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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狐疑地端起茶杯,他记得赵王酷爱饮酒,最出格的一次举了个坛子就喝,何时竟改好茶了。他看出赵王神情有些不对,可他有实在想不出以赵王的身份,能有什么烦心事。
赵王幽幽地叹了口气,忽然说道:“意非你知道贾康弑母的故事么?”
世子一愣,低头思考了好久才记起这件事来。说起来这还是先帝爷在位时,发生在永昌郡的一件大事,永昌郡的郡守贾良彦有一妻四妾,连生了五个女儿,硬是没能生下半个儿子。把他和他老母都急坏了,又纳了好几房妾,直到后来,大夫人生了个大胖小子,这事才算消停。贾良彦为官甚得民心,当日得子,郡内百姓们还都上门庆贺。贾良彦给儿子取名贾康,甚是疼爱。几年后,大夫人又生了个儿子。按说这贾康即是嫡子又是长子,就是多个把弟弟也不会影响什么。可就是这么怪,大夫人偏宠小儿子,连着贾良彦也有些忽视长子,贾康渐渐没有原先那么得宠。十五岁时,贾康无意间听到了大夫人和她的心腹丫环说话,他才知原来他并不是大夫人的儿子。当年生产时贾良彦不在府中,大夫人活活挣扎了两个时辰生了个死的女婴,而同是当天生产的一个小妾却生了个儿子。大夫人担心自己的位子受到威胁,便叫嬷嬷去换了孩子,还下了药让那个小妾看起来是难产而死。生了死婴本就是不吉利的事,又是不得宠的小妾,在大夫人得子的喜庆中,没有人去注意小妾的死,贾康听到了这个惊天的消息后,却没有马上行动,而是偷偷派人去找了当年的产婆,确认了一切属实后。当晚,就拿了把刀子冲进了大夫人的院子。
贾康算不上凶恶之人,他只杀了嫡母和当年帮着她害死他生身母亲的奴仆,并没有迁怒到其他人身上。后来贾良彦赶到,贾康跪在父亲面前声泪俱下,直言为母报仇无错,但自己已是一介罪人不可连累老父,于是自刎。
这件事震惊了整个朝堂,连先帝都知晓了。最后大夫人一族家产充公,全族流放,贾良彦也被贬官千里,这事才算了结了。
世子回忆完,不由说道:“怎么好端端地说起这个,还记得先帝爷提起这事总说娶妻娶贤,莫非你是因为……”他想起来赵王从小就订了一门亲事。
赵王失笑:“怎么会是这个!你多想了。”世子追问,赵王只是说了句:“你不会懂的。”便不再多语。更加弄得世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气氛一时有些沉闷,世子百无聊赖地看向窗外,恰巧一艘画舫划过,画舫上站着个褐衣轻衫的公子,正好抬头与世子视线相对。世子不禁奇道:“德王?”
赵王闻声看去,果然是德王,此时德王也笑着冲他们招手:“五弟,意非堂弟。”世子无意间瞟了眼赵王,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德王,表情有些复杂,不待世子细看他已经起身下楼:“走,一起去坐画舫。”
世子跟着赵王上了船,船内还坐了一个身形宽大的公子,一袭花素绫长衫,肤色较黑。面上蓄着胡须,浓眉凤目,看着比德王要年长许多。世子心底一猜便知,这是刚从宁远回来的二皇子晋王。晋王见了世子,很开心的样子,起身走出船舱:“这次楚皇叔大胜,听说堂弟也是大显身手,怎么样,第一次上战场?”
虽然这并不是世子第一次上战场,可在京城这边看来确是如此。晋王语气和蔼,目光真诚,看得世子心头一热。这场仗世子本就打得过瘾,乃是平生得意之事,最愿与人分享,当下便坐在画舫侃侃而谈。
画舫顺江而下,江上微风拂面,惬意之极。世子从琼关出行讲到清城战事,滔滔不绝。三人中,德王望着他们面上含笑,赵王心事重重瞭望江上风景,只有晋王紧紧盯着世子,不时地问上一句“后来呢?”“然后呢?”神情之中对世子讲的事那是真的感兴趣,说到激动之处恨不得拿笔记下来。一直讲到天色渐晚,船也靠岸。德王笑指着晋王摇头道:“二哥你都把堂弟吓着了。”说完看向世子,“咱二哥别的提不起兴趣,就这诗词话本他听到就不走了,在宁远也是天天换身衣裳就能窝在茶馆听上一天的书,副将抱怨了几次,他就是不改。”
晋王呵呵直笑,似乎一点也不在意德王的话。相比宫中有母妃庇护的其他皇子,只是个宫女所生的晋王,生下来就与皇位无缘。曾有传言说他先于太子出生,可是硬生生成了太子的弟弟。晋王倒是秉性豁达,一直寄情山水,看上去就是个碌碌无为的皇子。不过世子倒是颇为喜欢这个人,不禁笑道:“二堂兄,回琼关我让人给你带一套话本来。”
晋王喜出望外:“一言为定!”
世子还未答话,就听赵王清声道:“二哥,三哥,意非,我府中还有事,这就先走了。”
德王道:“不如一起吃过饭了再走?”
赵王摇摇头:“不了。”说罢也没再多看他们一眼,径直下船走了。晋王看着他的背影,奇道:“上次回来老五还没有这么别扭,这是怎么了?”
