那边,你有事便让人去叫我,哪怕你是想找我撒气也行——”
苏蘅不肯转过身来,只是喊道:“我叫你滚啊!”
薛牧青没再说话,站了一会才出去了。
苏蘅拉过薄被捂住头,听着薛牧青在外边轻声吩咐司琴的声音,最终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眼泪洇湿了被面,苏蘅咬了自己的手,才不至于让自己哭出声音来。
在今日之前,她一直都觉得,自己一定能改变那所谓的“命运”,然而命运却跟她开了一个玩笑,明明知道了所谓的“未来”,结果却还是连自己的孩子都没能保住。
既如此,何必让她回来这一遭呢?难道就只是为了让她亲身体验一把失去孩子的痛楚吗?
如果是,那也太残忍了。
☆、第039章 议婚姻
入到九月,虽已暮秋,天气却依旧有些燥热。
庄子上的桂花今年开得极好,若是天气晴好的时候,苏蘅会坐在树下看书,有时候一不小心小憩过去,醒来时,书册之间都落满了那金黄的小花,书页之间,似乎都沁染了香气。
自从那事之后,苏蘅便一直没有再回薛家,几乎把这庄子当成了家,向妈妈为了让她展颜,挖空了心思帮她做各式各样的点心,然而苏蘅胃口却一直都不是很好,不过几个月工夫,整个人越发清减起来。
薛牧青过来的时候,苏蘅依旧是只吃了两口便让向妈妈她们将东西撤了,薛牧青轻轻一叹:“苏蘅,无论如何,你好歹吃一些,再怎么着,你也不能亏待了自己的身子——”
苏蘅原本就没胃口,见了他更是膈应得慌,司琴服侍她用茶水漱过口,才将胃里翻腾的感觉压下去,对他自然也是没什么好脸色的:“你怎么进来的?”
这庄子上服侍的人比薛家的多,她自住过来之后,便三令五申不许外人尤其是薛牧青进来扰了她,薛牧青虽常来,然而从未能到她跟前来,眼不见心不烦,此刻隔了几个月再见着他,苏蘅觉得心中那股郁郁之气依旧还是没有散去。
“小姐你别怪罪,”司琴在一旁道:“是奴婢把人放进来的。”
苏蘅看向司琴,司琴轻声道:“他身上有魏家送来的信。奴婢想要代为转达,然而姑爷他不肯。”
苏蘅了然——她差点都忘了这一遭,算算时日,裴三郎也该把消息送回来了。
她看了薛牧青一眼,见他没有要把信给她的意思,也无心跟他讨要,起身便要走。
薛牧青连忙拉住她,苏蘅回头看了看被抓着的手掌,示意他放手,薛牧青松开手,到底还是忍不住:“你手怎么如此冰凉。”
苏蘅冷冷地看着他——当初薛老夫人也不知是哪里找来的虎狼之药,不止是孩子没能保住,连苏蘅自己都落下了病根,后来苏蘅偷偷寻了孟大夫,孟大夫医者父母心,一给她诊完脉便劈头盖脸地将她骂了个狗血淋头,又骂给她开药的人无医德——这些,都是苏蘅自己承受过来的。
而今她一直在喝孟大夫开的汤药调理身子,孟大夫说起过,她这身子想要调理好,至少也要两三年。
她受这罪,都是因为薛老夫人,而今他居然还意思问起这事?
“说吧,你到底要如何,”苏蘅让司琴拿了帕子给她擦手:“若是你手上并没有信、抑或者是你根本不打算给我的话,那你可以走了,大不了我自己去往长州一趟,问清楚裴三郎信中写了些什么。”
薛牧青将信拿出,苏蘅想要拿过来时,他又把手收了回去:“我今日出城时已经是太晚了,现在回去,城门也关了——”
苏蘅才不买账:“薛家在城外也是有庄子的。”
“那边许久没有人过去,这时候过去也太晚了,”薛牧青继续道:“何况,我明日有事要与你商议。”
“司琴,去收拾客房。”苏蘅朝远处指了指,示意司琴让人收拾一处离她这里最远的地方,司琴点头应了,退了下去。
待得周围无人了,薛牧青才将信递给苏蘅:“何必那么麻烦——”
“虽说热孝已经过了,但毕竟是孝期里,”苏蘅接过信:“你不要避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