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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儿潘晓刚刚爬了上去,将地窖的盖子盖好,一转头,却见那房檐下正立着自己那姐姐,一双美目正望着自己这边儿。
虽是房檐下垂着两盏红灯笼,可那烛光昏沉,照得人影模糊。潘晓也摸不准是不是在瞧自己,只觉得那脸面正对着自己这方位,约莫是在盯着自己看吧。这般一想,便很是不自在起来。
对这姐姐,他还是很害怕的。记忆里,这个姐姐很是不好惹。不仅同爷爷奶奶唇枪舌战过,还推过自己。可也说不清楚为甚,他却是莫名其妙对她很是依恋。
这些年来,他时刻都没忘记这个姐姐。也因此得了机会逃了出来,他便直奔着王家庄来了。虽是知道这姐姐不大可能会救了自己,可许是当时奶奶在他耳边念叨的次数太多了,他一直都忘不了,奶奶说的,只要这个姐姐肯,他们便能过上好日子了。
如今便算是好日子了吧!潘晓抬手挠了挠耳朵,赵恩公说叫自己去做伙计,后头又知道自己认识字,便问他可愿意继续读书。若是愿意,可以允他每日里上半天工,另外半天,便去上学做学问。
如此安排他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将眼睛往姐姐那里又看了看,潘晓心想,她立在那里,莫非是在监视着,看看自己可否会把地窖里头的那女人放出来?
潘小桃见那潘晓立在那里动也不动,因着光线黑暗,只模糊看得人影,也瞧不出神情。勾勾唇,嘴里冷哼了两声,转身进了屋儿。
她晓得是他在赵新林面前嚼舌头,为那女人求情,心里很是恼怒。这白眼儿狼,吃她的住她的,可一见得他那恶毒狠心娘,却是一转眼儿便去拉扯感情了。真真儿是养不熟。
潘晓把那两声冷哼听在了耳朵里,猜着是那姐姐因着自己给那女人送馒头心里头生怒了。摸了摸脑后勺,潘晓也极是为难。
那女人他自然也厌恶得很,可到底生了他,他也不好绝情不管。然而还是心里头有了忌讳,后头两日,便再也不提送馒头的事儿了。也不往那地窖里头去,每日里只呆在屋里头,足不出户,倒好似闺门女子,娴雅得不行。
倒是赵新林看不下去,对那潘小桃道:“你是预备把她饿死吗?”
潘小桃这几日见着赵新林便想要发火,棱起眼珠子道:“饿死怎的?莫非你瞧她颜色好,心里头生了怜惜不成?”
赵新林被噎得说不出话来,绷着唇瞪着潘小桃,半晌,恨恨道:“不是你这死丫头说,要那女人死不死活不活的活受罪吗?这是换了主意了?要饿死她是吧?那就饿死吧!”转过身便要走。
却被潘小桃叫住,潘小桃从筐子里头摸出一个冷硬的馒头,扔给赵新林道:“你给她拿去,这般就叫她死了,我心里头下不去。”
赵新林握着手里头冷硬得好似石头蛋子的馒头,默默翻了白眼儿,然后把馒头拿去了地窖。
潘小桃有意折磨那柳如眉,叫她也尝一尝那生不如死的活法儿,便拖拖拉拉的,一直拖了半个月。那潘晓除了头次去了那地窖,给那柳如眉送了两个软绵香甜的馒头,就再没去过了。
倒是赵新林私底下问他,还说,给他打掩护,叫他下地窖去看他娘。可潘晓闷头想了会儿,却是拒绝了。那是他娘,可叫她一声娘,倒好似一个笑话儿一般。这样的娘,还配得上他叫她娘吗?
因着有了柳如眉这事儿,潘小桃那里又磨磨蹭蹭不肯给个爽快话儿,赵新林便在崔家又住了半月。
这一日崔长生出门打柴,中午回来的时候,柴没打来半根,倒是背着一个昏厥过去的人进了家门儿。
潘小桃正扶着腰散步,她的肚皮愈发大了,叶郎中说,为着以后好生产,叫她每日里多走走,莫要围在床上,只怕生得时候艰难。
听得门响,潘小桃抬起眼看过去,瞅见崔长生背着人回来,先是一愣,后是一吓,接着便是埋怨了。
她起先还以为他背着的是公爹,因此一吓,可后头一瞧,却是个陌生的年轻男子,侧着脸挨在崔长生的肩头,闭着眼睛,只瞧见那额头光洁如玉。
“你这人是谁呀?”潘小桃走上前瞪着崔长生:“哪里背回来的?”
背上这人可是个成年男子,人又长得壮硕,崔长生背着走了这么许久,出了许多汗,很是疲惫。见得潘小桃发问,便有气无力道:“山沟里头看到的,叫了几声,不见回应。推了推,也不醒。许是饿昏了,我便背了他回来。”
潘小桃自来不喜惹麻烦,可这人是崔长生背回来的,再是不喜欢,也不肯说他,便道:“背去小屋儿吧,爹爹前几日在那里住了一晚,铺盖还不曾收起来。”
崔长生应了声,便背着那陌生男子去了小屋儿。
小屋儿里头是放杂物的,搁着一张窄窄的木床,上头铺着绵褥,青格子的床单子。崔长生把那男人放在床上,又帮他去了靴子,拉过薄被子,搭在了那人身上。
潘小桃朝那落在地上的长靴瞥了两眼,锦缎鞋面,厚厚的鞋底子,能穿这种长靴的,不是富商,便是达官贵人。又转过视线去看那床上的男子,白面皮,长睫毛,高挺的鼻梁,殷红的唇,倒是长得一副好相貌。
视线一转,潘小桃又瞧见那男子乌黑丝发上束发用的头冠,青白玉石,雕刻的很是精细,眯眯眼,潘小桃默默抿起唇来。长生哥哥救的这人,非富即贵,不是寻常人呐!