德王摇头表示不知,他掀起前摆走下船,回头望向世子:“今晚在城外庄子为二哥接风洗尘,不知意非可愿同去?”
世子眼前一亮:“那是自然。”
御书房内,楚王正在陪皇上下棋。内侍们轻手轻脚地走进来点上烛火,皇上揉揉眉心,道:“还是老了,天一暗,看棋子就有些眼花。”
楚王放下一颗黑子,笑道:“那臣弟可要乘人之危了,在皇兄没看清楚前出招。”
皇上招来太监收走棋盘,楚王无奈,只得撤了手。皇上拍拍他的肩:“下次回京再来陪朕下。”
皇上看了眼身边的徐公公,道:“先不忙着摆膳,朕要和二弟走走。”
楚王随着皇上一起在御花园散步,他知道皇上今日肯定有话要说,皇上不开口,他就静静地跟着。
“意非这孩子朕瞧着不错,定亲没?”皇子突然道。
“皇兄忘了么?三年前定下了谢太傅家的幺女,算起来那姑娘还未及笄,左右也就这两年了。”
“朕想让他来京城,你可舍得?”
楚王盯着皇上的背影,仿佛要从中看出什么来,他笑道:“皇兄不嫌弃劣子愚笨,臣弟还有何不舍得的,孩子们的路也该他们自己走。”
皇上听了这话摇头笑道:“你还是老样子,朕有时竟还有些羡慕你。”
楚王一时没咬准这话的意思,只能含糊道:“皇兄若是国事不急,可以出宫散散心。”
皇上不置可否,挥手示意楚王不必伴驾,径直走了。
绕过荷花塘时,一个小太监跑过来,扯了扯徐公公的衣袖,在他耳边低语一阵。徐公公神色严峻,从小太监的手里拿过折子,快步走到皇上身边,低声道:“皇上,刘御史刚刚递了个折子。”
“明日看。”皇上不予理会。
“是关于清城的事……”徐公公看到皇上转过身,他把头伏的更低,“刘大人说请您务必要看一看。”
在京城已经呆了十多天,楚王决定启程返回琼关。出发前一天的晚上,正要入睡,突然听到一阵敲门声。
“王爷。”李管家推门进来,老脸上有一丝肃然,“宫里来的信。”说着,他递过来一只黑羽鹰。楚王大惊,从榻上一跃而起,快步走来,从鹰脚上解下一个黑色的绢条。
楚王拆开绢条,一目十行地看完。良久他长叹一口气,将绢条放到烛火上点燃。
李管家问道:“王爷,可要回信?”
“不必。”楚王走到房门口,接过鹰将它放飞。
楚王此刻看似神色平静,实际上心里已是破涛汹涌。他吩咐道:“去把意非叫来。”
第二日楚王如期出发回琼关,出城时,路旁的百姓只看到了高头大马上魁梧威严的楚王爷,没看到同来的世子,一问才知,楚世子前夜受了点风寒,此时坐着马车。
回到琼关的辅国大将军府,楚王迈进府门,目光复杂地扫过院内前来迎接的众人,最后定在郭临身上:“到书房来。”
书房内,定远将军徐蔗也在场,郭临默默走到他身后站着,心底微微感觉道了一丝异样。世子并未在楚王的队伍中,可是先前传信的人却说他也回来了,可见这其中是有文章的。楚王蹙着眉在屋内来回踱步,并不说话,郭临只好和徐庶一起等着。一阵推门声传来,胡管家托着一个包袱和一把剑走进屋内。楚王接过包袱和剑,望着它们谈了口气,递到郭临手中,郑重道:“阿临,即刻出发进京,通关文书都已备好了。包袱里有一封信,一切按上面说的做。”
郭临木然地接过包袱,目光瞟去,看清了包袱上面的那把数年未见的剑。
楚王沉声道:“这是只有你才做的到的事。宁儿,叔父拜托你了。”
☆、第5章 京府兆尹
“……昭武校尉郭临于废太子一案中近身护朕八日,事事俱细,挡宵小于三丈之外,护驾有功。特赏黄金五百两、白银千两,兹调回京升任京兆尹一职……”
徐公公尖细的嗓音传响在大殿中,听到“京兆尹”这三个字后,大臣们的表情或多或少起了变化,他们都把目光落在了殿中跪听圣旨的郭临身上。
那是一个年轻健壮的身姿。单腿跪立在中央的她,有一张细致干净的脸。墨描般笔直的黛眉,黑白分明的杏眼。挺直的鼻梁下是微抿的唇。与朝中的官员们相比是扎眼般的年轻。却又相当沉稳,圣旨一宣完,便规矩周全地跪谢皇恩。
刘御史已经忍不住要说话了,只是当他刚迈出一步,就听皇上在御座上笑道:“郭爱卿千里迢迢来到京城,过的可还习惯?”
郭临一怔,随之答道:“回圣上,一切尚好。”
皇上捋捋胡须,一副追忆的神情:“朕听说你前年跟随二弟出征,军营里难得可以洗澡的时候打好的水被意非这小子抢了,气得你夜闯魏营,跑到人家的湖里借水洗了个澡才肯回来。”
此言一出,不止大殿中人愣住了,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