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阅读过程发现任何错误请告诉我们,谢谢!! 报告错误
飞读中文网 返回本书目录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进入书吧 加入书签

租界-第3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袋子被人夺走,屁股上给踹一脚,特蕾莎坐在枕头上,他跌落地毯。舷窗外灰白色的天空变得橙红,她坐在逆光里望着他,赤裸的肩膀鲜艳透明。他觉得鼻子发酸,站起身来,抓过照相机,转头朝舱门外走。

江面浓雾散尽,水光闪耀,太阳把白漆甲板照得血红。他下到底层甲板,往船首走去。缆绳,防雨布,按单数编号排列的救生艇⑼……人群拥挤在船舷旁,正是日出时分。

这里有几张桌椅。可帆布潮湿,没有人坐——再说,这会也没别人,船头上风更大。他倚靠舷栏,七八艘轮船呈扇形停泊,船头一色朝西南吴淞口方向。近处是一艘美国邮轮,PRESIDENT JEFFERSON⑽,江水拍打船体,水线上方,漆成橙红色的船壳上溅满水珠,好像某种无毛巨兽的皮肤上渗出的油汗。漂浮的垃圾聚集到水线周围,海鸥盘旋,在寻找腐烂食物。他朝虚空中咒骂,自我怜惜迅速转化成一股怒气。

白影飘过眼角,一小块丝绸——手绢。在船舷外侧飞舞,像一团白色的水母在风中鼓缩。他转头,有个女人臂靠船首另一侧舷栏,黑呢大衣,绿白格旗袍(大衣下摆窄窄露出一条边)。太阳从长江口外的天空照过来,撒满左舷,撒在她的头发上,脸颊上几点晶光闪烁,像是泪水。他觉得自己好像在哪见过她,面孔苍白,阳光照进她的瞳仁,眼泪被混合成某种金色的水珠,他想,是哪部电影吧?他一定在哪见过她,该是哪部电影里的女主角吧?他愣愣地望着她,一时间回不过神来——

钟声敲响,餐厅在召唤客人。冷小曼用手背抹一下脸颊。她看看他,这个一肚子脾气不知要朝哪里发的家伙,她扭头要走,看到那台照相机,肩带拖得长长,一直挂到肚子上。镜头盖翻开,手指按在快门上,她疾步离开。

领航员在八点三十分左右,从左舷梯登船。他负责引导邮轮进入跄口航道⑾,顺黄浦江上行,最后停泊到此次航行的终点站,陆家嘴以东黄浦江北岸的公和祥码头。早两个月,他原本可以到中午再上船,下一次潮汐涨至最高水位是下午二点多钟。

提前登船纯粹是因为港务管理处最近下发的那份文件。文件由港务总监亲自签署,要求全体领航员早上七点三十分前必须进办公室。每天一大早,船务代理公司会把当天进港船只的领港通知书交到这里,由办公室分配给上班的领航员。这就像领取一天的口粮,他们说。

领航员联合工会发出紧急通知,要求大家严格照办。要不然饭碗就会被别人抢走啦,工会头头说。近来有一些冒牌的领航员登上进港船只,没有执照,缺乏必要的水域知识,仅凭在船桥上跟船长拍拍肩膀,再加上对折价格,就能擅自带船进港。这些业余选手纯粹是趁虚而入,事情说来话长。

两年来世界性的贸易萧条使银价持续下跌,领航员整天在办公室里哭天抹泪。一百年来,他们的服务价格始终都按银两计算(别人家的港口都用黄金来结算工钱)。这做法如今就很吃亏,干同样的活,收入按汇率一折算,少掉一大截。千山万水跑到这里不就是为挣钱么?联合工会向港务总监诉苦,总监却不闻不问。原因是前不久南京政府交通部根据条约,发出正式照会,声称将于民国二十二年年底前全部收回领港权利。港务总监本人也需要寻找新饭碗,哪里还顾得上大伙儿?联合工会不得不发起罢工,让那些船只塞满黄浦江吧,有人在办公室里大叫大嚷。罢工的结果,不但没让服务价格涨起来(等这场世界性贸易萧条过去之后吧,负责调查的海关巡视官员是这么说的),反而在港口里弄出一大帮冒牌领航员来。

最后就弄成这样,最后就弄得大家每天一早就要从床上爬起来去办公室,领取口粮——实际上是抢口粮。

他不是单独前往登船,在港务办公室外的浮码头上,四个身穿短褂的中国人登上另一条快艇,两条船一前一后靠上宝来加号的舷梯。他猜想那是帮会人物,他看到他们身上带着枪。

帮会大先生派来的人走到舱门口时,曹振武早就梳洗完毕,吃过早饭。两名保镖把他的箱子提到舱外甲板上。他坐在大菜间沙发上,冷小曼站在门外船舷旁。他不知道冷小曼为什么不守在家里,偏要跟他跑出来,一出来却又老摆出那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她忽然打个寒战,走过去打开箱子,取出一条红色围巾包在头上。

他此来身负秘密任务,行程不仅通知法租界巡捕房,更要请青帮出面保护。他不准备等船停靠公和祥码头再下船,那是在公共租界。他要坐快艇从陆家嘴南面的金利源码头上岸,那是在法租界,那是大先生的势力范围。

两条小艇同时驶离大船。一条船上坐着个法国人,他是信使,定期从河内保安局乘坐火车转道海防来上海,随身携带须由法租界巡捕房政治部首长亲自签收的密件。另一条船上坐着南京的重要人物,以及他的太太和保镖,还有四个帮会打手。不久以后,那位太太声称头晕,坚持要爬到舱口“透透风”。

