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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突厥重建在阴山以北的政权,可还敢猖狂称汗?”
话音刚落,听客只觉颊侧一阵利风刮耳,一锭银碎翻滚几道,恰好落在了曹算子空空的茶碗里。那响动听着似足足有十两,曹算子又惊又喜,连连拱手:“不知何方高客,小老儿先在此谢过。”
风过云起,盖住酒楼门口一片阴影。车夫提着一个纸袋返回车驾上,策马扬鞭。车轮阵阵,却是皮革绑轮,听不到颠簸声响。
“白鹫,”车内传出一声清泠低沉的女声,“少爷说不去了。”
车夫茫然回过头:“怎么回事,不是只有今日少爷才可出宫……少爷,您不去上茔,明朝殿上御史台又会有参文。”
隔了片刻,车前已能望见金光门的城门。清风拂起车帘一角,露出一只小巧的金丝皂靴。
“两年了,却连街坊百姓都不信爹爹已死。我又何必为表‘孝心’,去那华冠妆点的衣冠冢徒得伤心?”
少年青涩的嗓音如灌风而沉,甸甸在心。白鹫默然不语,过会状若无恙地发问:“白鹭,方才那银碎是你丢的?”
“怎地?”
“巧劲差了些,若再快点,准能叫那些人半点察觉不着。”
“哦?”少年调笑声起,“莫非,像这样?”
白鹫利眸一咪,倏地抬手,接住车内飞出的银碎。他故意扬了扬手,怪叫道:“谢少爷赏赐~”
马车鞭扬缰转,弯过西市,遥遥朝安仁坊的郭府前进。
*
潮海翻滚,从接连天地的无穷处层层渐近。海边提着衣摆的稚童,大笑着朝海中踏水,须臾,又视浪头如千军万马,叫喊狂奔回沙滩。
如来往复,直玩得乐此不疲。茫茫天海,生色盎然。沙滩远处的石堆旁,不知何时伫立着一个欣长蓝袍身影,眉目修长浓郁,鼻若悬胆挺直,微白的唇角轻抿,久然望之,徐徐弯出一丝笑意。
“公子。”身后传来人声。
“何时?”他敛了笑,微微侧头。
“禄亲王派人来请,不知公子此次可还要回绝?”
“哦?可是来人中有特殊贵客?”
“是……川南最大的药局家主,说是久闻公子医术冠绝天下,愿得一见。”
他还未回话,正堆沙成堡的顽童们眼尖发现了他,丢下沙堆,大笑着本来:“赵哥哥,是赵哥哥来啦!”
沾着碎沙的小手纷纷抓上衣角,侍从眉头皱了皱,抬头瞧见主子稍显温和的侧脸,咽下了口中欲说的话。
“赵哥哥陪我们去玩吧!”“对,比比谁抓贝壳多!”
他浅笑着蹲下身,刮了刮面前一个娇小女童的鼻尖,柔声道:“不巧方才禄亲王爷的车驾来了,哥哥现下不得暇,改日再玩可好?”
女童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见他要走,急忙追问:“那哥哥之前说的海参还要吗?爹爹又快出海了,许能收获些上品。”
他转过身,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嗯,要的,届时去郡上的医馆找我便行。”
直到那抹蓝色身影上了道旁的马车,孩童们才重又叽叽喳喳起来。一旁的女童愤然跺脚:“双宁,就你机灵,让赵哥哥同你说话。你等着,我家就有海参,这就给哥哥送去。”
双宁娇眉一挑:“你送去也见不着哥哥,没听他说要去见王爷吗?”
男童对女童们突然而起的拌嘴无法理解,结伴又去踏浪。女童们不欢而散,双宁梗着脖子,孤身一人朝家中走去。
海鱼的腥味老远便闻得到,她跳着步子绕开水手们出入的大门,从后墙小门进入。
刚刚洗去一身海沙,换了件新衣,房门便被人“咚咚”敲响:“双宁,快开门!”
“娘亲?”她揉着湿漉漉的头发拔开栓子。
额上绑着布巾的快嘴村妇一身黝黑的皮肤,勤劳又利索的模样。她咧嘴一笑,把一个木盒塞在双宁怀里:“快,擦干头发,去郡上赵大夫的医馆走一趟。”
双宁心间砰砰直跳,她低眉瞅了瞅手中粗糙的木盒,顿觉拿不出手,支吾道:“娘亲,赵哥哥什么宝贝没见过,您可别让我去献丑。”
“傻姑娘唉,”娘亲捂嘴直笑,“这可是从倭国回来的船上带的松茸,被那边叫什么……‘神菌’!娘在集市上见着,旁人都不知这的好,怪模怪样不肯要,那船工急得直冒汗。偏娘听你叨念赵大夫给的几本医册,记得这玩意,讨了几番价给弄来了。你快去送到医馆,也算慰劳赵大夫给你爹接骨的医资。”
双宁本想辩驳赵哥哥那样出尘夺世的医者,是不肯收他们这样人家的医资的,执意反倒为难他。可一颗芳心又不肯丢弃上好的见面的机会,踌躇片刻,低声请娘亲允她穿那件过年新做的春衫。
“你这丫头!”娘亲刮她鼻尖,促狭笑着去取新衣。她捂着鼻子站在原地,想起海边那只温润的手,羞得满脸绯红。
家中有载满鲜鱼的车马恰要上郡,双宁一身新装,自是不肯沾满鱼腥见人。求爹爹得了一辆空车,专程赶往医馆。
自从突厥被大齐赶到了阴山以北后,中州大陆独剩大齐一朝大国。国势之间的变化,连最东临海的小小沧州也能感到。不过两年,便从一个小小海村,开海贸易,四通往来,繁荣成如今的富州饶郡。连悠散的老闲王禄亲王爷,也特地从东都赶来在此间置了别院。
不过,她才不认为禄亲王的几番诱惑,就能让赵哥哥随他离开沧州。她知道他以往都在四处行医,唯独从前年夏末开始,驻在郡上医馆后再没离开。他一定是喜欢上这里了,才不再飘荡,她执着地想着。
医馆的门口,照旧立着两名褐衣侍卫。她抱着木盒怯生生地走去,还未靠近便被拦下:“今日赵大夫不在,医馆不接病患。还请回吧!”
