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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人一向都很小心地呵护着她的感受。若他当真送她一座宅子什么的,她大概会气到想要解除婚约。
赵澈徐徐睁开眼,诚挚无比地看着她:“那我问你,若我和这份生辰礼一同掉进水里,你先捞哪个?”
这问的什么乱七八糟的破问题?没法答。徐静书回他白眼一对。
旋即附上软乎乎香吻一枚。
良辰美景,花前月下,嘴就不该是拿来说话的!
*****
到了七月下旬,光禄少卿顾沛远与大学士段庚壬,以及另几位轮流轮值试俸补训仲裁官一道,对徐静书进行了全面的稽核,最终一致认定她可以担当协理仲裁官的重任。
协理仲裁官仍是试俸官,只每月会多领光禄府三十个银角的贴补薪俸。徐静书在试俸官中本就表现突出,试俸同伴们倒是全无异议。
于是她白日在光禄府忙着,散值回去后先看最新的邸报或邸讯,再认真精读大周律十三卷,比对着赵澈给她的手书札记,仍有疑问处隔日到了光禄府便向顾沛远请教。
这种充实的日程使徐静书的长进几乎一日千里,也使日子像白驹过隙一般。
随着时间的推移,四月里那场全城搜宅的所有扫尾事宜全部完成,违律该判的人判了,该罢官的也罢官了。
长庆公主赵宜安的侧郎楚晖因杀人罪被处刑,长庆公主也因连带之职被罚俸降爵,并在御史台的弹劾下被罢免了宗正寺卿之职,由成王赵昂接任。
礼部尚书陈寻虽主动辞官下野,但因刑部与大理寺两部联手查实他的后院人中有尚未成年的小女孩,此举触犯《戚姻律》,就这么被判了两年牢狱。他倒也没喊冤,安分地认罪伏法了。
而太常寺卿姜正道因后院人逾数被罢官,他的儿子、太常寺诏姜万里同样因后院人逾数的问题丢了官。允州姜氏在朝中最显眼的两位就这么灰溜溜打道回了允州。
因后院人逾数问题被掀翻的还不止允州姜氏,不过毕竟姜氏是皇后陛下母家,此事一出自然又成坊间热议,赵荞的说书班子和杂报上又有了新话题。
赵荞的杂报虽还不足遍及全境各州府,却已渐渐开始运往京畿道三州售卖。因为这个缘故,她手底下的人渐渐多起来,消息也更灵通了。
八月初,赵荞得了风声,回到柳条巷后就疑惑地对徐静书嘀咕:“真奇怪,怎的忽然又有人开始议论秦大人当年处置甘陵郡王一案的事来?”
都是武德元年的事了,虽朝中时常有人拿这事攻击秦惊蛰,但近两年坊间已很少再提这个,怎的忽然又像要被翻起浪来?
徐静书蹙眉:“是京中有人在谈?”
“不止,京畿道三州都有点苗头,旁的州府还不知是个什么情形。我派人再打听打听,总觉有人在推波助澜。”赵荞素来很敏锐的。
一头雾水的徐静书也没旁的法子,只能等着赵荞的人打探消息了。
转眼到了八月十三,此时距离徐静书与赵澈的大婚之期只有不足一个月。
散值回到柳条巷的宅中,徐静书边走边虽随意翻看着手中的最新邸讯。
邸讯里有三条看起来很不起眼的消息,却让她愣在了当场。
执金吾名下北军调整镐京外城布防。
鹰扬大将军府准备往允州、淮南、庆州调兵。
嘉阳郡主以利州都督身份,在利州开启临时征兵。
什么意思?允州、淮南、庆州都有异动?她面色一白,伸手挠了挠脸,不敢往下再想。
她也不知自己愣怔了多久,到听得身后传来急急的脚步声才醒过来似的,茫然回首。
却是赵荞与赵渭。
两人面色紧绷地跑到她面前后,赵荞一把拉住她的胳臂:“咱们现在得回府里去见大哥,他、他要出京。”
赵荞跑得直喘,话也说不太清楚。关键时刻还是赵渭稳重些:“出了些事,储君让大哥与我恩师出京去斡旋,城门下钥之前就要动身。大哥让我来接你和二姐回去,有些话要交代。有什么不清楚的,咱们路上说。”
徐静书僵硬地点点头,跟着他俩出来上了马车,脑中懵懵的。她忽然有些后悔以往自己太懂事,绝不随意乱问赵澈究竟在储君那里做些什么,便就落到此刻半点头绪也捋不出的地步。
方才赵渭说的是“储君让赵澈与驸马苏放一道出京去斡旋”,那大约就不会是让他俩领兵打仗去的吧?啊?