天已大亮,林培文坐在那个快要锈烂的铸铁梯子上,梯子沿堤向江里伸到潮线以下。码头边的水面上泛着灰白色的泡沫,漂浮着腐烂的木块,还有几片菜叶。这是渔行码头,他看到隔壁金利源码头上坐着几名脚夫,脖子上挂着铜制工牌,只有领到铜牌的工人才能进入外档码头。他望着东北方向的陆家嘴,黄浦江在这里突然向南来个大转弯,东岸的陆地被航道围出一个尖角,有人说,那块尖嘴型的岸角上从前居住着六姓人家,所以叫六家嘴。现在那里可不止六户人家,各大洋行都在那里圈地建造仓库栈房,沿岸连片污黑的高墙,孤零零几块乡下人的油菜地,好像那一嘴烂牙上,还烂出几只牙洞来。他觉得自己没法看清从陆家嘴转弯过来的小船,附近的江面上密布大小船只。报纸上说,浚埔局在那实施工程,往江里抛石卸土,要填平那里的水底深坑。

今天凌晨,他用伪造的证件从海岸电台领取船舶无线电报。他已将电文内容向老顾报告:目标将按预定计划出现。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人才是今日之星,其余的人——包括林培文自己,都是他的配角。

顾福广凌晨时还在浦东烂泥渡。一行三人雇小船过江。租界当局规定,过江客运由少数几家华洋商办轮渡公司专营,严禁违法私渡。但狭长曲折的黄浦江里,还是有人冒险私自载客渡江。

他们坐在一辆栗色“配极”⑿四门轿车里,汽车停在金利源码头大门口。

林培文看见两只小艇一前一后从转角冒出头来,他看见快艇舱口站着一个女人,扶栏的克罗米镀层光芒闪烁,红色头巾在江风中飘舞。他转身离开,从铁丝网破洞钻出渔行码头。他走到那辆“配极”车旁,摆手示意。

戈亚民跳出汽车,消失在人群里。外滩路的码头出口两侧人头簇拥。林培文看到那个记者,鬼头鬼脑的样子特别显眼。

李宝义站在人群里。说记者是有些抬举他。《亚森罗宾》报馆的雇员从未超过三个人。三日出一刊,每期四开一大张。他得到消息,一大早跑来观望。这消息极其惊人,他不敢独占,没那胆子。他在茶楼里把消息卖给几家大报的记者。这会,人家正站在他边上,还有人在十米开外的地方架着照相机。

法租界老北门分区捕房的程友涛探长带着几名巡捕走进大门。今天有要紧人物上岸,帮会负责贴身卫护,他的责任是驱赶闲杂人等,封锁栈桥外的浮码头。汽车要从栈桥直接开上浮码头。“配极”车看见巡捕出现,缓缓驶离码头出口。

顾福广站在太古路⒀的南侧,长衫底下藏着一枝勃朗宁M1903手枪,塞在他那条灰色哔叽裤子的左口袋里,口袋是另外缝制的,格外深,手枪藏在里头,十分妥帖。背后那幢没有窗户的古怪建筑是顺昌渔行的冷冻库房。顾福广很担心,他突然发现情况不妙,栈桥已被封锁,没人可以随意出入浮码头。如果是车队,如果车窗拉上帘子……

林培文站在对面街角,正朝这边张望。老顾身后,沿外滩路继续向南,隔开两条与太古路平行的窄街,在小东门大街⒁和法租界外滩路交叉路口的铁栅门旁边,有巡捕房的哨所。再往南,外滩路进入华界的那一段,路名变成外马路,外滩路和外马路交接处街心的那幢楼房,是上海特别市水上警察分局大楼。林培文此刻的任务是严密监视那两个单位。顾福广站立的位置是最佳观察点,对面金利源码头大门口发生的所有事件尽收眼底。在太古路靠洋行街⒂的另一头,停着那辆栗色的“配极”。

冷小曼已上岸。她也发现情况不妙。那是三辆黑色的八缸福特轿车,他们坐中间那辆,曹振武在她边上。她不知道别人能不能弄清她坐哪辆车,窗帘拉得严严实实。

她瞬间作出决定,这会她倒一点都没犹豫。

程友涛探长站在浮码头上,迎接客人。他要曹振武的保镖交出那两支盒子炮。法租界地盘不允许普通市民携带无照枪支,安全问题由帮会担保。

汽车缓缓离开栈桥,绕过大楼向门口驶去。

十点刚过,李宝义发誓说他听见江海关的钟声,那是后来他在茶楼里告诉小薛的。

这时鞭炮声响起来,从码头大门北侧排成一长列的黄包车后面,传出噼里啪啦的爆炸声。事后,巡捕房证实那就是鞭炮,挂在在金利源码头外围墙的铸铁栅栏上。那一小段地面上满布纸屑,散发着浓烈的硝磺气味。租界巡捕对鞭炮的爆炸声早已形成条件反射。在近来小规模的游行暴动中,鞭炮被大量应用。这样的爆炸并不会造成任何损失,但连续不断的炸裂声足以把现场弄得一片混乱。

一辆黄包车冲出队列,拦住冷小曼坐的那辆汽车。车窗是打开的,她摇下窗子,把头伸出窗外,把食指插到舌根上,使劲呕吐起来,那是船上的早餐牛奶。汽车急停,她的头晃动一下,吐出的东西飘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