双宁深吸口气,刚在心中想好说辞,正要开口,便听另一侍卫“咦”了一声:“唉等等,兄弟你看看她长相。”
“好像!”那侍卫揉了揉眼,凑近细瞧。双宁虽然不满,但还是不服输地任他看上几眼。“不错,像昨日书斋送回的画上女童!”侍卫猛地冲同伴点头,片刻忆起说漏,连忙捂住嘴。
另一侍卫朝他意味深长地挤挤眼,弯腰微笑道:“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啊?来医馆是找人,还是看病?”
“我叫双宁,成双的双,安宁的宁。我来找赵哥哥!”她仰起头,脆生生地答道。
“宁?”侍卫讶然对视,须臾让出道来,“小妹妹,你进去吧……”
双宁虽感奇怪,但更怕二人中道反悔,提起裙角一溜烟就往院中冲去。
院落古朴雅致,梨树开花点点,四处似乎都能见赵哥哥的意趣风姿。双宁痛快地呼吸着空气中的梨花香,等到回神时,却不知自己走到了何处。
她四处探首,只觉得渐行路径渐幽,已不是以往诊病的外院。明知按理已不可再行,但她却忍不住心中好奇,想要再多看一眼。
穿过密集的竹林,面前豁然开朗,一片芳草簇拥木阁。开阔木阁上是一幢素雅的小屋,窗栏微微开启,透风的轻纱徐徐飘动。
她扶着竹栏阶梯,一层一层地走上。绣鞋踩在竹间,发出吱呀轻响。她屏住呼吸,推开房门。
本以为是赵哥哥的卧楼书阁,结果除了屋中床榻,周遭各处都摆满了药罐医械,却不过一个位置特殊的病房。
她丧气地顿顿脚,垂首往外走去。倏忽眼角余光扫过床榻,瞟见那上面,一个白被白衣裹着的人。
那人自鼻而上还盖着一块白布,遮住了满头黑发,难怪让她险些看岔。她走上去,透着窗口的暖光,望清那人皎洁光滑的下颌,弧线温润的唇瓣。
是个女人,她不满地撇了撇嘴。心中不知怎地一酸,控制不住地伸手去掀那布……
却有一只手比她更快。
她瞪着眼,望着那人惨白的唇角,英气的剑眉,干枯的长发。看她艰难地撑着床支起半身,混沌不解地凝视手中白布,最后幽幽将目光落在她身上。
“你……也死了?”
☆、第140章 时过事许
“赵公子,不如也来小酌一杯。”
对面体态敦实、面色红润的中年人起身前倾,作势要将手中斟好的酒递来。然而他动作一起,便有伶俐的小厮上前接过,稳稳地端放在赵寻雪的面前。
他浅笑着端起酒杯,凑近鼻端微微一嗅,眉眼弯得恰到好处:“川乌头、附子、干草各三钱,红花、青风藤加倍。再来九钱的露蜂房、乌鞘蛇……还有三两豨莶草。”他轻抿一口,“如若辅料中的桂枝能稍稍少些,此药酒便更好了。”
“哈哈哈哈,”禄亲王肥硕的下巴笑得直抖,他摇着扇子,神色得意地瞟向身侧:“怎么样,蔡当家,可还有奇物欲端来一试?”
“不敢不敢,久闻赵公子乃是此辈药王谷中,唯一可以外出游诊的弟子,在下何敢心存小觑?鄙药局新研出的一样药酒,是特地来请赵公子指点指点……”蔡当家急忙道。
赵寻雪抿唇一笑:“蔡公不过是见我方才入席行走间,腿脚似微有不顺,加之鼻塞声重。望之忧我有风寒湿痹在身,特赠此酒。一片好意,无声而润人罢了。”
蔡当家憨厚大笑,连道客气。禄亲王被一语呛回,半分不恼,乐呵呵地招呼下人上菜上酒。不多时,歌舞齐备,丝竹声起,纱帐徐徐掀开,都是百里挑一的韶芳美人。
禄亲王偷瞟一眼赵寻雪,见他独自垂首品酒,视美人无物。忍不住清咳一声,状若无意地道:“本王听闻蔡当家近日得了一批好货?”
“不错。”蔡当家放下筷子,朝门口小厮招了招手。漆光木盒在酒桌前一字摆开,飘香的药味盖过凉菜,闻入鼻端。赵寻雪顿了顿,抬起头来。
“此乃百年难得一遇的阿末香,赵公子请看。此物全呈白色,而非惯见的黑、灰。是真真经过百年海水浸泡,毫无杂质的上品。”蔡当家眼光一转,拱手笑道,“当然,若非亲王鼎力相助,在下纵然出上再高的价,也未必能得到。”
“留在无知渔民手里,那才真是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