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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楚不想把杜俏牵扯进去,就避重就轻地说了说,“从小被拐子拐卖,现在主家开恩放出来,以前给她看过病认识的,人挺好,没什么弯弯心眼。”
卫氏暗自留了心。
画屏倒是记着杜俏的吩咐,闲下来的时候,一边陪着易楚做针线一边唠叨,“……将军兄妹共四人,只将军是赵夫人所生,其余杜妤、杜旼还有杜嫱都是章夫人生的。杜妤嫁给平凉侯的三儿子梁诚,梁诚现任行人司的司副,杜旼娶的是章夫人的侄女,杜嫱嫁了章夫人父亲一个门生的儿子,现在是大理寺的右寺正……”
易楚听得一塌糊涂,问道:“我知道大理寺是管案狱的,那行人司是干什么的?”
画屏解释道:“行人司管着传旨册封的事儿,并不是个要紧的职位,不过平凉侯的长子在五军都督府任都督佥事,这可是个了不得的官职。”
易楚长叹一声。
画屏接着道:“章夫人的父亲曾是翰林院的侍读院士,听过他讲学的人不计其数,虽然他过世多年,但昔日的门生如今身为朝廷肱骨的有好几个。这些人之间,要么是姻亲要么是同科要么是故旧,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易楚默默听着,一言不发。
到底是落了心事,易楚夜里便睡不踏实,翻来覆去地想,假如杜仲娶个门当户对的妻子是不是以后承继杜府会容易得多?
至少别人不会分不清太仆寺、太常寺、光禄寺还有什么鸿胪寺大理寺。
也不会分不清什么是堂官、属官,哪个职位高哪个职位低,谁见了谁需行礼,谁见了谁需避让。
朦朦胧胧中,似乎见到了杜仲,是在护国寺的后山,他抱着她像抱着婴孩般轻柔温存,他贴在她耳边说想她想得紧,要早点成亲。
又似乎在汤面馆的书房里,他一边替她绞着头发一边柔声地说,以后多生几个孩子,孩子们在院子里打闹,他们在旁边说笑。
阳光从糊着高丽纸的窗棂间投射进来,柔柔地扑在他脸上,他眸中满是深情与爱恋……四目交投,他突然俯身,吻上她的唇……啃咬,吸吮,研磨……
易楚一个激灵醒来,下意识地摸了摸唇,唇上似乎还带着梦中亲吻的痕迹,滚烫炽热。
想起梦中情形,易楚不由哂笑,自己是魔怔了不成?
从杜仲认识她的那天起,她就是这个样子,除了晓望街周遭不曾去过别处,除了女红针黹也只会点粗浅的医术。
杜仲爱她娶她,从来不曾因为助力不助力。
想到细雨朦朦中,数十名身穿红色飞鱼服的锦衣卫策马奔来,而其中最耀目最不容忽视的就是戴着银色面具,如天神般威严的他,易楚忍不住微笑。
这么一个气势逼人傲视天下的男子,怎可能会依靠妻族的力量来复仇?
他绝不会另娶他人,而她也绝不可能将他拱手相让。
此时此刻,相隔不远的画屏,也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第7章 /12/3582
除去到新地方不适应的原因外,画屏习惯了值夜,屋里稍有点动静就会醒来。易楚那边翻来覆去跟烙饼似的,她这边也睡不踏实。
到易家才不过一天,心里的感触却颇多。
以前只觉得易楚待人和气,性格开朗,医术也不错,现在感觉易家比先前认为得更好。
不说别的,单说易郎中将卫氏接过来这点就不得不令人钦佩。
古往今来,寡居的媳妇伺候公婆得多,可丧妻的女婿伺候岳母养老的少,而且,还供着小舅子到书院读书。
不得不说,易郎中无论对亲人还是对他人都很仁慈。
就好比莫名其妙来投奔的她,易郎中二话没说都答应留下她。
先是把书房的床让给她睡,后来知道她烧糊了饭,半句怨言都没有,转身就去买包子。
笑起来也好看。
见惯了林乾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常年阴沉着脸的男人,再接触易郎中这般令人温文尔雅的人,画屏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卫氏也是,既勤劳又节俭,虽然上了年纪,可洗衣做饭收拾屋子,活计一点不少干。
一家人长辈爱护晚辈,晚辈敬重长辈,和和睦睦的,让人感觉很温暖。
尽管衣食比林家简陋得多,可住着舒服。
这种环境下长大的易楚,是无论做不出阳奉阴违,表面带着笑背后捅刀子的事。
如果她真的住到杜府,恐怕会被大小章氏啃得渣都不剩。
想当年,辛氏怀胎都九个多月,稳婆早早就备好请在府里,又不是头胎,竟也能死在产床上。而章氏听闻噩耗盛怒,连问都没问将稳婆跟辛氏贴身伺候的四个大丫鬟都杖毙了。其余的丫鬟婆子或遣返或发卖,不到一个月都赶出府去。
章氏对杜仲也是,平常嘘寒问暖总是笑眯眯的连句重话都没有,可那天当着宾客的面,却差点将婴儿拳头粗的木棍打断了。
那会杜仲不过是十一二岁的少年,就是犯了天大的错,至于如此对待他?