第八十八章
几日前赵荞才同徐静书嘀咕过,说有人在翻武德元年秦惊蛰处置甘陵郡王那件案子的旧话。彼时赵荞已察觉到古怪; 随后就安排了人特意打听这话的源头。
不过赵荞让人打听这消息只是出于好奇探究; 且她的人手也不多,短短几日自打听不出什么眉目。
然赵澈手中不但有他自己的消息通路; 还能有限动用储君府中的斥候,能得到的消息当然就比赵荞更全面; 也更迅速。
“……根据大哥得到消息,话是从允州起的头,五月底就开始在传了。早前储君以为是姜家想借抹黑秦大人来淡化姜正道、姜万里因后院人逾数被罢官的丑闻; 好保住姜家在当地的名声。那时因整顿后院人逾数的事罢免了不少官员; 各部乱成一锅粥; 储君要忙的事也多,便没太放在心上。”
马车驶在回信王府的路上; 赵渭按照兄长的吩咐; 将事情大致对徐静书与赵荞讲了。
“近来关于旧案的议论已蔓延至各地; ”赵渭顿了顿; 接着道; “允州、淮南、庆州三地甚至已有民议沸腾之势,三地军府都略有异动。”
邸报上说鹰扬大将军府在着手准备往这三地调兵,嘉阳郡主也在利州开启紧急征兵; 多半就是为了防止这三地联手造反。徐静书虽止不住腿抖; 但脑子已先于身体冷静下来,飞快地整理着思绪。
赵荞眉头蹙紧,捏着徐静书的手:“什么意思?姜家这是想与各地联手; 替甘陵郡王翻案?”
“不是,不是为了……甘陵郡王,”时隔多年,徐静书提到这个人时,仍旧会因惊惧而齿颤,“三表弟,这次各地重新议论那件旧案,主要是说了些什么引发民议不满?”
关于秦惊蛰处置甘陵郡王已是四五年前的事了,虽在有心人的故意撺掇下,秦惊蛰因此事在普通百姓中的风评毁誉参半,但大家也不过偶尔想起来时提那么一嘴。如今竟能演变成“民议沸腾”的趋势,显然是被说出了新鲜花样。
赵渭尴尬地垂下眼帘,小声道:“说秦大人当年在处置甘陵郡王案时,‘以色媚上、惑主妄断,借甘陵郡王的过失牵连构陷了皇后陛下,使其被夺权幽禁于内城数年不得出’。”
赵荞怒了:“怎么还扯上皇后陛下了?皇后陛下这几年是玉体违和才没公开露面,又不是没准过姜家的人去探望,什么玩意儿红口白牙就说成是被幽禁的?”
“从古至今,大多数想要举兵起事的人总需要有个由头,不然拿什么煽动百姓。”徐静书咬了咬唇角,眼尾泛红。“
自从被退回光禄府,得顾沛远与段庚壬指点,徐静书已开始学会遇事往深想。
如今的她已能明白,那些人数年来持之以恒、花样翻新地不断往秦大人身上泼脏水,并不是当真关心药童案被模糊的细节。
地方豪强们只不过是要用“秦惊蛰在药童案中有所模糊隐瞒”这个把柄与君权博弈顽抗。之前几年那些别有用心的污蔑都只是铺垫,这一回,或许就算是图穷匕见了。
若她没猜错,他们最后打算扯的反旗名号,大概是“诛杀秦惊蛰,以清君侧”。
*****
回到信王府后,大家都不耽搁,直奔含光院。
书房内,赵澈正在向段玉山、夜行吩咐着什么。
见赵渭领了徐静书与赵荞回来,赵澈颔首:“老三。”
“大哥。”赵渭大步急急走到桌案前站定。
“二位母亲急起来就没主意的,这段日子家中事你得费心些。老四和小五儿的学业要督促着,千万别让他们到外头与人裹乱。若有什么应付不来的,你就找玉山商量。”
少年老成的赵渭其实还不满十六,能在关键时刻得兄长如此重托,这对他来说是莫大的肯定与荣耀。他挺直了腰板,重重点头:“我记下了,大哥放心。”
“你随玉山先出去吧,有些事他会同你细说。”
段玉山执礼后,与赵渭一前一后出了书房。
“阿荞。”
难得安分站在一旁静候半晌的赵荞赶忙上前:“大哥。”
“借你手底下搜罗消息的人用用,盯着李同熙。不必刻意接近,更不用打听什么,就盯死他的行踪即可,”赵澈摇摇头,“若有生面孔接近他,立刻告知夜行。”
赵荞挠头:“李同熙怎么了?夜行手上的人不够盯他?!”
夜行是赵澈名下的暗卫统领,手上不下百人之数。怎么盯一个李同熙还要借人手?赵荞实在想不通。
赵澈无奈勾了勾唇:“夜行手上的人全是受过专门训练的,李同熙一眼就能看出来。你的人手都是普通人,不容易引起他的警觉。他不是坏人,但他有些特殊,这个节骨眼上不能让他被人利用,否则我与苏放就要白忙了。”
李同熙有什么特殊?一旁的徐静书眉心微蹙,却没多嘴出声。
“好,”赵荞知他出城在即,必想单独与徐静书话别,便主动对夜行道,“你随我来,有些事咱们得推敲一下。”
夜行看赵澈点了头,便随赵荞出了含光院。
*****
书房中只剩下赵澈与徐静书。
赵澈坐在桌案后的椅子里没动,只笑望着她:“不过来让我抱一下?”
徐静书哒哒哒小跑过去,侧身坐在他腿上,揪着他的衣襟蜷进他怀里。
“储君不是叫你去打仗吧?”
“瞎想什么?”赵澈拥紧她,好笑地揉了揉她的发顶,“我与苏放跑这一趟,就是为了争取不要打起来。”
大周立朝前举国上下经历了数十年的各地豪强混战内斗,之后又是长达二十年的抵御外辱之战,民生凋敝已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