眼珠子一转,潘小桃皱起眉来。这种人,不好好呆在自己家的富贵窝儿,怎的昏厥在了山野丛林里头?蓦地便有不好的预感,潘小桃抿着唇细细地盘算,等着这人一醒,便叫长生哥哥赶紧地打发他去了才是。
☆、第038章
姜昀醒来的时候,已是翌日晨起时分。
彼时天光大亮,照得小屋里头一派明亮。姜昀挣扎着起身,只觉头疼欲裂,腔内腹部更是隐隐作痛。抬手按住额头,一下子便想起来,他好似是后来昏厥了过去。
那时也不知怎的回事,突地便觉眼昏脑胀,浑身酸疼无力,肚子里头更是刀绞一般的疼。
他趴在马背上,勉强支撑着走了一段路。
可那山野丛林的,四周都是树木,他当时也是力乏疲困,根本无力辨别方位,再后来,天旋地转了一阵儿,他从马背上落下,便甚也想不起来了。
想到这儿,姜昀登时心头剧跳。依着那个情状,倒好似是中毒的模样。不觉浑身冒起冷汗来。他已经逃离了那龙潭虎穴,躲在这深山小地方隐姓埋名了好几年。
眼见着事态平歇,听说那人已经登基做了皇帝,大赦天下,一派祥和太平。他自以为没事了,难得起了雅兴,骑着马四处转转,却不成想竟是忽然身子不适,昏了过去。
若当真是中毒,却又是谁下给他的?跟着他逃出来的,都是素日里拿命护他的心腹,莫非里头竟还有旁人安插的暗桩子?
心中疑团重重,姜昀勉强按捺住层层叠涌而起的焦躁,举目四望,却发现入目所见,不过是一间狭小陈旧的房舍,里头零零碎碎的放置些杂物。
瞧着这模样,大约是他昏厥后,被哪户农家救下了吧!想着,便掀开了被褥,穿了鞋子,慢慢往外头走去。
推开门,便见庭院里头一个大肚女子正扶着腰身在院子里漫步。那女子瞧着年纪尚小,虽是身怀有孕,可一身儿鹅黄色衣衫,倒衬得她愈发的肌肤雪白。再瞧那张鹅蛋脸上,弯眉细目,琼鼻红唇,倒似画儿上的人物。
姜昀心下略略一惊,不曾想,这山野之中,倒还有这等貌美佳人。只可惜已嫁作了他人妇,如今更是有了身孕,当真是可惜,可惜。
潘小桃瞧那人只把眼珠子凝住自己,不觉心下生怒。心道这厮瞧着也是个人才模样,怎的如此不知礼数,虽不曾满目淫。色,然则这般直勾勾望着旁人家的女子,浑似登徒子一般不要脸皮。这般想着,就狠狠冲那人剜了一眼,也不理会他,转过身便往屋子里去了。
姜昀被瞪了一眼,这才意识到自家的失礼之处,不觉有些失笑。倒是他孟浪了,往日在王庭里头,个个见了他都是低头含胸的,他随意看,随意瞧,瞧见他的眼神望过去,只有满面欢喜的,再没有这般一脸怨怒的。再后来,他逃出了那里,如丧家之犬般,每日里惶惶不可终日,也再无心思去看甚个女人了。
崔长生正提了铁桶,预备往后院儿里去,见得姜昀立在门处,不觉一喜:“你醒了。”说着放下铁桶,走上去关切道:“昨个儿你昏倒在地,怎的也叫不醒,我还以为你是饿昏了呢,回了家寻了叶郎中来,才晓得你竟是中了毒。”说着憨然一笑:“不过你莫要担心,叶郎中说你这毒还有得救。叶郎中最擅针灸,他说等你醒了,过来给你再施针两回,便无大碍了。”
姜昀听得这番话,心里头瞬时有了许多计较,只面目上却是镇定含笑,冲崔长生抱拳拜了拜,道:“多谢壮士搭救。”
崔长生忙着摆手,笑道:“不必言谢,搭把手的事儿。”
姜昀笑了笑,好似不经意似的,忽的问道:“阁下说的那叶郎中,莫非是叫做叶明海的郎中?”
崔长生听得这话,笑道:“是的是的,有次叶郎中和我爹喝酒,他说过,他的名字是叶明海。”说完了疑惑地看着姜昀:“你认得叶郎中?”
姜昀便笑了:“以前和叶郎中有过数面之缘,今日里不过是随口一猜,不料竟有这等缘分,竟真是他。”
崔长生笑道:“原是这样呀,还真是有缘分。”说着将折起的袖子展开,笑道:“叶郎中说,要治你身子里头的那毒,还要配上几味药,便先家里去了。嘱咐我,待你醒了便要我去叫他。你先去屋子里头等着,我这就去叫他来给你看病。”
姜昀便抱起拳头,又冲崔长生弯腰一拜:“那就多谢阁下了。”
见那小哥儿匆忙忙去了,姜昀立在原处,倒是有些轻叹。以往围绕在他身侧的,不是为名,便是为利,便是有忠心的,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