当年的事,画屏太小记不清楚,可赵嬷嬷却看在眼里记在了心里,时不时拿出来说给杜俏听,一遍一遍地提醒她,以后务必要为辛氏跟杜仲报仇,务必要撕开章氏的假面目,把杜府的管家权从大小章氏手里夺回来。
那些话,不用特地去想,画屏都能倒背如流。
如果可能,画屏倒希望易楚一辈子都别到杜府,别看见章氏,就安安稳稳地在晓望街生活,岂不更舒心?
两人各怀各的心思,都没睡好,第二天自然都没起得来床。
等醒来时,已经辰初了。
易楚还好些,平常也时不时晚起,而画屏则窘得要命,到易家住的头一天就起晚,丢人丢大发了。
卫氏已做好了饭,易郎中则担了水回来,又把院子扫得干干净净。
见两人出来,易郎中温和地点点头,又对画屏道:“乍乍换了地方是不是不习惯?有哪里不适应,尽管跟阿楚说……家里就这几个人,没那么多讲究。”
画屏羞得满脸通红,可心里又觉得暖洋洋的。
吃完早饭,画屏自告奋勇地陪易楚去买菜。
看着易楚熟练地挑选鲜嫩可口的菜,从容地跟摊贩讨价还价,画屏既羡慕又诧异。
羡慕的是易楚在集市上如鱼得水般,很是老道,而诧异的是,这里的菜蔬比林府的要便宜许多。
画屏之前当然没有买过菜,林府专门有采买的管事以及婆子,不论吃的鱼肉菜蔬,还是用的胭脂水粉都由管事买进府来。画屏跟杜俏对过帐,同样的小菘菜,林府采买的比晓望街的要贵上三成。
按理说,林府是大户,每月用的菜蔬不计其数,应该更便宜才对。可见,其中定是某处出了纰漏。
可画屏已经出了林府,犯不着为这点事再回去一趟,而且还是件得罪人的事。
在易家住了几天后,画屏彻底打消了先前抱有的教导易楚的念头,反倒被易楚带动得开始适应了这种市井生活。
再者说了,易家这个经济状况根本就不可能将易楚培养成贵妇。
单从喝茶来说,章氏图个贤名,在吃穿用度上从来不亏待杜俏。杜俏无论在杜府还是林府,喝得一直都是西湖龙井,而且是明前茶。可就明前茶还分狮峰山或者虎跑泉的。
杜俏喝惯了明前茶,再喝雨前茶就觉得味道不对。
而易楚自小喝得就是十几文一两的茶叶,偶尔沏点雨后茶喝都觉得味道清洌,又怎能分清茶是清明前采的还是谷雨前采的?
至于沏茶的水,是雪水还是雨水、井水、江心水或者山泉水,便是画屏都喝不出来,让易楚来分辩,岂不是难为她?
再说各种玉石翡翠玛瑙宝石,易楚根本没见过几样,只能凭着直觉猜测哪种珍贵哪种,真要说出个一二三来,也是万万不能。
画屏已经是放弃了,易楚却没放弃。
她没打算改掉现有的生活习惯,可多了解些勋贵间的故事,多长点见识也不错。
再者说了,以后未必用不上。
因此,两人做女红时,易楚仍让画屏陪着说话解闷。
不知不觉就到了十月,易楚生辰那天,大勇给她送来一支梳篦。
跟以前杜仲送的那支很像,同样是石楠木的,梳身涂着黑漆,不同的是先前那支绘着白梅花,而这支却绘了粉色的并蒂莲。
并蒂莲是一根花茎分两蒂,各开一花,相互依偎相互支撑。
易楚接过来抿着嘴儿笑,随着大勇他们的称呼问:“公子现在到哪里了,路上可太平?”
大勇笑着回答:“快到陕西境内了,一路还算平安。”
杜仲是八月十四离开的,现在已是十月十六,两个月了,才走到陕西境内。
易楚默默算着路程。
去年,他去扬州,半个月打了个来回,而且横挑了漕帮三位当家的巢穴。就算前往西北的路不如江南好走,而且他们因是去犒赏守卫边关的军士,带了大量金银药品等物资,脚程不会太快。可再慢也不至于现在还未到榆林卫。
其中定有波折。
大勇不知易楚素来心细,犹在粉饰太平,“……是取道大同又往西走,大同总兵武云飞特地派了士兵护送。”
朝廷派出去的使臣,又是赫赫有名的锦衣卫,竟然还要武云飞护送?
易楚愈发心惊,急切地问道:“途中出了什么事,公子可曾受伤?”
大勇一愣,忙道:“没有,公子没事。”
事实上,杜仲一行刚走到山西境内就遭遇了两次袭击。对方的意图很明显,一来是除掉令他们忌惮的锦衣卫特使,另外可以趁机嫁祸武云飞。至少武云飞逃脱不了管辖不力的罪名。
近半年多,晋王一干人时时感觉行动被掣肘,就好像一直有人在暗中窥探着他们,阻扰他们成事。
行动受阻倒还罢了,他们怕得是,一旦计划败露